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现在你还做着全歼来犯妖魔大军的美梦?甘斐几乎脱口相斥,只是话到嘴边,他留意到了俞师桓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才在略顿了一顿之后放缓了语气:“老兄,你是真的太小瞧对方的实力了。”他从不是那种颟顸愚鲁近乎莽撞冒失的性情,那只是他外表的假象,在不被情绪干扰的情况下,他甚至是乾家弟子中最善于察言观色的,所以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分的很清楚。
……
擅幻化变形之妖者,最好蛊惑人心,摧敌心志,乃以强力悍击之道以破之,无往而不利也!
……
不知是不是故意在甘斐面前卖弄,俞师桓口中念念有词,诵读着《降妖谱》中的词句,忽然将身形一晃,白光飘逝中,却是径飞向了一个刚刚在五老观斑斓光幕前现身化形做倜傥公子的妖怪。
白光瞬间划过那公子形貌的妖怪身边,那怪陡然双目鼓突,喉间血柱如喷泉般飙洒,一个不大不小的剑创赫然出现在他的哽嗓之上。
然后,俞师桓又在城楼之顶显形,仿佛根本没有离开过。
合该那妖怪命中难逃此劫,他也不是如何出奇了不得之辈,只是时乖命舛的在俞师桓眼底做出了变幻影像的术法,于是俞师桓便拿他做了试招泄愤的标靶,更像是对甘斐在告诫着什么。
“在这里降妖诛魔,一样得心应手,我看不出和去往那东门防线处有什么区别。”有了刚才的现身说法,俞师桓觉得应该可以很好的堵住了甘斐的嘴。
甘斐却双目圆睁,用一种大惊小怪的语气嚷嚷道:“我的俞老兄,你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这里你早晚会被包围,去东门至少还是两军对峙的态势,进可攻退可守,至不济也能移身转进再图后举,这他娘是一个样吗?”他认为俞师桓有些不辨事理的执拗,言语间也就更多了些反嘲的意味。
“仓促转移。自乱阵脚,虽初临战事者亦不为也,我看这里挺好,妖魔鬼怪便是徒有声势。当真面对面的较量,不也是乱哄哄虚怯怯的不堪一击么?要是现在丢下他们反向东门而走,平白坐失歼敌良机,倒是自曝其短,当心为敌所趁!”
俞师桓有些强词夺理。却是根本不为甘斐言辞所动,甘斐愣怔怔目视半晌,倒一时找不出说解之词来。
“天风子宿主,仔细左路!”俞师桓好像突然发现了紧急战情似的,飘身向城下厮杀正紧处跃落,一派心悬战事,无暇他顾的动作,把甘斐生生的晾在了原地。
甘斐眯起了眼,像是对一旁的胡二公子诉苦,又像是一筹莫展的自言自语:“……我没对他说明白?还是他根本就没听进我的话?又或者他太过高估了我们的实力?”
“也可能三者都有。”胡二公子苦笑。这话绝不像是息事宁人的打圆场,“对于副盟主来说,他可能是把现在当作了大量诛杀妖魔的最好时机。”
“问题是对方的拳头比我们的拳头大,也更有力。说实话,我觉得我已经够不把妖魔当回事的了,但我还没狂妄到觉得自己能够同时对抗百数以上的妖怪,可我怎么觉得他就偏偏认为这帮子妖魔之军就是任他宰割的俎上鱼肉?”
胡二公子呼了一口长气,似是欷歔似是感慨:“他知道你面对阒水数千妖魔全身而退的事迹,他或许把现在的七星盟所有盟友都当成了你这样一骑当千的绝世高手了。”
“哈?夸我还是损我呢?爷那日看到那么多妖怪,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要不是对方有点别的意思,爷早就被啃的连渣都不剩了,就算老天爷眷顾,我他娘的不也受了老罪了?这位俞老兄还真把传说当真啦?”甘斐啼笑皆非。屏涛坞的情事还历历在目,旁的不说,自己那么走了狗屎运,还闹了个身废力竭的下场,而当时屏涛坞可说是已经足够手下留情,尽管有点阴差阳错的误打误撞。但那位俞师桓用这场战例来品估伏魔之士与妖魔的力量对比,未必太过失之昏昧。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你那样的遭遇万中无一。他只是不服气,如果奇迹是因人而异的命运眷顾,那么他觉得他也应该是最受眷顾的那一个。”
“我操!”甘斐忍不住在胡二公子面前又爆了粗口,“他把这里两千多同道盟友的性命当什么?就为了赌一个什么命运眷顾的虚妄可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我说,胡公子,你也是前辈名人,你也不说说他?”
