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倒还没有那么快落定。”冯英廉笑着摇头,道:“今早媒人刚登罢门,取了年庚八字回去合,待纳吉过后,下了聘书过来再行请期也不晚——嫁娶之事马虎匆忙不得,三书六礼须得一桩桩过,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可不能着急忙慌地就给嫁出去咯。”
阿迪斯闻言点头称是。
然又听冯英廉补充道:“前前后后的算一算,少说还得一个来月呢。正月里好日子多,到时找钦天监里的黄大人给帮着算个好日子出来。”
自听得冯英廉谈起冯霁雯的亲事便一直莫名紧张的那彦成,闻得此言更是没忍住惊呼道:“一个来月?怎这么快?!”
说好的匆忙不得呢?
这还不够匆忙吗……
“已不算快了。”冯英廉笑了笑。
自打从开始物色孙女婿之时,老爷子便已在暗下默默筹备了。
包括就连嫁妆,也差不多都备全了,就还差要打上一些新首饰头面之类了,这些他是打算按着孙女自个儿的喜好来,故而才没有提前准备。
就差男方那边走个完整的流程下来了。
那孩子果然也不是磨叽的人,昨晚刚在香山别苑里出了那样的事情,今日一早便同家中叔伯商议好,找了媒婆上门来走章程了。
至于其它的,还要等两家人见上一面,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那彦成张口欲言,最后却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虽是拿月牙儿当作亲妹妹来看待的,但到底不是真的兄妹,在她的亲事上,他断然没有理由过问太多。
又坐了一会儿,阿迪斯婉拒了冯英廉留他们用午饭的提议,带着儿子离了英廉府。
在回去的马车里,阿迪斯暗暗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又一眼。
昨日也来了英廉府,只是回去的时候,气氛与眼下可谓截然不同。
那时候儿子虽然有些不满他上门议亲的唐突之举。但却远不及此时的垂头丧气。
眼下看来倒真的怪他多此一举,提醒了儿子自己的心意。
话说回来,这件事情还真得怪他这个当爹的——
他家儿子生的样貌不算丑,可确实也不拔尖儿。
这不能怪别人。
怪只怪他自己本身长得不行。孩子这方面也就相对无力了一些。
哎。
“……”
那彦成若有所查地抬起头来。
“阿玛,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还一副惋惜又自责的神情。
“阿玛对不住你……”阿迪斯避开孩子的目光,一语双关地说道。
那彦成只听懂了其中一重意思,笑了两声道:“阿玛你又在胡说什么呢?我昨个儿都说罢了,我待月牙儿不过就是妹妹一样……从来都没有旁的想法。她如今能嫁给心悦之人。我亦替她感到高兴。”
这本该是他最真实的想法才对。
可莫名其妙的,他并不是太能高兴的起来。
自己也找不到原因。
大抵是……妹妹忽然要出嫁了的那种不安感吧。
可他有一瞬间竟然在想,倘若月牙儿的名声真的被毁了,他也愿意排除万难娶她回家,哪怕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他也要那样做。
可是,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这样也还好。
至少对月牙儿是很好的。
做哥哥的,不就是该盼着妹妹好才对吗?
这样一想,少年人便咧嘴笑了笑。看起来很有些傻里傻气的模样。
阿迪斯面色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
他可真是想的太多了……
就依着自家儿子这榆木脑袋,他竟然妄想用区区议亲二字便能化解得了他的情窦晚开?
是他这个做阿玛的太天真了。
哎,他的傻儿子啊。
……
英廉府的小姐冯霁雯与素有满清第一美男之称的贫寒子弟和珅订亲的消息,在经过一整夜和大半日的发酵之后,一时呈现出了鼎沸之势。
后宅闺阁之中,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们,莫不是将此事当作了一桩笑谈来对待。
虽是众说纷纭,但大家对此事的评价,却是大同小异地往同一个方向倒——英廉大人溺爱孙女儿无度,竟纵着她如此胡来。草草地便将终身归宿交付给了这样一个家世没落的贫寒子弟。
以及各种对冯霁雯颜控的抨击与嗤笑。
十有八九,还是抱着幸灾乐祸,坐等着看热闹的心态。
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听一听。北京群众就此事的具体讨论究竟是怎样的——
情景一,正阳门大街街头。
卖豆腐大娘:“嘿,还真不是我说,现在的小姑娘们可都太不懂事儿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哎,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儿。要不然何至于落到卖豆腐为生的地步?”
