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截住她的是个身着褐色短打,脚穿草鞋,须发皆白,红光满面,做农家打扮的老者。
这个老者,是她今儿到了城西,特意去客店寻裴明远,和他说自己要去秦家做工后,即将上车时,冲过来让她点评点评他侍弄的盆景。
裴妍哭笑不得。盆景她真的不懂啊,可老者不依,说宋家的景都是她侍弄的,她说不懂是骗人。拦着她不让她走。裴妍无法,只好使了拖字诀,言道是她眼下有急事,等回头有了空子再说。
可谁想到,才刚一入花市,正见那个老者背着双手,从道边的盆景铺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又是摇头又是吹胡子瞪眼,仿佛刚才看到不是精心侍弄的盆景,而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物件儿一般。
也怪裴妍自己好事儿,因见他的模样好笑,就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不打紧,那老者一抬头,正好和她打了个照面。
老者三两步跑到跟前,控诉道,“丫头,你哄我呢,你说你有急事,却来这里闲逛!”
裴妍忙笑道,“没有哄你呀。这正要买花肥呢。”
老者不依,紧紧拽住缰绳,一副不应承不让走的架式,“不行,你即应了我,就不该食言。哄骗老人家,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裴妍一头黑线,你才天打雷劈!
待要和他解释,老者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简直跟得不到满足的小孩子一般。
他身后那个十一二岁的小童,一脸漠然,似乎早已习惯了。
裴妍无奈和张栋对了个眼儿,问他,“老人家,那你家在哪里呀?”
“不远,就在城西梧桐巷!”老者反手往西一指,拽着缰绳就往回拉。
梧桐巷裴妍是知道的。因为巷子里遍植梧桐而得名。就离西城门不远。
她想了想便道,“要不,等我们先办完事。回去的时候,再拐到你家去瞧瞧?”
老者一脸不情愿的妥协了。
还生怕他们跑了一般,寸步不离跟在车后头。
裴妍也不好意思自己做坐车,他却在后头跟着。便也下了车。
老者满意地点头笑道,“你这丫头不错,懂得尊老,不象我家的那个。”
他家的那个,自然是他的晚辈了。
这话裴妍不好接。便笑了笑,没作声。
夏日里的花市里很是萧条。两旁又无遮无拦的,日头晒得人头脑发晕。
坐在车上,还有些凉风。可徒步走着,没走出几步,她就是一身的汗。
见道旁有个茶寮,便请老者坐下歇息,让张栋独自去买肥。
花几文钱,给四人一人买一碗茶。从卖茶的老婆婆手里,先接过一碗。送到老者面前。
老者瞅瞅那茶,再瞅瞅忙碌的裴妍。突地把头往她那边一凑,笑得分外热情,道,“丫头,这碗茶当作拜师茶可好?”
正要端起茶碗吃茶的小童,听了这话嘴角不由一抽,忙拿茶碗掩了去。
裴妍见他看似玩笑,实则认真。微微愣了一下。要说这老头也真是怪,怎么就那巧。自己才刚到刘家客店,在那边儿和裴明远说话的功夫不超过一刻钟,就正好碰上他了。
若是说偶然碰上的,也不可能他一见自己就跑过来说让品鉴他的盆景。难道是在那边专堵自己的。
裴妍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她给宋家造的景,只是有些新鲜而已。要论雅致精巧,和正经的造园师傅还差得远呢。
虽然西方园艺和古典园艺在她熟知的时空是并架齐驱的两大流派。可真正深究起来,裴妍还是觉得自己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更有韵味一些。
所以,她那新奇的景。让人看了,应该只会眼前一亮,应该不会让人如此疯狂的惦记吧?
便就笑眯眯地看着那老者,道,“您得先说说,您都会什么呀?您弄一个盆景,还缠着要我品鉴。说明您老人家的本事也不过尔尔。要这的话,拜师我岂不是亏了?”
老者顿时吹胡子瞪眼睛,嘴一张就要说话。话到嘴边,却突然又停住了。他哈哈大笑指着裴妍道,“好丫头,差点让你绕进去了。先不和你说,等你看了我造的景,到时再说不迟。”
反正张栋还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
裴妍便道,“您要收徒,还不肯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傻子才上勾呢。”
老者的笑声嘎然而止,似乎认真想了想她的话。将要说时,又连连摇头,“不成,不成,我得看看你没有真本事,才告诉你。”
“哦~~~~”裴妍拉长了声音道,“原来你不是让我品鉴你的盆景,是想考校我呀。”
老者的脸又是一僵,他瞪大眼睛看向小童,好象在确认,他是不是叫人看穿了。
小童很是看不下去,深埋了头。
裴妍噗嗤一声笑了。接着她正色道,“老人家,我和您说句实话,我实是不怎么会造景,盆景就更稀松平常了,再者我也不喜欢那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者读书人才欣赏得了的盆景。我只是喜欢捣鼓些有意思的小物。还有,我现在秦家做工,也没空捣鼓那个。您要想收徒,您找别人呀!”
