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容衍自然不会想到,他思慕的灵风此际正坐在豹隐山锦屏苑的正位之旁。公孙复鞅在听将岸叙说了此来详细之后,好一阵欷歔感慨,那鲲鹏翼横卫为北溟三友中的故交,彼时为邪祟蛊惑,修炼了血灵道,自此北溟三友反目成仇,怎知投身虻山千年之后,逝去的竟这般无声无息?而那熊罴大力将虽然素未谋面,却从人类典籍及武道之术中,得窥究极大道,不仅修成了仁和宽恕的心性之境,更自行参悟了冥思道,俨然成为当世堪与公孙复鞅比肩的仙圣大家。公孙复鞅遥思徜徉,隐隐已将大力将引为同道至好,设若大力将亲身至此,锦屏苑自当扫榻以待,再在虹琼飞瀑之前畅饮佳酿,不醉无归,何其畅美哉?然而奸邪毒策,雄奇如大力将者,终是以一己之力殉身卫道,命丧宵小之手,怎不令公孙复鞅感慨万分?再看将岸精勇刚烈,灵风敛辟良纯,烨睛憨直可感,却都是慕枫道中的为善之辈,公孙复鞅爱屋及乌,更是另眼看顾,当下左臂一伸:“我与大力将一道之体,意性相合,堪为神交莫逆。承蒙三位小友不弃,远身来投,那是将复鞅看作了自家人,又并济敌忾,诛杀来犯妖魔,复鞅感激莫名,三位小友自今日始,便是我锦屏苑中人,休戚与共,永不相负!”
锦屏苑的女仙俱各站起,向将岸、灵风和烨睛齐齐施礼,旁观的众多百舸帮好汉们爆出轰雷价喝彩之声,将岸哈哈大笑,不顾伤腿,支撑着站起身来,先向公孙复鞅和傅嬣一拜,再转过身,向众多女仙回礼;灵风是个面冷内热之人,虽然只是淡淡的欠身向众女仙一福,可看到众多女仙自内心的真挚笑容,她的心中也是暖暖的。
这一晚,在初时悲壮的悼念仪式之后,锦屏苑最终是在欢快热烈的气氛中迎来了东方的晨曦。也就在旭日朝阳的光芒沐洒在整个豹隐山的时分,因征战疲乏和不胜酒力,众多百舸帮好汉倒底还是就地卧躺,呼呼的沉睡过去。整个锦屏苑中一片鼾声如雷,这可是锦屏苑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场景,女仙们掩口偷笑,暗施法术,收拾了满地的杯盏残羹,甚至还有这些人间好汉们在前山草丛里留下的便溺之迹,女仙们也毫不见怪的施法消除了去,便是好汉们呼呼大睡时散出的扑鼻酒气和汗味脚臭,也没让这些女仙们皱一皱眉,这就是人间的烟火之气,锦屏苑又不是故作高雅的俗见之地,人家拼了命过来救了自己,自己哪有嫌恶这些气息的道理?况且人之为身,免不了吃喝拉撒,本是惯事,无涉污秽,何怪之有?
董瑶靠在池棠的身上,也甜甜的睡着了。池棠毫无睡意,一双手也不知放哪里好,按说值此情景,自己的手应该自然而然的环住董瑶的纤腰才是,可池棠心中郁结,一会儿转到灵风身上,一会儿掠过自己丑怪的面容,竟又陷入了往昔迂腐的愁肠百转之中。
嵇蕤和姬尧倒是睡的很踏实,薛漾一个人了会愣,然后就像突然想起一样爬起身来,往雅风四姝那里走去,不消说,准是找那蓝裙翩舞去了,无食一看有好戏,忙不迭蹿身跟上,尾巴晃的极为欢实。
刘骥仰面八叉,呼噜一声接着一声,昨晚他喝足了锦屏苑的佳酿,众人之中倒是他第一个躺下,骆祎和陈嵩却不知去了哪里,池棠看着刘骥沉实的睡相,觉得找到了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忽然间眼角一晃,只见一抹绿色裙裾靠近。
池棠心头狂跳,当下就想站起身来,偏董瑶靠的甚紧,他又不忍推开,没奈何,只得维持着这个姿势,抬头望去。
那抹绿色裙裾却是嘤鸣,正蹑手蹑脚的走来,看到池棠,便扮了个鬼脸,纤指在唇前一竖,笑嘻嘻的做了噤声的手势。
是嘤鸣,池棠心里一阵轻松,却也涌起一丝失望惆怅,都是一般的绿裙束身,他是把她当作她了。不过这嘤鸣这般情状过来,却是为何?
嘤鸣走近刘骥身旁,先蹲下身,就手收拾了放在一旁的空酒碗,听着刘骥鼾声阵阵,又忍不住吃吃笑,只是强自克制声响,但见嘤鸣削肩不住颤动,十足十小女孩忍声偷笑的情态。看了刘骥半晌,嘤鸣顽心忽起,玉手一翻,也不知什么神通,手上就多了一株细草,嘤鸣咬着下唇,细草便往刘骥鼻孔中探去。
片刻间,一记响亮的喷嚏宣告了鼾声的终止,伴随着嘤鸣银铃般的笑声,刘骥惺忪着睡眼,慢吞吞的支起了上身,待看到嘤鸣恶作剧后大笑却依然俏美的娇靥,刘骥咕哝着道:“个小丫头,别闹别闹,困呢!”