都是颜控惹的祸版。
菜贩子小哥:“通过这件事儿吧,我觉得,我就缺了个机会。那什么和珅,有我长得好看吗?”
自恋版。
情景二,酒楼茶肆。
吃茶书生:“同为读书人,我为此人以色相攀附官家小姐之举,而感到不齿。”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版。
说书人:“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晓——今日的‘官小姐二追俏儿郎’就暂时说到此处了。”
行走在八卦前沿版。
情景三,提笼遛鸟的贵胄子弟圈。
于齐贤:“他真当有了英廉府做靠山,便能跟我斗了吗?痴人说梦。”
被迫害妄想症版。
袁池:“说真的,真让我娶个冯小姐这样儿的回家,我宁可一刀了结了自己来的干净,啧!”
臆想过度版。
伊江阿:“和兄的口味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重,这个嫂子,我认了。”
无原则无立场版。
福康安:“哼,肤浅的女人。”
因颜值落败而心生不平版。
情景三,嗑瓜子儿看大戏的闺阁后宅。
奉恩福晋:“且等着吧,长得再好看也总有看腻歪的一天,待过个三五年。过了年轻时候的那个新鲜劲儿,她就知道自己今时的决定是有多愚蠢了。早料到她必然嫁不到好人家,却也没想到会嫁得这么差。”
未卜先知版。
瓜尔佳氏:“这是天大的好事,总算不用担心她来祸祸我儿子了。压在我心口儿上的这块巨石到底是移开了,把药端走吧,用不着再吃了。”
药到病除版。
汪黎珠:“虽然没能毁了她的名节,但看到她嫁这么差,我也就放心了。”
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版。
……
坐于梳妆镜前。更衣梳发正打算入宫去的金溶月,也听闻了此事。
事出突然,她亦意外了一瞬。
镜中面容清冷脱俗的女子勾了勾唇角,上扬的桃花眼中尽是不屑。
蠢人就是蠢人。
并不是会写几个字儿,会说几句激怒别人的话,就能改变得了的。
亏她昨日还隐隐觉得她似乎是变得聪明了。
眼下看来,当真是她过于抬举冯霁雯了。
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她根本不配跟自己作比较,更别谈是威胁到自己了。
呵,也就只配嫁给和珅那等人了。
那样的下等人。
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想起那人给自己的承诺,她眼中渐渐凝起了一抹真实的笑意来。
她未来要走的路,谁也比不得。
也只有那样的位置,才能配得上她的一切。
少女潋滟的眸中,一派与清丽的面容所不相符的深沉,垂眸间,俱是野心勃勃之色。
……
冯霁雯大半日下来,都是抱猫发呆之态。
睡了一夜起来,发现昨日之事并非是梦,她花了一阵为时不短的功夫来接受了这个事实。却又因察觉到自己好像真的被那人坑了,而感到不忿不甘。
于是又花了一段时间来平复心情。
事情已成定局,她心知没有办法改变,便唯有说服着自己往好的一方面去看。
想了半天。还真让她给想出了几条好处来。
一,上无公婆,乐得自在。省得她去适应古代儿媳生活不说,还不必去应付宅斗阴私,可以轻轻巧巧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二,她跟对方有着和离之约。日后真成了亲,井水不犯河水,相敬如宾互不影响,是同临时借住没有太大区别。
三,日后对方飞黄腾达,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想来对冯家多多少少也能有些助益。
四,对方长得好看,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失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如此反复想了几遍,冯霁雯可谓是彻底地释怀了。
能在封建礼教束缚如此严重的大背景之下,辟出了这样一条出路,实为不幸中的万幸。
总比嫁给那些不务正业的八旗子弟们,强迫自己融入古代后宅生活,相夫教子,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提防小妾的生活来的好太多了。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没有比眼前这条路更好的选择了。
