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清晨。
这个清晨与秋水无数个盛夏的清晨没有任何区别。
哪怕是这一天正午之后,天门会在秋水群山间的某个一处地方打开。
此时日头不大,秋水群峦间游动的清冷山风,恰到好处地把夏日的暑气压下去了一些,山间草木上到处都挂着露珠,就算是你走得再小心也总是会被露珠打湿一些裤脚。
这让在山间行走了一个早上的周伯仲,每次都不得不停下脚步来拧一拧湿透了的裤脚,最后次拧的次数多了,他干脆将裤脚整个卷起来。
不过奇怪的是,向来做事毛躁,怕累怕麻烦的他,今天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怨色,相反地他的神情十分的严肃跟认真。
要知道,这份认真的模样,在以前,只会出现在他练剑的时候。
走到一处几乎不透光的密林后,周伯仲忽然站在三棵形状有些奇怪的树前面停住了脚步。
“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两棵并排碗口粗细的枯树,还有两块十斤八两的山石……”
只见他一面打量着眼前离他最近的这三棵树,一面四处寻找着什么。
“原来在这儿呢……”
终于,他在脚下草丛里找到了这两块石头。
“分量没错。”
他将两块石头分别拿在手里掂了掂。
确认无误之后,他忽然将这两块石头分别挪到了那一株大树跟两株枯树的中间。
做完这些,他快速的退后,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定。
几乎就在他站定的同时,在他的面前,一扇有些破旧的柴门推开了,柴门推开的同时,原本这一片只有树木山石的密林,忽然凭空出现了了一间散发着烟火气的小院落。
“你是谁呀?”
一个道童的小脑袋怯生生地从柴门中探了出来,一对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周伯仲。
“我找你师父,北河真人。”
周伯仲竭尽全力地想要将他那张看起来凶巴巴的脸变得和善一些。
“我师父,不见外人的。”
小道童鼓起勇气正视着周伯仲道。
“我不是外人。”
周伯仲笑了笑道:
“你师父,是我的师哥,算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小师叔哩。”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想去摸摸那小道童的脑袋,谁知那小道童忽然猛地缩回了脑袋,“砰”地一声关山了柴门,然后一边小跑一边大声喊道:
“师父,师父,我那个捣蛋鬼小师叔来啦!”
“居然叫我捣蛋鬼小师叔?”
周伯仲苦笑着挠了挠头。
没过多久,柴门再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推开柴门的是一位老态龙钟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的眼神浑浊,气息微弱,看起来已经是大限将至的神色。
“你来干什么?”
老人白了周伯仲一眼,没有好气地说道。
“来……来瞧瞧……”
周伯仲在这老人面前,模样乖得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童。
“瞧够了吗?瞧够了就走吧,我做饭呢。”
老人说着就要关上门。
“别别别,有事,我有事,真有事!”
周伯仲赶紧用手拉住门。
不过,这老人的气力明显不大,周伯仲只是把手搭在门上,他便丝毫也拉不动了。
可是,这一刻周伯仲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甚至觉得无比感伤,特别是感受着对方试图关上门而发出的颤颤巍巍的力道,他十分不愿意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一耳光可以将自己抽十几米远的师哥。
因为他以前有麒麟骨,还不能完全体会堕境的所有感受,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切身感受到,堕境对于一个修者而言是一件何等残酷的事情。
“什么事,说……”
关不上门,北河真人神色颓然地低下了头,语气变得十分低沉。
“我是来送信的。”
周伯仲从袖口抽出一封信递给北河真人。
“谁的信?”
北河真人一面看了看信封,一面问道:
“徐鸿鹄的?还是孙武谋的?”
在他看来,能让周伯仲送信的,现在的秋水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都不是。”
周伯仲摇了摇头。
“是秋水的信。”
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
闻言北河真人那只拿着信封枯瘦的手忽然一颤,整个人像是愣住了一般,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定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
“知道了。”
北河真人淡淡地说道。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而镇定。
“师,师弟,你也收到了?”
还没等周伯仲开口,北河真人突然又问道。
“嗯。”
听到对方一声师弟,周伯仲忽然莫名地感到开心。
“你还嗯得出来……还跟小时候一样的傻头傻脑。”
老人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熬的粥快好了,进屋吃一碗?”
他接着问道。
“不了师哥,我还有几封信要今天送完。”
周伯仲笑着摇了摇头。
“唉……那好吧。”
老人叹了口气。
“那我走了,师哥。”
周伯仲说完挥了挥手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老人对着周伯仲的背影也挥了挥手,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转身回到院子里。
“师父,师父,这是一封什么信呀?”
那名小道童跟在老人屁股后面问道。
“一封……能让为师解脱的信。”
老人边走边盯着那封信道,他一直板着的脸忽然露出了笑容。
说完,他便用手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然后看也不看地递给那小道童道:
“念念。”
“好的!”
小道童开心地拿过那一页信纸,然后用小手将叠着信纸一点点展开,最后一字一顿用他那稚嫩的童声念道:
“请君与我赴黄泉。”
这便是这封信全部的内容。
……
随着山间的气温一点点地上升,原本只是被露水沾湿裤腿的周伯仲,此时全身已经都被汗水打湿了。
不过好在该送的信也送完了。
“还有最后一封信……”
他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封跟之前他送的有些不一样的信。
像是为了故意跟别的信区分开来一样,这封信的信封用的是一张红色纸,而信封上的字迹也跟其他的不一样,因为很明显要丑很多。
而收信人的名字赫然写的正是李云生。
“这李云生应该还没出发吧。”
周伯仲摸了摸额头的汗,然后看了一眼远处白云观后山的位置。
“算了,这最后一口真元,现在就用了吧,免得赶不上。”
说着,只见周伯仲身形一晃,整个人如同一道残影消失在通往白云观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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