老者便不以为然地哼道,“那花草有什么好的?轻浮飘然,俗艳娇媚!”
看样子十分不待见花草啊。
裴妍便道,“这世上人有千样,有人独爱竹,有人独爱石,有人独爱花草,也有像您这样的老人家,独爱盆景的,不能一概而论。不能说你认为好的,别人就一定也要认为是好的。而别人喜欢的,因你不喜欢,就说得一文不值。”
老者叫她说得,眼一瞪就要说话。张栋已急匆匆的回来了。
他可怕是把人带进城一趟,再给弄丢了,到时他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老者一见他,呼地站起身子,大手一挥,往来时路走去。
后一步站起身子的裴妍,注意到老者根本没吃路边的粗茶,连那小童也只是沾了沾唇。
这个老头到底要干嘛呢,又是什么样的人?
怀着心中的疑问,坐上车,随在老者身后出了花市。那花市边儿上,有一辆红漆轿子车,做工十分的考究。车前辕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原正在那里闭目养神儿,待听到老者大声招呼裴妍几人时,睁开眼睛。
将几人打量了一番,一脸无奈地掉转车头,往城西奔去。
因这个赶车的中年男子根本不象是个车夫,是以,再兼那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使用之物。裴妍还当这老者是哪家醉心于此的老太爷,因为整日无聊,所以,听见个新奇的景,才肯花时间费心思来向她讨教的。——反正这样的老太爷,不愁吃喝,又不用照料儿女,有的是大把的时间。
没想到了,马车最终在一间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黑漆小门前停了下来。
老者飞快下了车,朝裴妍等人连连招手,“丫头,快进来,快进来!”
裴妍便歉意地向张栋笑了一下,“今儿我还不如不跟着过来呢。跟着过来,倒耽搁你的事了。”
张栋不在意地一笑,实则他也好奇这老头到底要干嘛。
把车停在巷子里,跟着裴妍姐妹两个进去了。
裴妍原是叫这老者缠得没了法子,打着跟他过来瞧一眼,胡乱说上两句就撤的主意。
没想到,进了内院一抬头。看到竹林前摆着那个大大的案子上的物件儿。她登时愣了!
三两步奔过去,没错,正是前世地产项目的必备营造工具:沙盘!
不过那时的沙盘是机器制出来的,而这个沙盘却是手工制出来的。
难得制得如此的精巧!
更让人惊讶的是,沙盘这物件儿,眼下就有人想到了!
真真是哪里都不缺聪明人啊!
裴妍连声感叹着,低头看去。待看到那横卧于沙盘发之南的蜿蜒江水时,她恍然大悟,这是青州府新城的沙盘!
难道这老者从事的也是和营造班相关的行当?
是什么班子呢?怎么没听说过?
还有这新城,难道要统一规划,统一建造么?
以她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自然是统一规划更好一些,没得大家乱盖一气,盖得乱遭遭的,即不美观,也影响通行。可是眼下的人就有这样的观念了么?只懂养花种草,对旁的并不怎么关注的裴妍,表示,若是这样的话,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还有,如果新城统一规划,难道,这是打算,用前世地产商的运营手法,打算把整个新城都盖起来,然后再往外卖发卖?
要这样的话,那可真没自家营造班什么事了!
可是,要盖这样一座新城,那得多厚的财力?
想到这个,裴妍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造这个沙盘的人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抬头四下看看,正想找个人问问,对上小童的目光,他往竹林后头一指。总是老者在后面。
裴妍抬脚要走时,突地又想起一事,忙附身细看。
她只顾惊讶了,却忘了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若是新城统一规划,宋家的铺子在哪里?别正正好叫人规划在路上,那可就麻烦了。也不知道这个时空,强拆的话给不给补偿。
她边想着边将那小景中的房舍街道,一一看过。在心里计算着,宋家铺子离西城门的距离。一时入了神。
沈澄一脚踏进院门儿,从穿堂看到院中,立着几个陌生的人,微怔了下,复又退了出去,再次确认自己没走错门儿,这才带着几分疑惑,缓缓进了穿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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