胡二公子默然半晌,在甘斐已经忍不住要奔下城楼的时候,才喃喃道了一句:“有些事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在他切身体会到他的错误以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去改正他仓促而下的决定的。”
“操!”甘斐远远的扔过来一声,他不是很理解胡二公子的委曲求全,也更无从知晓俞师桓的雄心壮志,眼前的形势促使他匆忙的奔下城楼,用自己的力量相助越来越不利的战况,而他也只能用那一个字的忿郁来表达他心中的不满。
※ ※ ※
足舞魅尚在半空就看到了正从西南方向徐徐压过来的庞大阵势,他们已经抵达了界桥,这使他原定的集合地变得毫无意义,所以他只能降落,降落在那天军妖兵的庞大阵势前,带着自己稀稀拉拉的异灵同袍。
那个体格尤其高大的天军营统领正在低沉的喝着号子,让他数以千计的部下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即便是看到了足舞魅一行,他们也没有任何缓下脚步的意思。
这让足舞魅有了一种受藐视轻蔑的感觉,他对着那个高大的统领大喊:“东门是我们的,不需要你们天军营的来插手!没听到吗?你们的目标在宫城,在你们的主将被围困的地方。”
“不!镇山君主将并没有被围困,他只是故意在牵制对方,并最终为了让我们整个天军营将对方包围起来。我按照我们的既定方略在行使自己的职责,请告诉我,足舞魅上灵。我们不去把东门占领,又如何扎牢包围圈的口子?”高大的统领面无表情,长长的鼻子随着他说话语调的阴阳顿挫而在翻绕弹跳。
“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你们天军营过来横插一杠。是想抢功吗?那个地方,那个方向的敌人是我们的,我们异灵军的!”足舞魅说话很不客气,他自认为地位与虻山主将镇山君相当。所以在镇山君的部下统领面前,他也有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那你在这里做甚么?”高大统领随口一句的反问便令足舞魅语声一窒,他总不能自曝己丑的说是因为来了人类骑兵的援军,近身厮搏施展不开,所以撤退下来拉开距离再一决雌雄的吧?
高大统领暗黄色的眼珠盯在足舞魅脸上。表情说不清是冷漠还是讥诮:“从你带着异灵军直飞过去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不仅我看见了,相信所有从地底破土而出的吾族同侪都看见了。没关系,你立功心切,我乐见其成。所以我并没有让我的麾下大军进行任何的争功举动。我们只是布阵行军,完成我们原先的计划,我根本不介意从你手中接管下整条洛阳城的东门防线。我相信你也看到我们是以怎样的速度在进军,那么长的时间里,我认为你。足舞魅上灵和你勇敢的异灵军们一定得手多时了。然而现在足舞魅上灵忽然来对我说,那个方向的敌人还是你们的……是告诉我你们战败了,然后准备不屈不挠再一次准备反击吗?”
一番话把足舞魅堵得严严实实,以至于足舞魅不得不好好审视一下这个以前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的高大统领,这是只野象成精的怪物,外表还保留着许多象类的特征,那条长长的鼻子就是最显著的一点,一切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血灵道凶灵的模样,一如他用本相为自己起的平平无奇的名字---大象,难以想象他怎会有如此的伶牙俐齿。竟说得自己哑口无言。
大象,天军营圣光部的统领,也是那曾经每阵先登的先锋副将风歧一直念念不忘取而代之的妖灵,并十足不屑的称他为蠢象。其实在轻视他人的同时。风歧也无意的暴露了自己的愚蠢,他以为大象是凭什么可以做到天军营统领位置上的?
