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八五年四月下旬,紫川秀率领远征军主力抵达佛格罗兹比亚城,与驻扎地城里的前锋军群会合。当紫川秀抵达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作为前锋军副统帅的罗杰,竟然在佛格罗兹比亚城里失踪了!
前锋军团的参谋部没法说清他的去向,只知道他孤身外出一夜没回,紫川秀和林冰大为忧虑,但心是当地的魔族土著谋害了他。紫川秀尤为担心,因为罗杰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爱将。他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罗杰有什么不测,那整个佛格罗兹比亚的亚昆族土著都要给他殉葬了!”
远征军倾巢而出的大搜查,林冰派出了所有的宪兵在城里翻箱倒柜地搜查,闹腾了整整一天,最后一无所获。傍晚,当紫川秀和林冰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司令部,都以为罗杰这番定是凶多吉少了,谁料得到一进门便看到鼻青脸肿的罗杰正在狼吞虎咽地吃晚餐,把紫川秀带来的食品吃得干干净净,边吃边跟紫川秀打招呼:“大人,这么晚才回来啊!”
“你……你是从哪回来啊?怎么被打得这么惨?”
“大人,真是说来话长了!为了探知敌情,我昨晚出去视察魔族民情了,当我正与仰慕我天朝文明的本地土著进行和平友好的深入交流时,突然遭到了一伙心怀恶意的魔族暴徒袭击!虽然我十分英勇,但敌人实在是人多势众,更有先进武器助阵,那场激战打得当真惨烈。尽管有这么多种种不利,最后,我还是以大无畏的勇士精神击败了来敌,以辉煌战绩捍卫了远征军的尊严!唉,真是惊心动魄的经历啊!”
“喔喔,您真是辛苦了!”紫川秀回头没好气地吩咐林冰:“把这位勇士送禁闭室去!不给他吃东西,饿到他惨叫为止。省得他那么精力充沛跑出去跟人打架!”
“啊,大人!我这就惨叫了,啊……啊……”
事后,紫川秀才查清楚。原来是罗杰跑去跟当地的魔族姑娘勾勾搭搭,却被人家老公堵在床上了,紫川家的红衣旗本被几个魔族壮汉用大棍结结实实地痛打了一顿,打得鬼哭狼嚎,哭喊饶命,最后被装进麻袋里关了一天一夜。
“若不是大人您救援来得及时,我真要被那群恶棍们谋害了!他们竟敢谋害我远征军将领,藐视我家族军威,大人您要为我报仇啊!”抱着紫川秀大腿,罗杰泪水涟涟地说。
紫川秀板着脸:“紫川家的军威跟偷腥被揍的色狼扯不上什么关系。”
想到这家伙的风流勾当竟惊动了那么多人。紫川秀一怒下令将罗杰的禁闭期增加一周,而且顿顿只给他吃胡萝卜,当罗杰出来时,眼都红得跟兔子似的。
在佛格罗兹比亚停留期间,紫川秀的主要工作就是逼债,催哥亚米交三百万两金子的赔款。这个数目实在巨大,亚哥米就连自家衣服上的金钮扣也剥下来充数了,翻箱倒柜也只凑出了不到一百八十万两金子。缺口巨大,他不得不派出使者来见紫川秀,哀求减免赔款。
“大人,我们实在是连半克黄色的东西也找不到了,求求您宽宏大量。多少宽容些!”
紫川秀坚决无比:“减免是不可能的!”看到使者失望的神色,他口风一转:“不过亚昆族若是一时手头不便,暂缓支付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要拿点抵押品出来。”
商议的结果是,亚昆族领地的金矿作为抵押品交给紫川秀,保证一年内支付余额的赔款,利息为百分之二十,超过一年则利息加增到百分之三十——亚哥米打着如意算盘,反正人类远征军不能在魔族境内久留,即使金矿交给他们。他们也没那个时间和工夫开采,那剩下的赔款就等于可以赖掉了。
亚哥米主意打得不错,可惜的是,他弄错了对象。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不但是紫川家首屈一指的青年名将。更是千年罕见的奸商。他打的这点小算盘,在紫种秀看来浅显得不值一提。紫川秀转手就把金矿一年使用权卖给了哥达汗,卖价一百五十万两金子——不像领地内有金矿出产的哥亚米,哥达汗族内的黄金存量并不多,倾其所有也只能掏出七十万两金子,但他答应登基后两年内会把余额付清。
紫川秀嗤之以鼻:“两年?两年后你都当魔族皇帝了!天下最难的事就是跟皇帝要债了,我又不傻!”
