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利刃破腹的血水飞溅,没有肠断肚穿的凄惨悲号,同时,原本那一直持续的咆哮声也戛然而止,那亲兵越张越大已然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巨口正快的回拢闭上,灰暗的眼球终于对上了慕容厉的目光。
就像是死人有了知觉,而后死死的盯着你一样,慕容厉忽然有了这种感觉,不过他并不在乎。笑话,本王是黑死神,又怎么会惧怕死人?慕容厉注意的是对方刚才被弯刀劈过的肚腹。
肚腹上只是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依稀可以看到一些血红黏稠的物事在创口内蠕动,但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血水溢出,相反,被划开的肚腹肌体正像是有意识一般主动的重新连结起来,就在慕容厉的眼皮子底下,渐渐愈合。
不过,那亲兵的喉底此刻再次出一阵低沉的嗬嗬之音,留神创口复愈的慕容厉并没有现,两根尖利的獠牙从那亲兵的下唇处伸出,而那灰暗的眼球也现出一丝猩红色。
慕容暄上前一步,一手按在那亲兵的头顶处,亲兵低吼之声立止,眼眸中的猩红色消弭无存,而那尖利的獠牙也迅的飞缩而回,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所以慕容厉再复抬起头来之时,并没有看到这种异象。
“阿大,你弄痛他了。”慕容暄收回手,轻描淡写的说道,“虽然他们是战神之灵的惠泽,拥有着不死之身,可阿大你毕竟是族中的第一勇士,你的弯刀会令他们觉得疼痛,似乎不应该这样对待战神的恩赐之士。”
“不死之身?”慕容厉此刻的表情不像刚才怒意勃然,却带着一种沉重,他随手将弯刀一扔,正落在桌案上的貂皮披风上,出当啷一声,他却转过身,面对着慕容暄:“暄儿,告诉阿叔,他们究竟是什么?不要以为我没有看到……”
“看到什么?”慕容暄愕然。
慕容厉长叹了一声,他倒底没有把那时所见的那一幕说出来。是那个晋国的刺客剑士退走的那一刻,平地而起的九天风雷之威已然令人瞠目惊舌,而那些围杀而上的亲兵队们捂着脸飞退,由于雷电之力的反噬,慕容厉骇然现,在一刹那,是怎样形体可怖的怪物们在电光中显现,而在下一瞬间,这些怪物们又恢复了亲兵的模样,狼狈不堪的退身落地。这不是在那一刻自己见到的全部,然而这些怪物却令他感到恶心和愤怒。
什么战神恩赐,什么战神之灵,这和神灵没有关系!这些都是姆噶伽!姆噶伽在鲜卑语中的意思则是古老传说中的食人魔鬼。说实话,慕容厉不在乎这些怪物是不是吃人,他在乎的是,堂堂鲜卑大燕国,受鹿神庇佑的善战之邦,什么时候轮到姆噶伽来相助了?这才是对神灵的亵渎,决不能容忍!