天军营四部,圣空部统领枭啼、圣光部统领大象、圣风部统领烈鬃和圣山部统领戾贲,在大力将军时期便是倍受重用的天军营统领了,地位虽然逊于虻山四灵,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具有超然于侪辈的修为本领。只不过埋身军营,声名不显,再加上后来大力将弑王悖乱,天军营旧部立场敏感,才都惶惶然的对新主将镇山君做了俯首帖耳的恭伏状。其实真个较量起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都有与虻山四灵颉颃的实力,无怪乎今日大象略露机锋,便让足舞魅刮目相看了。
“他们……”足舞魅回话时吞吞吐吐的少了先前的趾高气昂,“……我是说那些敌人……来了援军……”
大象的长鼻一绕,暗黄色的眼球对足舞魅转了转:“那正好,我们就是你们的援军。”
于情于理,异灵军都没有再阻止圣光部向东门进发的由头了,大象说的很明白,留给你建功立业的时间,你自己未能把握,那就怪不得圣光部的前仆后继了。
庞大的军阵迈着整齐的方步,完全无视异灵军们的怒目而视,足舞魅只能恨恨的咬了咬牙,凸顶的红光熠熠流彩:“走!”他对身后的同侪们下令。
“去哪儿?”盈红凑了上来,她现在俨然已是异灵军的第二把手,战争就是这样,前列的人死了,后来的人填上,况且她也确实有入替的实力,浑身还未消散的血腥味更无疑是在对她的杀戮战功做着炫耀。
“去宫城的东南方向!把伏魔道的退路堵死!”话音未落,足舞魅拔地上冲,早化作了影迹飘渺的气光。转眼间,异灵军跟在后面,走了个干干净净。
大象这时候才淡淡的瞥了远去的各色光华一眼,发出了一记嗤之以鼻的轻响。
很多同侪会因为自己名字的全无慧思而暗自哂笑,可他们从来不知道道家老子的《道德经》中有如斯言:“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象二字乃从此中来,又岂是那些不识人间典籍的嗜血同族所能感悟得到的?
……
圣光部的职责是首先占据城南通路,在留下了妖术阻遏的陷堑之后,大多数的妖兵并没有前往众军齐聚的宫城酣战处,那里将囤积天军营另三部的主力人马,数量实力已有足够优势,圣光部没有必要再去锦上添花,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正是被人类死守了多日,并且一直没有沦陷的东门防线,就像大象所说的,为这个包围圈扎上最后一个口子。
在浩浩荡荡的越过界桥,到达了守军曾与先锋大军血战数日的第四道壁垒之前时,圣光部妖兵看到了从残屋败巷的间隙中,络绎不绝涌出的大队骑兵。
这就是足舞魅所说的人类援军?大象冷眼望去,不可否认,对方的数量不少,但难以想象这些看起来就是平凡武士的骑兵们是怎么打退异灵军的进攻的,诧异之余,他也没有轻敌,永远不要被表象欺骗,一定要把他们当成是值得重视的对手。
“前阵施射,后阵待机,不可冒失轻进!”大象的声音威严沉凛,就在回声嗡嗡的还在上空激荡之时,数以百计的妖风光焰,像是团簇密集的烟花升空,在一眨眼之下,便落入了正在壁垒前犹豫观望的骑兵大队之中。
骑士们为圣光部声势所慑,一时止住了向前冲锋的阵形,从而使他们失去了近身接战的最好时机,这般远远观望只能把他们送入了被动挨打的不利境地之中。妖力的弥漫使燕国骑士们惨叫声大作,不是被巨力透顶打成了齑粉,便是在毒焰酸水中连人带马的被溶蚀一清,当壁垒巷陌间的近千人在转眼间损失殆尽之后,后续的骑兵只能选择了溃退。
“继续前进!”大象平静的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刚才的胜利。黑压压的天军大阵用令大地都在颤抖的巍然步伐开始进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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