? 即便是木讷少语的拜狱,此时也忍不住讥讽出声,只是他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听起来更像愤怒的质问。哲子先生脸色涨红,硬着脖子,用一种完全不容置疑的口气喝道:“此乃忠诚!天下武夫尽皆主辱臣逃,唯有建州大奴主辱臣死,方可千万人如一人,千万心为一心,方可有万世不动之铁盾钢骑,有万世不动之帝王基业!尔等蝇营狗苟之武夫,今天效忠这个,明天效忠那个,主忧臣逆,主辱臣逃,千年来内耗不断,活该被圣上所率铁骑蹂躏至死!如今,眼看着大势不可悖逆,你们这些武夫们就想着用苟且刺杀之……”
“行了行了!废话真多!”拜狱一听哲子那腐儒一样酸泱泱的说教就头大起来,将肩扛的厚背大刀举起来:“既然你想天则决斗,那便战吧!”
“粗人一个!永远都上不了台面啊!”哲子先生冷笑着伸手抽刀,又薄又细的军刀和拜狱手中巨大的刀锋比较起来,显得特别弱小无助,然而哲子心里清楚,光头青年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只粗苯的大狗熊而已,寒冰化形的力量若是那么好对付,天下武林也不会尽皆是拳斗士了。
拳头之威,非兵器可以抵挡,神功转水之前,兵器的威力远在拳斗之上,自然宝器大行其道,可如今风水真的轮流转了,哲子先生身负腐儒之拳,自然不会在乎拜狱这样纯粹的武人。
不过他好在还知道,金刀门的拔刀术不是一般二般地厉害,这个时候在金刀门首席弟子面前耍一把普通的拔刀术,无异于班门弄斧。
他只有另辟蹊径。
哲子先生左手握着刀鞘的末端,左边肘关节夹着带鞘军刀朝背后一靠,微微弯曲的军军刀斜向下方,刀柄刚好到了右手腕处,哲子右手抓住刀柄,轻轻一拔,军刀在重力作用下就半拉半就地随着伸展的右臂从刀鞘中出来,森蓝的刀刃反射着渐起的晨光,亮起一道长条形状的闪华。
“藏刀术?”拜狱挑挑眉毛。
“献丑了。”哲子平静地松开左手,刀鞘落地的瞬间,左手已经闪电般地弹射出去。
他的整条左臂瞬间变成了一条无骨的,可以大幅度伸缩的蝮蛇,呈爪状的左手早已变成了蛇口,那寒冰凝结出来的毒牙上,破解战魂气的绿色毒芒一闪而逝。
拜狱知道战魂化形不能用入微之境来闪躲,因为那化形之中还暗藏着无数种进手连击的可能,躲过了蛇头,蛇颈上随便冒出一根骨刺都能让对手着了道,因此拜狱不得不横刀抵挡,而哲子却在他横刀架住蛇口的瞬间,同时出刀。
他的冰霜战魂气已经灌注到了右手上的军刀中,军刀的刃口长出的一排寒冰的毒牙,随着弹簧一样飞速伸长的右手,狠狠砍中了拜狱的冰霜铠甲。
碎冰飞溅,铠甲被穿透了,哲子面上一喜,右手顺势向下一拉,将拜狱肩上的冰霜铠甲划拉下很大一块儿,然而带着腐蚀性毒素的蛇牙啃食到铠甲下面鳞片状的褐色锁甲时,原本无往不利毒牙居然瞬间全部崩掉了尖儿。
哲子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同时感觉左手一轻,原来那蛇口一样的幻形战魂已经被削掉了半个脑袋,他连忙后退三大步,险险避过拜狱的断头一刀。森冷的刀尖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斩过,凌厉的刀风刮在脸上,生疼。
视野之中已经浮现起半边血色,哲子赶紧再次后退一步,以收回的左手捂脸,黄金魂雾亮起,他原本血肉模糊的脸又恢复到了之前相貌堂堂的样子。哲子眼神一凝,瞅准机会将手中的军刀投掷过去,同时双手化六,六条伸缩长蛇紧跟着化为数十道蛇影,凶残地咬向拜狱。
面对那飞来的军刀,拜狱仅仅提起半边失去寒冰铠甲的肩膀,靠着褐色的肩甲轻轻一格,只见火星四溅中,那军刀被挡下,而面对随后攻来的无数蛇口,光头小胖子更是老神在在,双手握紧长刀横向一挥。
天空忽然再次黑下来,仿佛刚刚亮起的晨光不过是幻觉,血红色的刀芒微微闪烁了几下,哲子双手化形出来的蛇头就悉数化为血水,飞溅到四处,黑夜消失,晨光再临,拜狱微微放低了刀身,显然刚刚的三式夜尽屠城,已经开始严重消耗他的体力了。
爆发之后,必然迎来虚弱。哪怕拜狱爆发出来的并非自身的力量,却也需要自身的绝大部分战魂气来驾驭。禁咒般的夜尽屠城,早就掏空了他的身体,他现在感觉到的不是累,而是无穷的饥饿。
太古狄罗魔的血脉,似乎正在赋予他某种新的能力。