两人磨蹭了好久,最后紫川秀很勉为其难地退让了,允许哥达汗用族内的珍宝来充部分欠债。至于哥昂族的珍藏究竟作价多少——打起算盘来,秀川大人精打细算得连那些百年字号当铺的朝奉都比不上,名贵毛皮论斤收购、首饰珠宝按麻袋收购、奇珍玉玩按块头收购、字画文物按废纸价收购,哥达汗被他磨得直想哭。
望着紫川秀在那里兴奋地讨价还价,哥达汗脱口而出:“大人,我跟紫川家高层没打过多少交道,也不认识你们的人。不过,我猜,在紫川家将领中,您该是个比较异类的人吧?”
“呃?什么意思?”
“没什么。”哥达汗苦笑,不停地摇头。要换了别的将军带领军队进攻王国,顶多也就烧杀掠夺几个城市,大不了就搞几次屠城吧。这吓不倒魔族的——再残暴的敌人王国也见过,天底下还有比魔族更残暴的生物吗?只有紫川秀,入境以来,仗没打上几场,钱财到是搜刮了无数。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神圣的东西,国仇家恨可以用钱财来顶债,命可以赎,屠城交钱也可以免死,甚至连魔族皇帝的位置也明码标价地出售。这场严肃惨烈的复仇反攻战被弄得像做买卖,这样一个人来挨近对王国的战争,真不知是王国的悲哀还是幸运了。
在佛格罗兹比亚城狠狠地敲了亚哥米一个大竹竿后,七八五年的五月初。远征军继续朝魔神堡挺进,一路途经达姆莱尔丹、门特西瓦斯特啊、米兹米格勒等地——魔族的这些地名总让紫川秀火冒三丈。
自从离开哥昂族的地头进入了亚昆族地头,军队就从开阔广袤的平原地带进入起伏突兀的山地了。不像内地和远东那种草木茂密、绿林葱葱的山林,这里山地一看就符合穷山恶水,寸草不生,恶石磷磷,险峰戳天,土地焦黑,再加上黑云密布的低沉天色,令人一见就觉得险恶无比。
官兵都在议论,穷山恶水出刁民,魔族的水土如此险恶,难怪产出的魔族崽子这么可恶了。
自从进了魔族王国,对遭遇敌人大规模游击战争的恐惧就一直是紫川秀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看到这么险恶的地貌景况后。他的不安感就更加强烈了。斯特林当年在远东平乱时遭遇了无数的游击队和反抗军,魔族在侵略远东和内地时也遭遇了居民的拚死反抗。现在,人类远征军面临相同的处境,魔族强悍血腥的名声更胜于远东,入侵这个民风强悍的国度,一场可怕的游击战争将不可避免。
想像中,自己一入境。各路游击队、决死军、敢死队、山口组、童子军就该蜂拥而上,自己和部下们疲于招架,终日厮杀不断。为应付各地的反抗军和游击队,紫川秀都做好损失三万兵员的准备了。
但事情的发生令远征军高层集体大跌眼镜:自从进了魔族境内,除了亚哥米还做了一些抵抗外,民间根本没什么反应。魔族民众逆来顺受地驯服让紫川秀吃惊。远征军一声吆喝:“要粮食!”魔族土著们立即掏空了自家的最后一个米袋;远征军说:“要木材!”于是土著居民就乖乖地把自家屋顶大梁拆下给远征军送去充当柴火;远征军说:“要劳力!”于是村长挨家挨户的点人头凑出壮丁给远征军运粮草。
看到这情形,文河等人大受鼓舞,认为自己是有道伐无道,解民倒悬,所以正义之师得到万民拥护。但时间一长,紫川秀发现了,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并非因为魔族居民热爱和拥护远征军这支“正义地解放军队”,这纯粹是魔族尊崇强权的传统特性在作怪罢了,魔族习惯于服从强者。当年的魔神皇强大,他们全都对魔神皇俯首听命;现在魔神皇被紫川家击垮了,远征军的铁骑和马刀压到了他们头上,于是他们又全对紫川家唯唯诺诺。
紫川秀实在搞不明白,那些绿色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人类军队正杀向他们首都。他们就那么心平气和,一点不在意?
“他们服从的只是强大,并非正义。偌大一个国家,当面临覆亡时,竟没有一个臣民起身为她而战,这当真是不可思议!”
