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考之后,考官们仍有长达半个月必须封闭办公,学子们却已经无论考好考坏,皆是胜利大逃亡一般,各自欢腾热闹。
庐山书院里一派和乐气氛,方仲永的段子和相声话本,成了最好的补充娱乐。
至于偶尔在方仲永、柴麟房间里响起的,伴着锅碗瓢盆,敲敲打打的摇滚乐,和让人三个月吃不下肉去,走调从塞北走到江南的双人卡啦OK,此时尚未在整个书院推广,属于小规模鬼哭狼嚎阶段。
王安石也回到了书院,和大家一同等待成绩公布,再行各自回乡。
走马帮的绑架事件告一段落,虽然猪犹在养,奈何年少轻狂,加好了伤疤忘了疼,乃是本性。于是,百无聊赖的柴、王、方三人,又开始寻觅新的消遣娱乐活动。
这天哺时,用过了晚饭,柴麟、王安石、方仲永三人同搭一只小船,沿着七里山塘,缓缓前行。
中秋的夕阳,完全没入了地平线,周遭的暮色变得越来越浓,沿河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反映着最后一抹青灰色天光的河水,悄无声息的从船舷下流过,从后梢传来轻柔而有节奏的橹声,起起伏伏。
一片繁密的灯火过处,一座拱形的石桥,以及桥头耸立的石塔一一在目。一窗临水而筑,亭亭如画的小楼中,楼上灯火影影绰绰。
“船家,靠岸,我们下船吧。”王安石撇嘴一笑,手上拿着的折扇向方仲永、柴麟二人一晃。
船家刚放下跳板,柴麟就抢先一步跨上去上了岸,等方仲永下了船,提着自己自酿的两葫芦木瓜饮品,从后面踉踉跄跄跟上来时,王安石已经站在竹篱笆边,开始打门了。
王安石先轻巧几下,见里面全无什么反应,正在纳闷。
柴麟就已经开始手脚并用的,对着篱笆门“施暴”,一边还冲着方仲永喊道:“仲永,你这是老年人行动不便的症候么?走那么慢,快来啊。”
终于,门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一个女孩子清亮的嗓音,“门公,是谁在打门呢?”
“莫理会,反正主家今儿身子不适,不见客,理他是谁呢?没准是路过想要投宿的路人甲吧。”一个苍老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听来很近,就在门房里面。
王安石听到这一句,忽的清了清嗓子,一脸端庄道:“临川王安石,金溪方仲永,柴麟,前来拜望秋娘,还请开门。”
又听得那个女孩子在门里“嗳”了一声,又向楼下软语责备道:“是客人咧,快开门。”
门房里的床“吱扭吱扭”哼唧了一阵,终于,步态阑珊、骨骼粗大的门公从被子里出来,丢下滑溜溜的门婆,“咿呀”一声打开了门。
这是秦淮雅妓自家一处院子,在
王安石等三人进了门,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已经碰了一碗浓浓药味的中药,又和他们道了万福,引着他们来到自家小娘的闺房。
虽然王安石此番前来时,说是前往一位名动风月场的红颜知己处。
但方仲永以男人的本能,兼之结合历史背景和上下文,自顾自的领会了一下,其中精神:
家有悍妻,却贼心难舍的人们,来这里吧,这里没有知名风月场所中的人来人往,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吃野味,纵情山水间的人们,来这里吧,这里赶走都市官场的喧嚣纷扰,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温良味道;
这,就是独门独户式的,几百年后将在明末达到鼎盛的秦淮十里名妓文化,但此时,该文化还只是雏形,这小院子,难免孤零零的,所谓窑子场中的农家风味,是也。
方仲永跟随着王安石与柴麟,最后一个踏进这闺房。
收拾的很像大家小姐的秀房,却别有一种偷情的快感缭绕在其间。
大红绸帐子只放下一半,另一边还挂在钩子上,床靠的一边,随手脱下来一条裙子。墙壁上的挂画虽不是名家手笔,难得是常扫无尘。轩窗前的妆台上空空的,只摆着各式各样的药瓶子药罐子,有的打开了盖子,却忘了随手关上。
药香味儿飘出来,却泛出一种让人骨酥意荡的幽香。
那个相貌如若林妹妹转世的秋娘,正斜靠在一张雕漆八步床上,见来了人,王安石又是她认识的,这才起身前来一一问好。
几人一坐下来,自然是吃点心喝茶,然后说话,吹牛皮。
因着秋娘有病,弹琴听曲儿一应全免。柴麟显然是不够喜欢这一款学大家闺秀范儿的姐儿,一边谈话,一边意兴阑珊的开小差。王安石却看去是与秋娘相熟的,很快言谈甚欢。
这秋娘谈吐间,有股子清高倔强劲儿,方仲永既然是来图开心的,自然并不想随意挑一个话题惹了她,于是只先将手中的两葫芦木瓜饮品递过去,开始插些养生的话题:
“这是木瓜饮,初次见姑娘,不成敬意。这饮品滋补养颜,对皮肤身段,都是极好的。”
秋娘让身旁的婢子接了,自己则抿嘴含笑道:“方公子客气了。方公子对养颜之术也有研究?”