纵然是被算计了,却也是一桩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算计。
“呼——”她徐徐吐出了一口长气来。
就这样着吧,挺好。
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冯霁雯这厢已然想通的十分彻底,解决了头等烦心大事,不由倍觉愉悦,高兴劲儿都写在了脸上。
秦嫫瞧在眼中,以为她是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便也就松了一口气。
外人兴许会觉得老太爷是溺爱姑娘过头,纵着她胡来,可秦嫫却不这样认为——老太爷虽然溺爱姑娘,却绝非不分轻重之人,绝不会在这种事情来任由姑娘胡来。尤其是都没见姑娘因为这件事儿跟老太爷闹腾过。
而且,她今日旁敲侧击地问了庆叔几句,已然确定了此事从始至终都是由老太爷亲手促成的。
老太爷看人的眼光绝不会出错。
姑娘是他的心头肉,他为姑娘选的归宿,必然是最好的。
冯霁雯高兴,秦嫫高兴,几个丫鬟也高兴。
小醒同秦嫫的想法差不多少,小仙则是单纯的姑娘高兴她就高兴,而至于小茶……大约须得归纳到‘虽然不知道姑娘嫁的这么差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大家看起来都很明白的样子,她如果问为什么肯定会显得很不合群,所以就莫名其妙的先跟着高兴吧’这么一类中来。
不管怎么说,棠院上下确实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情形。
乃至冯府上下,都是皆大欢喜着。
而这落在外人眼中,便是一言难尽了……正所谓的‘阖府上下全是智障’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有一点让冯霁雯十分头疼。
祖父今日将阿桂府里送来赔礼道歉的东西全都送到了棠院里来,大意是受委屈的人是她,作为赔礼补偿的东西也该是她的——这本没什么,可除了这些东西之外,祖父还让人捎了一句话过来。
说是等不了几日便要下聘,作为规矩,她须得亲自绣上一方帕子或是一只香囊与回礼一同送到男方家,要她提前准备好,莫要届时失了礼数。
原本的冯霁雯就不是个能静下心来做女红的人,而她更不必提了,上辈子拿针线的次数估计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了。
她寻思着,能不能让小仙她们帮忙绣上一顶帕子以全规矩。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表面答应下来的小仙,扭脸竟将此事告知了秦嫫,还一本正经地去询问秦嫫要绣什么花样儿好,害得冯霁雯被秦嫫劈头盖脸好一阵数落。
对于这个丫头忽高忽低,飘忽不定的智商,冯霁雯深感无力。
如果不是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儿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姑娘未免过于鲁莽了,回礼的绣品不光是规矩,更代表着吉利,必须得经由姑娘的手亲自来绣方能全了这个吉利的兆头——”
“是,秦嫫教训的是。”冯霁雯点头如啄米。
“姑娘不懂规矩,你这做丫鬟的也跟着胡闹!”教训完冯霁雯,秦嫫又转脸去教训小仙:“还来问我绣什么花样儿好?你这……帮倒忙都帮不起的架势,让我说什么好?”
小仙闻言羞愧的满脸通红,也忙不迭地应着是。
训完话之后的秦嫫,不做耽搁地看向冯霁雯道:“绣并蒂莲和鸳鸯图都是最合规矩最应景的,姑娘挑一个便着手开始练吧,让小醒手把手儿的教,紧赶慢赶应当赶得出来的。”
冯霁雯想了想,选了并蒂莲。
鸳鸯图什么的,不仅太暧/昧,也太复杂了。
可事实证明,看似简单的并蒂莲也不是那么好绣的,加之她基础少的可怜,先别说形儿了,就连针脚都难记得全。
于是当闻讯赶来的紫云被请到棠院之时,瞧见的便是冯霁雯坐在堂中对着绣绷子满脸苦大仇深,皱眉奋战的情景。
“好你个冯月牙儿,瞒得我好苦哇!”
紫云一进来,便一副叉腰问罪的架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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