魔族性情反复无常,既对主群忠心耿耿,又叛逆无常,既残暴血腥、视死如归,同时又是懦弱如鼠、一触即散。这么多矛盾的性格都集中在一个种族身上,他们竟还没有精神分裂而死,真是不可思议。
一路行军,魔族境内道路比不得内地的道路平坦宽阔,多是坑坑洼洼的泥路,碰到雨季就变得泥泞不堪。因为远征军拾了大量的辎重,行军就得十分艰难。纵然没有遭到阻击拦截,但每天的前进速度也不过五六十里。
自从过了米兹米格勒,所经的地形又是一变,从山地变成了荒漠。在内地,人们常说魔族地广人稀,但亲身体会,紫川秀才明白空虚国家荒凉到了何等地步。足足赶了四天路,在道上走了快三百里,不要说城市了,就连一个小乡镇甚至连一个小寨子都见不到。
开始时紫川秀还以为魔族在实行坚壁清野战术呢,但向导告诉他,这儿本来就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方圆数百公里内都无人居住。
荒草,孤道,一望无际的黄沙,令人窒息的死寂,扑面而来地风沙。生存,这个最基本的生命活动,在这片土地上都成了奢望。
时值初夏。但戈壁上的太阳已经十分猛烈,照得人晃不过眼来,连紫川秀本来白皙的脸色都被晒得黝黑粗糙了。早上不时刮起大风沙,远征军士兵们纷纷解下了笨重的铠甲。用外套捂住头脸,迎着风沙艰难前行。在很多地方,黄沙湮没了道路,人马必须在没脚深的沙窝里跋涉,只能走一步挨一步。队伍里,不时有装载辎重地马车轮子陷入沙坑里出不来的,那时就得出动整队士兵来合力推车,生拉硬拽的把车子弄出来,人马都累透了,汗流如雨。
在这种戈壁行军,最大的威胁是缺乏水源。因为天气炎热,体力消耗过大,随军携带地饮水只两天就被喝光了,队伍里一阵恐慌,紫川秀都做好宰杀骡马饮血的准备了。幸好军中有熟悉地理的哥昂族向导,他带领部队寻找到了戈壁中的清泉和水源,才使军队支撑下来。
紫川秀暗叫侥幸,幸好选择了与哥昂族合作。若没有他们带路,这恶劣的自然环境就把远征军整垮了。
五月十五日,中午,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蒙蒙的黑线。带着兴奋的神色,哥昂族向导跑来向紫川秀报告:“大人,我们已经走出戈壁无人区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道路旁,已经可见郁郁葱葱的绿草和低矮的灌木林,虽然不多,但在连续看了几天荒芜单调地黄沙后,这丁点绿意却是让人分外感动,士兵们无不精神一振,连前进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天下午,远征军终于见到人烟。那是一老一少两个魔族牧民,他们赶着几只羊在道路边放牧。老头身上穿的粗布脏得都看不到本来颜色了,只勉强够围在腰间遮住下身,**的上身露出了一排排肋骨。羊同样瘦的厉害,像是一队骷髅架子。兵马经过时,这一老一少不敢抬头,匍匐在地磕头,额头贴在地上不敢抬起。
几天来第一次碰到活人,紫川秀停了下来。
卫兵踢了匍匐在地的魔族老头:“老头,抬起头!大人要问你话!”
老头抬起头,于是,紫川秀看到了一张苍老、憔悴而惊惶的脸,在他脸上的皱纹里藏满了泥沙和污垢。他高举双手,张开乌黑枯瘦得像树枝一般的手指,很快地说着什么,紫川秀只听懂了几个词:“老爷……可怜……都拿去……”
“你说什么?”
老头重复了一遍,他被吓得厉害,连话音都在哆嗦,紫川秀没听懂。
恰好,哥达汗在紫川秀身边,他告诉紫川秀:“大人,这是哥萨部落的人。”
“哥萨部落?”
“一个小部落,总共不到三万人。他们是依附亚昆族的游牧部落。老头说的是他们部落的方言,他在哀求。”
哥达汗充当了临时翻译,将老头的话译出:“军爷可怜,给俺留下一只母羊,一只母羊就够了!有了母羊,俺和孙子就能活下去!其他的,军爷都拿去好了!”
紫川秀问:“这是你孙子?你儿子呢?”
“军爷,他死了。”
“怎么死的?”
“他参加西征,被打死了。军爷,求求您,给俺留下一只母羊……只要一只母羊就够了,不然俺真的会被饿死的……”
听了哥达汗的翻译,将军们都露出了沉重的脸色,百川拿出手帕偷偷擦眼。望着那苦苦哀求的老头,骨瘦如柴的人和羊,黑乎乎像鸡爪一般地手指,一种许久未有的异样心情在紫川秀心头泛起。
紫川秀很想问这个老头,他为什么要留下一只母羊?等母羊出生羊羔,那要等很长的时间。在那段时间,他们靠吃沙子为生吗?