镇子的脸色彻底凝重起来,拜狱的棘手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尤其是那一身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别的褐色锁甲,其防御力完全超出哲子的理解范畴。他根本不敢去相信那一身几乎超过自己的体重的锁甲,是另外一件防守无敌的圣器,他本能地认为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件圣器的。
当然那锁甲到底是不是圣器,此刻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此刻他面前的拜狱,根本就是无敌金身,以哲子这点能量激发出来的战魂,没法破开拜狱的全身防御,也就伤不到他。
“把他困住?饿死?不可能,他手里的大刀一挥,什么锁拿的把戏都别想奏效。圣器的作用只有一种,就是从千军万马中突围而出。”哲子感觉万分棘手,正踌躇着要不要动用几近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时,忽然看到拜狱背后的军势裂开了一条宽大的缝隙。
那慈宁宫紧闭着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高贵无比的妇人。
拜狱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的视野中一片昏黄,所有的人物,全部变成了栅格线构成的三维模型,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肤色,甚至连那些女子身上天选礼装上的花纹都看不到了。
那慈宁宫象征无尽奢华的大门里面,款款走出一位半老徐娘,那女子虽说上了点年纪,却比起等闲的年轻女子更加柔媚撩人,仅仅是从大门之中往外走出的这短短几步之中,就体现出身为女子的万千中姣好妩媚,仿佛天下花魁,在她面前不过东施效颦,天下闺秀,在她眼里不过班门弄斧而已。这半老徐娘几乎就是活着的“丰韵犹存”四个字,也足以成为天下间所有少年的勾魂使者,任凭何等纯真少年,如玉公子,只要瞟见她一眼,就会被她收了魂去,从此身心不属,日夜牵肠挂肚,梦里都能遇到那妖娆地摇摆着的屁股。
然而就是这让万千小鲜肉倾倒的女子,在拜狱眼里不过普普通通的一个敌酋而已。他并非泥胎石刻的雕像,也是血肉之躯,也正青春年少,按理说也会被这个女人吸引了目光,可是他没有,因为他此时的视野,已经被一种特殊的金光遮蔽住,所见的一切人等,全部都成了格栅状的模型。
“检测到未知波动,防护模式启动。”
冰冷而机械的声音背后,是银尘吞没了整个无度的漆黑真相,无度近乎所有的意识与经历,都被他吸收进了数据库中,成为一种特殊的旁加载数据,与之隔离的红后,自然而然地读取这些资料,与战场上获得的信息比对,之后,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加强防御。
这种防御,甚至连瞳术,幻术,媚术,巫术,血术都一起防备了,当红后通过拜狱的毛孔感知到周围侵入性的波动时,立刻采取措施。
无度主神的媚术可能还比不过这位女子,可是但凡媚术的机制都相同,一旦被检测出某些共同特性出来,红后可不管你是谁谁谁,立刻开启屏蔽措施。
因此,这个时候的拜狱,只能看到那网格状的女子分开了包围圈。他除了觉得那个网状的女子走路很有韵味外,再也不会觉得其他,甚至都不敢肯定那女子是不是活人。
“从经验判断应该是个活人吧?”拜狱想着,忽然大大方方地将长刀插回背后的刀鞘里,看起来不打算继续战斗了,只有神色上还带着些许戒备。
饥饿让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但是在离开之前,他必须去听听敌酋的嘴里能吐出什么质地的象牙,这是非常有用的情报,无论敌人说真话还是谎话,只要说出了话就是可供分析的数据。
此时此刻拜狱已经不求击杀什么人了,除非他面前站着纳诺未来,否则,再砍死一万人也没有更多的意义了。
他三更时分出门的时候,手底下连一千人都没有……
哲子看到那女子的一瞬间,几乎被迷得神魂颠倒,直到那女子走进决斗场地,让风雪包围圈消散了才反应过来,赶紧跪下来磕头:“微臣哲子,叩见艳后。”
“艳后?”拜狱一百个不理解:“你不是随北武帝殉情了吗?”