方仲永见这妹纸忽然对自己提起神来,不免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略知一二。懂得些面膜,饮食的法子,让人驻颜保养。”
“哦?”秋娘忽闪一下调皮的眼,笑道:“面膜?那是什么?”
方仲永想了想,笑道:“是将一些有益于皮肤的东西,和成泥,而后涂在皮肤上,等待皮肤吸收了其中营养,再洗净揭下,以美白容颜的法子。依据不同的期望功效,用不同的方子配。”
“很是有趣呢。”那秋娘一面看着王安石的眼,一面又细细询问方仲永各类面膜的配制方法等等。
和谐的气氛中,柴麟的呼噜声响的格外富有喜感。
……
阅卷官们此时,还奋斗在岗位上,以一种将牢底坐穿的精神,批改着试卷。
油灯下,王拱辰看一道“以水攻沙”的时务策看的如痴如醉:
“余幼年时,尝轺车所至,更数千里,日与役夫杂处畚锸苇萧间,沐风雨,裹风露。
治水,当以通漕于河,则治河即以治漕,会河于淮,则治淮即以治河,会河、淮而同入于海,则治河、淮即以治海。以河治河,以水攻沙。
黄流最浊,以斗计之,沙居其六,若至伏秋,则水居其二矣。以二升之水载八斗之沙,非极迅溜,必致停滞。
水分则势缓,势缓则沙停,沙停则河饱,尺寸之水皆有沙面,止见其高。
水合则势猛,势猛则沙刷,沙刷则河深,寻丈之水皆有河底,止见其卑。
筑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于两旁,则必直刷乎河底。一定之理,必然之势,此合之所以愈于分也。
……防敌则曰边防,防河则曰堤防。边防者,防敌之内入也;堤防者,防水之外也。欲水之无出,而不戒于堤,是犹欲敌之无入,而忘备于边者矣。”
写的好,王拱辰不禁拍案叫绝。
这策论写的真是醍醐灌顶,且兼具个人经验,又切中要害。时务策中很好的总结了固有的修堤经验,每句皆见得功力。同时又创造性的,将堤防工作分为遥堤、缕堤、格堤、月堤四种。
因地制宜的,在黄河两岸植树造林,周密布置,配合运用等等细节上也处理的十分妥帖,如此人物,岂非能够救天下生民于水火?
虽则,这字……写得丑了些,再一番看其余试题,也都勉勉强强的紧,但就这一篇治河策,也值得给过了。
王拱辰一面心心念念想看看这是怎样一位神人,一面在那打卷子封首写了龙飞凤舞的“取中”两个大字,接着,也不继续批改下面的卷子,就摊开奏本,开始就此写起奏折来。
要让官家尽管知道此法,以挽救如今黄河肆虐的情形啊。
王拱辰**了墨汁,开始下笔陈词。
古人真没有辜负方仲永对他们识才、惜才能力的期望。王拱辰所看的热血沸腾的这篇时务策,正是方仲永试前写下来,让柴麟一字字背诵下来,答到卷子上的一篇。
这法子在后世,被认为是封建时代的巅峰之作,潘季驯的“束水攻沙”法,潘季驯一生治河,在强压纵横的明代朝堂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这两把治水的硬刷子。
而这篇时务策,则是由潘季驯在《恭报三省直堤防告成疏》,《钦奉敕谕查理黄河疏》中所写的精华集结版。
这法子,对于当时的大宋,真不可不谓之是一解燃眉之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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