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众人看一首赞一首,彼此称扬不绝。冯夫人笑道:“等我从公评来。通篇看来,各人各人的警句。今日公评:《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恼不得要推潇湘妃子为魁了;然后《簪菊》《对菊》《供菊》《画菊》《忆菊》次之。“龙倩儿听说,喜得拍手叫“极是,极公道!“林绚尘道:“我那首也不好,到底伤于纤巧些。“冯夫人还未开口,老太太就笑道:“你呀!行文诗词说话,素来纤巧,有时甚至奇险诡僻,你这人就如此,何来纤巧之说?你若是想改,学学你未来相公,说话做事多朴实一个!”林绚尘听了,红了脸蛋,却无论如何不敢将银尘“落日像一架轰炸机”的朴实辞藻摆出来,只能闭口不言,冯夫人看她害羞,赶紧开解道:“巧得却好,不露堆砌生硬。“林绚尘道:“据我看来,头一句好的是'圃冷斜阳忆旧游',这句背面傅粉。“拋书人对一枝秋'已经妙绝,将供菊说完,没处再说,故翻回来想到未折未供之先,意思深透。“冯夫人笑道:“固如此说,你的'口齿噙香'一句也敌得过了。“赵月诗又道:“到底要算蘅芜君沉着,'秋无迹','梦有知',把个'忆'字竟烘染出来了。“王雨柔笑道:“你的'短鬓冷沾','葛巾香染',也就把簪菊形容得一个缝儿也没了。“龙倩儿笑道:“偕谁隐','为底迟',真真把个菊花问的无言可对。“冯夫人笑道:“你的'科头坐','抱膝吟',竟一时也舍不得别开,菊花有知,也必腻烦了。“说得大家都笑了。赵玉衡笑道:“我又落第。难道“谁家种',“何处秋',“蜡屐远来',“冷吟不尽',都不是访,“昨夜雨',“今朝霜',都不是种不成?但恨敌不上“口齿噙香对月吟'、“清冷香中抱膝吟'、“短鬓'、“葛巾'、“金淡泊'、“翠离披'、“秋无迹'、“梦有知'这几句罢了。“又道:“明儿闲了,我一个人作出十二首来。“冯夫人道:“正想说你呢!递上来八首,只有这些入了围,你还不知道其中缘由么?你呀,才情有的是,独独缺了满腹诗书,比你用典之中,要么邪僻难认,要么就是别人用烂了的,要么干脆就是你自己瞎想杜撰出来的,总之不是真正的文雅之道。你的诗,比起‘月兔白’,‘桂花尚留香’这些好得多了,旁人看着也十分厉害的,固然入了榜,可是和蕉下客,蘅芜君这些大家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子的,更不要说比之于潇湘了。你胜在才情,输就输在胸无点墨上!老爷太太天天催着你读书用功,你就不听,如今好了吧?这次结社虽然入了榜,但也配了末座了!你日后若是能用点功了,不仅在诗社上能崭露头角,也让老爷太太另眼相看了,岂不美哉!”赵玉衡听了,脸色又马上垮下来,恹恹道:“又要学那些禄蠢的蝇营狗苟之道么……”这时却听林绚尘道:“你不愿读四书五经,读史总可以吧,所谓千年更替,熟记之人可以知兴衰得失,朝廷好像也有考御史特科的,你不放去试试?给太太一个诰命戴戴也是好的嘛!”她这一说,赵玉衡立马来劲了,对着林绚尘千恩万谢的,一个劲儿叫:“好妹妹,果然知己也!”唬得冯夫人赶紧将他拉住,免得他扑上来抱住林绚尘,那真的不知道怎么向银尘交代了。
众人又说了一阵,便自散了,老太太却是命冯夫人准备碑帖集册,将十二题目入榜者收录,以来十月十五中秋静妃娘娘省亲,可以当做供品送去,二来碑帖留在园中,虽不敢说千古绝唱,却也是一段可以流传许多年的佳话了,冯夫人领命,亲自送老太太回房,不提。
【南国潘兴城崇王府庭院】
在林绚尘等一众女孩子秉烛论诗的同时,王夫人正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假惺惺地抱起一本《法华革面经》来读,仿佛虔诚的佛教徒,然而此时她既不是真心向善的佛徒,她手里的佛经也不是真正教人向善的佛经,南国朝廷大寺法华寺出产的东西,不过就是套个佛法壳子的腐儒学说而已,比起那些类似《西厢记》《金瓶梅》之类的“邪书”更能移了人性情,而王夫人,恰恰将这些腐儒们搞出来的“精神大粪”,当成了经世致用的圣典。