所以在沉思了许久之后,他要亲手验证,而在现在验证了以后,便需要慕容暄给他解释了,别再拿什么战神之灵来糊弄我!我要知道他们究竟是从何而来,并且是怎么甘心受一个久居宫闱的新晋王族的驱使的。
“阿大,那你认为他们是什么?”慕容暄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慕容厉的目光扫在那亲兵木无表情的脸上,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他们的对话:“他们是姆噶伽,生长于黑暗之中和死灵之冢的姆噶伽,他们变化成人类的身体,蛊惑人类的心智,最终却是为了消灭人类。”
慕容暄的笑声打断了慕容厉:“阿大,这只是你的臆想,他们是战神赐予我们的恩物,受族中最神圣的咒语驱使,并且没有世间最不可测的人心,他们绝对服从,只知道在面对我们的敌人时带来死亡和杀戮,你被称作黑死神,我以为你应该很喜欢这些战士的,这些伴随着死亡的无敌战士。”
“死神的真谛在于支配死亡,而不是被死亡支配。可这些凶物,他们本不该出现在世间,尤其是不该出现在我们大燕国勇士的身边。现在告诉阿叔,他们是怎么出现在你身边的?是那个嚓玛吗?我见到那个光头的男人了。”
慕容暄的笑容维持了很长时间,他的回答却指向了另一个方向:“比起这个,阿大,请恕我直言,你更应该关心现在的战局,十万南军围困四下,我军数不盈万,粮草也不丰足,面对着兵强马壮的南人大军,我们却该如何脱困?你大可不必对我的百多亲兵感到忧心忡忡。我说过了,他们是拥有战神之灵的不死战士,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也许在他们强大的战力为你效命之后,你会改变对他们的印象,事实上你也见识过了,没有他们,在黄墟,你也许很难突围而出。而在这里的危局,恐怕最终起到决定作用的,也仍将是他们。”
慕容厉再次陷入沉默,也许是慕容暄的话语多少也打动了他,也许是他依旧迈不过这道心坎,以至于踌躇难言,他又坐回了桌案后的席位中,愣怔出神。
慕容暄一笑:“小侄告退。”拍了拍一直挺立当地的那名亲兵,转身步出行辕。
……
“黑死神惧怕战神之灵的力量,我的那位厉王叔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现在他对我的不死军颇有微词。”在自己的军帐中,慕容暄冷声说道,连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狠厉之意。
阿勒闵还是一身黑衣玄甲,正裾坐在军帐一角很细心的擦拭他的锯齿开刃的银刀,口中接道:“现在军心不稳,对这位丧师失机的下邳王领军大有不满之处,既然是他自己作死,那可怪不得我们,依我看,这正是殿下取而代之的好机会。让他死,推在南人头上,反正一个败军之将战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后殿下再成功领军杀出重围,班师而还,陛下会很满意殿下这样的战绩的,太宰和吴王是上一辈的人了,陛下很需要自己的嫡系,这样就顺理成章的让殿下拥有了主军之机。”
“阿勒闵,你是要本王做一个弑亲之人么?嗯,这可不妥,大荒鹿神的神殿不会宽恕我这样的罪行的。”
阿勒闵耸耸肩:“不,殿下,我说过了,是那些南人绺子最终杀害了下邳王殿下。”
慕容暄会意的一笑,不过很快抬头看向了一边一直闭目不语的光头嚓玛。
空气中似乎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气流,慕容暄很清楚,这是嚓玛施法的玄力所致,他一直在探寻那个远古神兽,自从知道在晋国军队中有一个远古神兽的化人存在之后,嚓玛就很郑重的开始了对感知到的另一个远古神兽进行了缜密的灵法搜寻。用嚓玛的话说,战神之灵与远古神兽的对抗由来已久,这次现了远古神兽,根本就是神祇安排的一次宿命般的相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唯有消灭了对敌的远古神兽,才是战神之灵真正大出于天下的契机。一个远古神兽已明,但绝不能让另一个远古神兽躲在暗处,必须做到了然于胸。
慕容暄没有打扰嚓玛的行法,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嚓玛闭目定神的脸,而当嚓玛面上的彩纹一动的时候,慕容暄就知道,嚓玛行法已毕了。
嚓玛睁开眼,眼神空灵的望向前方,却像早就知道慕容暄在注视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另一个远古神兽就在这里,就在这高平城中。是那只远古雷鹰的神力激了他的响应,不过他自己还懵然不知罢了,我当时的感应没有错。”
“所以你让我建议厉王叔把行辕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你去证实?”
“在他真正觉醒前,把他除去,我们也会少一个强劲的对手。”嚓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站起身,伸手向前方遥遥一指,“而且情势没有那么简单,在那里,百里之内,还有两个蕴含着极强灵力的人向这里赶来,不知道是冲远古神兽还是我们的战神之灵来的。也或者……”
“也或者两者皆是。”慕容暄若无其事的笑着,替嚓玛将话补上。
※※※
又是一场雷暴雨,瓢泼大雨在耀眼的电光雷鸣中倾泻而下,雨水的冲刷将黄土凝成了稀烂的泥塘,隐隐还有一股血腥味涣散而出。这片土地经历了太多的战争了,曾有成千上万的人流淌着鲜血,倒卧在这里,最终成为这片土地下的累累白骨,暴雨让他们的气息,他们残存在世间的最后的气息顺着水气的挥,再次提醒活着的人他们曾经的存在,这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幽灵再现?