“哀家是建州正黄旗人,怎么可能被哀家的亲侄儿赐死呢!”艳后,也即是圣水派到现在都没有被击倒的真正的宗主圣姑,一张口就将拜狱身后的所有持阴险钩子的武士迷住了,她的声音很特别,却又说不上有哪里特别,只是但凡听到她声音的男人,男孩,男童,**,都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欲念,一股心甘情愿为她粉身碎骨的欲念,这股欲念如同邪火在心里烧,怎么扑也扑不灭,怎么戒也戒不掉。
拜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阵野兽一样的粗重喘息,却没有听出那女子的声音有如何特别,因为他听到的是红后的声音,准确地说是红后传递来的标准声音,就是一道干巴巴的,毫无诚意与热情的女声。
“那么你现在是?”拜狱有点迷糊地摸摸光头,他拿不准这个忽然就敢出来见外人,还是敌人的女子究竟要干嘛?打架?拜狱感觉到这个女子的实力真的深不可测,甚至比杨紫依前辈更加可怕,可她周围围着不下千百人,这皇宫大内也必然满是建州奴儿们的大内高手,因陀罗的各种法王教皇的,轮得到这么一个尊贵,美艳(拜狱猜测他可能是个美艳的女人),身份地位又有点不太明白的女人出头。
南国境内,就算是皇帝战死城墙,也没有住慈宁宫的什么人能出来继续接敌的道理,这大防,孝道,君臣大义等等一切都不符合啊。拜狱当真有一种纳诺起来是不是将腐儒们都杀了喂老鼠的荒谬感。
“先皇的妻妾,自然是太后太妃了,我又地位最高,便住了慈宁宫,成了太后。”艳后的语气平平的,似乎并没有对此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还请太后回去好生呆着,我金刀门之人,从来都只找事主说话,不怎么愿意累及家小,太后虽然一身神功了得,但总归算是内眷吧……”拜狱甚至对这位所谓的太后微微抱拳行礼。
艳后那变换着的玻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真实的震惊与愠怒。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抵御自己的媚术的男人,而且,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
愠怒的艳后扁扁嘴,并没有如同泼妇一样当场开骂,或者说,修炼到她这个前无古人的境界的媚术,已经成为了一种深入骨髓中的修养,如同高雅的气质一样,在行为举止方面,从来不能显得俗套。
尽管她的媚术引动的,是最为低俗的欲望。
“哀家是不太理解你们这些男人之间的厮杀,哀家只是觉得,既然哀家那不成器的侄儿能有幸继位大统,那他就是上天注定的帝皇,否则天下亿万民众,怎么就只有他有这个机会呢?哀家觉得,如今国朝初定,正是百废待兴之期,你们这些朝堂江湖上的男人啊,能不能暂时放下恩怨,先拧成一股劲,为天下苍生谋求些平稳安定,之后在谈个人的那些恩恩怨怨?哀家从来没有听说过,建州奴儿和金刀门之间,能有什么诛灭九族的大恨,不过是在潼关处各为其主而已,就算有些仇恨,此刻你看看你走过的血路,那乌泱泱的一片人,也是爹生娘养的好小伙子,也是有父母高堂的,妻子儿女的人啊,俺们和你也可谓素昧平生,你将他们杀了,难道还不能平复你心中的恨么?他们这些死去的人,心中的恨又能向谁去倾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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