这既是她这个人特别讨厌林绚尘的原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深深植根于王夫人的脑海,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大家闺秀们只需要认得字,能咏咏菊花梅花,读懂了《女四书》《女孝经》就可以了,没必要像林绚尘那样才华横溢,比一般的男人都精明。反过来,她对银尘却是特别推崇,因为银尘是男人,越精明强干约好,有时真的恨自家的儿子不争气,没有银尘那样的才干。
王夫人坐着看累了,将“圣典”恭恭敬敬地【请】回到一旁的小方桌上,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体,忽然见着李夫人一辆慌张地,以平日里不可能出现的极快速度朝她走来。王夫人借着亮堂的烛光,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那扭曲的神色,仿佛撞了鬼一样。
“怎么了?神色这样差?”王夫人和李夫人是最亲密的战略伙伴,两人之间基本上无话不谈,见了亲信如此神色,王夫人自己也有点紧张起来。
“大事不好……”李夫人到了跟前,深重地喘息着说道,原本还算美艳的脸上青中带紫。
“到底怎么了?”王夫人提高了声音,这一瞬间她心里也涌现出许多糟糕的猜测:“老太太病了?没有这么突然的道理。林彩衣那个贱女人来要家产啦?那倒也不怕,毕竟这牵涉到一桩婚事呢!银尘那小子犯事啦?没有消息传来呀?老爷……不对,老爷明天就可以回家了断然没有这会儿出了什么幺蛾子的理由吧?”
“是这个……”李夫人伸出手,摊开掌心,立刻揭开了谜底:“这是老太太房里洒扫庭院的小丫鬟秋橘发现的,就在灵光水榭尽头,那拴木船的桩子上挂着呢……你说,这种东西,这么明晃晃地挂着,这可是要坏了王府名声的!”
王夫人根本不敢去接那样东西,仿佛那是一封洒满了炭疽病毒的匿名信。那其实并非什么生物武器的散布单元,而是一只上好锦缎的绣春囊。
那是用市面上最好的锦缎缝制出来的素色锦囊,锦囊上用比较粗苯的单针工艺绣出来一幅画,那画并非花鸟鱼虫,山河日月,而是两个赤身露体的人物抱在一起,从刺绣的纹路上看,恰好是一男一女,正描绘那男欢女爱,共赴巫山云雨的无上妙境。王夫人看到这个先是老脸一红,紧接着整张脸都黑了,两腮的肌肉疯狂颤抖着,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怎么拿到的?”
“秋橘那孩子拿着这个正准备给娟儿去看呢!可巧被妾身半路拦截下来。秋橘只有九岁多一点,肯定是不明白的,还问妾身‘二太太这是两个妖精打架呢?’妾身赶紧说是,而且说画着妖精的东西都是不吉利的,拿给别人要将灾祸弄到别人身上,便将这个收来了,还嘱咐她不可告诉一人,妾身看那孩子单纯着呢,应该算能守得住秘密……”
“也未可知。”王夫人冷声道:“但今日关键的问题在于,这种东西别不止一个,还有十几个,几十个藏在园子里,这可是娘娘的园子,抑或说是皇上的园子!有这种东西散布出没,咱们知道也就罢了,老太太知道不过动一回气,要是给外人知道了,传扬起来,那就不是损失点名声的那么简单的了!搞不好连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
王夫人这么说,李夫人的脸也黑了,腐儒把持着的南方帝国,最恨最怕的就是逾越男女大防,倘若着绣春囊上的是“磨镜”“**”,那是符合腐儒道德标准的,毕竟古代加布罗依尔的所谓满清能全国上下兴起这种风气,就侧面说明了一点,人之所欲,不可断绝,既然要存天理,灭人欲,那么为了维持住统治基础,不会没得因为讨媳妇的事情闹出无数陈胜吴广来,就总得找些替代的方法,于是闺中密友,龙阳之好等等妖魔鬼怪都上来了。正所谓:
“儒”不可怕,可怕的是“儒”变成了“奴”!!