巡营的军士们任由雨水击打在铁甲上,一丝不苟的在军营中往来逡巡,雨滴顺着铁甲缝隙流入内里的衣襟,转眼便是湿透。戍卫的哨望立在哨楼上,一边咒骂着这该死的鬼天气,一边心不在焉的望向军营之中,他们亟盼接岗换哨的士兵们前来,一旦卸了值,他们会迫不及待的奔回营帐中,换下被浇得水淋淋的军衣,再喝上一碗香喷喷的肉汤,最后美美的睡上一觉。
围城是一个漫长的时光,不必每日的穷追猛打,只管静静对峙,封住对手一切可以出来的罅隙,然后等着他们饿死,再坚固的城汤到那时也不过是挥师即下的康庄大道了。
“别被仇恨蒙蔽了你的心智,这不该是你这样一位剑客所应有的情绪。”韩离虽然话语不无训斥之意,但语调却仍然温和平缓,便连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雍雅。
他终于从莫羽媚口中得知那日她为何违令不去的缘由,看到杀害自己第一个爱人的仇敌在前,他可以理解莫羽媚一时愤难自已的心情,但是这是军旅大事,私仇之怨必须抛诸脑后,所以他不得不向莫羽媚重申此间道理,尽管他也知道这些话都是废话,明事晓理的通达在于人的心境,人们大都懂得道理,只是很多时候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罢了。
就像现在的莫羽媚,兀自还有些心意难平的激荡,窈窕修长的身体由于喘着粗气而一起一伏,韩霓和卓秋依正在一边柔声安慰着。
大军围城的态势已成,可韩离并没有闲下来,桓大司马已经把使命交待得很清楚,他要潜入高平城中,联络那里的游侠义士,准备里应外合之举。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且不说那里的东胡大军防范严密,行动起来危机重重,韩离更知道在那下邳王慕容厉身边,有一群不属于人世间的东西护卫着,就像从甘斐那里听说的,负剑士池棠曾经刺杀氐秦暴君所遇到的妖魔护卫一样,这里的情况几乎如出一辙。
对付这种东西,韩离责无旁贷。虽然世间有专门对付这种东西的高人,可他们都不在这里,那就只有自己这个被称为乾君化人的公府剑客来担起这个重任。
趁着这雷暴雨,带着公府的几大剑客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高平城里,这一点倒不为难,他们就要起行了,莫羽媚也该尽快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这是谨慎小心的潜伏,容不得半点轻率疏忽。羽媚是个卓绝的剑客,她会自己调整好心境的。韩离这样想到,因此也没再多说。
她只是在为自己的被害的爱人伤心罢了,韩离的思绪却忽然转到了自己的际遇上,募的心中一紧,我连替爱人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也永远都不可能有。我的爱人,我的舞晴……她在我的眼前被杀,可我却无法去仇恨杀她的人,她是个妖,是个要害我的妖,然而我也不恨她,我只记得她与我的柔情蜜意,这是件多么讽刺的事?
打住!再这样想下去,连我自己的心境也将掀起波澜,这是行事前的大忌,韩离拉回思绪,下意识的摸了摸脖下的珍珠项链,时辰差不多到了,该出了。
“现在可以了么?孤雁?”
莫羽媚的呼吸已经渐渐平静,嘴角一扬,给了个冷俏傲然的笑:“没问题的,我会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再去复仇,而不会再像上次那样。”
“没有下次!”韩离点了点头,语气多了些严肃的意味,眼神扫向眼前的众位剑客,媚羽孤雁莫羽媚、汲血天鹰节豪、夺魂彩雉韩霓、掠室捷燕卓秋依和遁影灵雀况飞雄。这次行事的都是以轻功身法著称的剑客。
“出!”随着韩离短促的一声令下,六位剑客将斗篷的蓬帽一拉,整个的身形都裹进了防雨的油布斗篷里,接着,穿出军帐,没入电闪雷鸣的暴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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