“猪一样,呼噜震天响,嘻嘻。”嘤鸣虽然笑着,但看刘骥睡意朦胧,却没有在缠闹下去,很自然的用绢帕揩去了刘骥嘴边的涎水,“睡觉还流口水,腻心死了。”
刘骥才懒得管呢,身子一倒,呼呼又睡着了,嘤鸣这才站起身来,调皮的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池棠眨眨眼:“离火鸦圣,你不歇息?”
池棠愣了愣,然后笑着摇摇头:“不困,我看着他们,你自去忙。”
“嗯哪,一会儿见,嘻嘻。”
看着嘤鸣轻松的迈开莲步离去,池棠又看了看睡的昏天暗地的刘骥,察觉出了什么,再看看靠在怀中的董瑶,她雪白的脸蛋在晨曦映射下更显得娇美异常,不由心中一动,暗暗骂自己:“池棠啊池棠,别人的欢喜爱恋就是这般自然率性,偏你这许多歪七缠八的乱想,那时候对六师弟说的话用自己身上便不行了,这算是哪一遭?九师妹这般的好女孩儿家,你推三阻四的又是为了哪般?”想到这里,心一横,手一揽,将董瑶搂在臂弯。
便是这当口,董瑶身体动了动,似是觉得很舒服,一直沉睡紧闭的双眼却忽然张开,对着池棠甜甜一笑,樱唇挨近,轻轻在池棠左半边尚算完好的脸上吻了一下。
※※※
五老观天清子所说的伏魔道援军是在破晓天明之后仅仅一个时辰便赶到了,这是二十余位身着淡青色袍服的道士,登云踏雾,大见神仙气象,待远远看到了锦屏苑情景之后却又大为惊诧。
天清子和玄瑸子早就从远方传来的气息知晓了来援之旅,立在苑前山道上相候,并在和这二十余位道者会合后,没有惊动正在熟睡的众人,而是直接相引着瞬影移形,径去相见公孙复鞅,因此这些道士前来的情形并没有被池棠看见。
公孙复鞅和傅嬣已经坐在了山后虹琼飞瀑前的峰崖上,这是公孙复鞅每日操琴行歌的所在,只是现在右臂已失,公孙复鞅已再无奏琴之能,只能听着傅嬣叮叮咚咚的轻抚琴弦,自己和声轻唱。
“公子,师兄听闻锦屏苑遭劫,一路急赶,已至此地了。”斑斓光华一闪,现出众道人的身形,天清子迈步当先,直朝公孙复鞅走来。
“啊,道兄倾顾,风尘劳顿,复鞅未曾远迎,失礼失礼。”公孙复鞅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迎上,傅嬣也止住弹奏,盈盈起身。
“说什么失礼,唉,若非公子修为通神,老道此来已是迟了!”天清子身后一个相貌清癯的道人回应道,这道人自称老道,可看他肤色温润,剑眉朗目,三缕掩牙黑髭,最多也不过是四十余岁的模样。
“莫不是天风观主?”公孙复鞅已经认出来人,深深一揖,来者不过寥寥二十余人,若是妖魔未退,这二十余人固是杯水车薪,却也多半难以抵敌众多妖魔,再看这二十余名道人义无反顾的赶至这里,全无惧怯,更可见相救之诚,因此公孙复鞅心中着实感激莫名。
“锦屏公子,久仰大名,你我素来是巴蜀近邻,此来相援分所应当。”那清癯道人稽还礼,说话间却是不亢不卑。
这清癯道人正是五老观观主天风子,五老观伏魔大宗,天风子身为掌门自是修为非凡,一身深厚玄功,因此相貌看起来倒是极为年轻,漫说是须灰白的同门师弟天清子,就是和面目清秀的玄瑸子比起来,也似乎比他大不了几岁。
傅嬣也上前见礼,天风子是和她师父紫菡夫人同辈的宗师人物,她自然要以晚辈弟子的身份行礼,天风子却摆摆手:“当不得当不得,你是锦屏公子的夫人,我们各行各的礼,不必按伏魔道论资排辈,话说回来,老道也不喜欢这许多繁文缛节。”
傅嬣知道天风子性情,轻轻一笑,便只福了一福,相引着天风子和公孙复鞅在琴前坐下,又招呼其余道人席地安坐,又吩咐锦屏苑女仙煮茶相待,俨然便是锦屏苑女主人的气象。
那里傅嬣操持待客,这里天风子则快人快语,刚一坐下便切入正题:“昨日锦屏苑遭劫详情我已听我天清子师弟说了,老道当真无能,眼皮子底下,竟让这许多妖魔潜入,差点给锦屏苑带来灭顶之灾。”
“这怪不得观主,那些妖魔有备而来,只为复鞅一身,观主未省其机,却是难以防范了。况且,这不是已经把阒水妖魔赶走了么?无妨无妨。”公孙复鞅淡然笑道。
天风子看着公孙复鞅右臂已失,面色憔悴,情知昨日锦屏苑经历的是一场怎样的惨烈搏杀,不禁又是喟然一叹,然后才道:“不说前话了,老道只向公子建言,离豹隐山,免生后患。”
第四十四章凝身铸体
天风子这话说的突兀,公孙复鞅不由一怔,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讶然说道:“嗯?道兄此言何意?强敌已退,公孙复鞅为何要离开此地?”