“要是磨镜的图样就好了……”李夫人哀叹一声,她自己也知道,这种丑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静妃娘娘会被赐死,崇王府,也将被全族查没,皇室宗亲没有灭九族一说,甚至没有灭门的惨祸,但是所有女眷变成贱奴,所有男丁被罚去戍边或者服苦役的全家籍没还是会遇上的。当今皇上赵光灵是个特别喜欢抄家的皇上,朝令夕改,喜怒无常,就是崇王这样的大王爷,也得将亲生女儿送去当嫔妃,才能保得一世太平!
静妃娘娘入宫,不仅仅是近亲结婚的问题,还有乱伦的问题,灵皇可是静妃娘娘的大伯呢,可是腐儒们又说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之仪,应该在亲情的前头。既然入宫,就是君臣之别,怎么能算亲戚呢?”反正孔宏开之类的“儒家生物”不懂,基因面前,无人可以说谎。
男女大防,世间第一准则,犯了“乱性”大忌的小小绣春囊,几乎和“谋逆”的铁证一样可怕,李夫人看着手里的绣春囊,真希望自己能虔诚祈祷个什么佛法出来,降下业火,将整个院子里的类似秽物完全彻底地净化消失掉。缝制传送遗失绣春囊这样的罪过,已经超过了安格鲁王国“亵渎圣餐”大罪的几百倍了,这可不是吃发面饼还是死面饼那么简单的问题。
“那眼下可怎么着啊!”李夫人问道,语带哭腔,王夫人被她这嗓音一激,竟然硬生生打了个哆嗦出来。赶紧上前扶着她坐了,两人相顾无言了许久,直到打更的声音都远远传来了,王夫人才道:“查。”
“怎么查?这样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天晓得是什么样的大祸呢!”李夫人这次真的快哭了,这要被外人知道,传开来,被粘杆处血滴子什么的探查到了,整个王府就玩完儿了!皇上能容忍自己家的别院里塞进这样的秽物?!说到底,这百花园,根本就是崇王府的财产啊。
“当然暗暗查访了!”王夫人咬牙切齿道:“真被妾身找出来是谁的,妾身就是逆着老太太,老爷,也要将她浸猪笼了不可!”她说完,喘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比较平和的语气道:“这祸害,从做工上来说,精巧着呢,就底料而言,都是上佳的质地,真是白白糟蹋了呢……”李夫人立刻接口道:“妾身明了,这东西寻常的门子家丁小厮粗使丫头,一概用不起的,只有各处房里那些三等以上的大丫头,副小姐,才……”
王夫人冷哼一声:“不仅如此,只怕新进入门的那些正房小姐,也未必没有人弄得这个!倒是月诗,香玉两个孩子,心思纯净,谁都喜欢,只怕不敢要这东西留在身边,她们两人是不会有的,就怕她们底下的人,哼。”李夫人听了这话,觉得十分不堪,便劝道:“大姐不必如此迁怒吧,王雨柔,龙倩儿那样的姑娘难道眼里还容得下这个不成?”王夫人冷笑道:“妹子不比给妾身面子,这次事情,若是能落点面子找点骂名就搪塞了过去,叫里外的人都不知道,那就是阿弥陀佛了!”李夫人这才说道:“若是……妾身说若是……这是二爷的东西如何处?”王夫人道:“玉衡的东西,一样一样,都归账在妾身这里呢!只怕妾身都比她房里的人清楚,断不得有这种秽物!若是真有了,那就是他屋里人作妖了!那还得了!非得被老太太老爷打杀的不可!不过,这事情真要如此,反倒好些,毕竟玉衡如今已经十分大了,该有人家了,出了这档子事情,反而好解释,毕竟玉衡自小是娘娘的幼弟,借住在娘娘的园子里,那是真正成全姐弟美名的,如今大了,想姑娘了,或者被下头的什么人蛊惑着,有了这个,刚好就是一个搬出去的借口,外头和朝廷的人,反而因为素来知道他本就是那样人,便不追究的,患上那边,估计横竖罚一些银两,斥责几句,倒反而放了心,不会认为园子里乱起来,那倒是好事了,因此这次闹出来,玉衡的房里必须彻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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