“我们走吧!”
离开时,紫川秀给那老头丢下两个蛋糕和一个银币,老头吃惊得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了――紫川秀并没有天真到认为几个钱币能改变这对爷孙的悲惨命运,但起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三十万大军,难免没有几个心肠歹毒地家伙想拿几只瘦羊做一锅羊肉汤的。也许他们没有怜悯之心,但对一个司令官刚刚施舍过钱财的牧民,他们多少有点顾忌。
那老头直直的望着紫川秀。眼神闪烁,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过境地军队不但没有掠夺,还施舍了他们。
“军爷,您……你给我钱?”
紫川秀自嘲的笑笑。老魔族,我不是神,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了,你自求多福吧!
这时,白川做了一件事,紫川秀觉得,娘们就是这点不好,老是同情心泛滥,多少狗屁事都是他们惹出来的――她跑去扶起那个趴在地上没有出声地魔族少年,柔声问他:“你多大了啊?家在哪里啊?”
那魔族小孩猛然从地上爬起来,站得直直的,冲白川嚷了两句话,表情很愤怒。
大家都没听懂他说什么,但哥达汗的脸唰的白了。
看大家听不懂,那小孩又嚷了一次,这次他是用塞内亚语说的,字正腔圆,清晰无比:“异族人,你们以为,真的把王国征服了?于是,你们有资格来怜悯我们了?”
就像一道闪电突然打在头顶,紫川秀整个人愣住了。
东征开始以来,无数魔族的大城大寨不战而降,王国昔日骄傲的猛将跪倒在自己面前。蒙汗低声下气到远征军中乞求受降;亚哥米脸上丧尽的求和,卖掉了家里最后一把银调羹来凑赔偿;就连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自己都像块骨头似的丢给了哥达汗,换来的是他对自己鞍前马后的殷勤服侍。
没想到,在这个穷山僻野的戈壁,自己竟会碰到了这样的人,一个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魔族少年,瘦骨嶙峋,虚弱不勘!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竟敢对自己喊到:“你们以为,真的把王国征服了?”
延绵不绝的强大军队没有吓住他,穷困和饥饿没能压倒他,财物地施舍被当成了侮辱――这还仅仅是个小孩啊!
这是怎样一个民族啊!难道使他们屈服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们全部杀光吗?
狂风席卷黄沙吹过,道路边的灌木都在簌簌作响。沉寂中,紫川秀阴沉的望着那少年。
那少年站在原地与紫川秀对视,眼睛里带着恐惧,但目光并没有躲闪。
“小崽子,让你胡说八道!”哥达汗铁青着脸,咬牙切齿。还是第一次,这个温文尔雅地人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他大步的朝那爷孙走去,杀气腾腾。
谁都看出哥达汗准备做什么了,老头吓得像泥一样瘫软在地上,嘴角直吐白沫。那少年虽然还在原地硬挺着,但身子明显有点颤抖,脚在发软。
哥达汗把剑从鞘里拔出来,利剑出鞘的清脆声令人心寒。对着那小孩的脑袋,他斜斜举起了剑,很标准的一个斜劈准备动作,看不出,这个文质彬彬的哥昂族首领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像是所有的勇气都在刚才用光了,那小孩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紧紧抱住脑袋,紧闭着眼睛,却没有出声求饶。
“住手,爵爷。”这时候,唯一有能力阻止哥达汗地人也只有紫川秀了:“爵爷,没必要这样,他还是个小孩。”
哥达汗转过身,剑依然举着:“大人,塞内亚族余孽冥顽不化,竟敢当面顶撞您!这种人死有余辜,大人不必可怜他!”
“若杀了他,岂不是让世人耻笑我紫川秀连容一个小孩的度量都没有?”
哥达汗一愣,终于还是垂下手中的剑。他愤怒的瞪了那小孩一眼,收剑回鞘:“算你运气!”他蹬蹬的大步走了。
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罗杰诧异道:“哥达汗今天这么大脾气?跟一个小毛孩,值得吗?”他不懂魔族语,刚才的交谈,他压根听不懂。
紫川秀淡淡道:“可能是被这小毛孩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吧!”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小孩的眼睛,看着他那因为恐惧而缩小得像一根针似的瞳孔,紫川秀用赛内亚语清晰的说:“小孩,王国会不会被征服,你会亲眼看到的。如果你能活到老的话,那你可以跟你的孩子说,毁灭魔族王国的那个人,他曾饶了我一条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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