“老道只问公子,锦屏苑立苑千年,从未遭受外敌侵袭,却是何故?”天风子的语很快,看性情倒是和谦冲清癯的形貌大相径庭。
公孙复鞅略一沉吟:“复鞅闲云野鹤,与世无涉,千年历历,差幸无事……”
“然则昨日阒水妖魔来势汹汹,又是何故?”不等公孙复鞅说完,天风子又立刻追问。
公孙复鞅知道天风子的意思,淡淡一笑:“若说昨日妖魔来袭之故,一则是阒水与复鞅有夺书旧恨,二则却也是视复鞅为伏魔道中之敌。复鞅新婚,心爱之人偏偏又是紫菡夫人的高足,也难怪彼等做如是想。不过他们想的没错,血泉鬼谋,阒水妖袭,这一遭遭逼将下来,复鞅自然与彼等势不两立,诛妖除魔,义不容辞。还欲来犯者,复鞅只管接着便是。”
公孙复鞅虽是神情淡然,然而言语间却也有股无畏无惧的傲意,瘦长的身形在晨曦朝霞之下更显得挺拔魁奇。
天风子目视公孙复鞅片刻,忽的捋须一笑,而后面色又是一肃:“公子豪情,老道感佩。这其间的道理倒也说的明白。不错,公子千年避世,如今无论公子本意如何,却都和老道们做了一路之友,妖魔鬼怪将视公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公子冥思修为,天下无敌,自然不惧。可是需知人间的两句俗话,一是寡不敌众,一是暗箭难防。天清子师弟已对老道言明,昨日一战,公子以无上玄功,耗百年岁月构建的幻罩壁影之术已然被破,怕是短短时日内,再难恢复了吧?”
公孙复鞅点点头:“复鞅当再行施法,年内可复幻罩壁影之大体架构,虽是难现昔时神效,却也堪一用。”
“公子也说了,年内可复,终是穷耗时日之术。而锦屏苑若无幻罩壁影之护,只怕敌手偷袭便是大大便利了。我只问公子,若是昨日阒水妖魔不是这般大举强攻,而是暗施潜击偷袭之法,锦屏苑又当如何?”
公孙复鞅想了想,终是慨然一叹:“纵能固守,然猝不及防之下,必也是伤损惨重。”
“是也,所以老道说暗箭难防。你这幻罩壁影之术短期内再难施展,若是再来一次如昨日之势的大量妖魔,再用偷袭之法悄然欺近,锦屏苑却如何抵敌?”
“昨日大挫,妖魔焉敢复来?”
“昨日阒水之敌,不过断海老怪一部,数不过万。阒水妖众总有十万之数,强悍善战者至少也在三万上下,短期内再来一次大举进袭,未必不可能。况且公子昨日虽然大获全胜,但恕老道直言,幻罩壁影已破,那用以防范外敌的诸多举措皆已耗竭,即便是公子本人,也遭断臂残身之厄,这些消息一旦在妖魔之境传开,只要稍有心机者便可看出,此际恰是锦屏苑虚弱之时,纵使阒水新败,心胆已寒,暂不敢复至,然天下妖魔可不止阒水一家,若是血泉鬼族趁虚而入呢?又或者虻山诸妖举军进犯呢?就算伏魔道为此尽数来援,可豹隐山地处偏远,又如何奔走得及?便是老道身在蜀山者,一路紧赶慢赶,却也迟误了时日,若非公子神力,又得高人相助,老道只怕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天风子的话使公孙复鞅陷入沉思,他一向不涉人魔之争,对于自己的冥思神通又不无自负之意,原是没把天下这许多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放在眼里,但听天风子这话字字真切,却也是将隐患尽数道明。昨日那一场大战,不仅幻罩壁影已失,便是那勇悍刚强,数众广多的蚰蚁蛛螳们也几乎损折殆尽,整个锦屏苑的防卫力量除了那还剩下的四百余女仙,也就是第三峰后两道防线里的五百烈刺蜈蜂可堪一战了,若是真的在短期内再来一次妖魔集群的大举进攻,只怕还真难以应对,尤其自己又断臂身残,纵然仙圣之体可以调理,总也需要时日,况且就算痊愈,那自断的右臂终难复生,比之昔日双臂完好之时所施展的玄功威能,总是大打折扣了。再仔细寻思,这里倒底不是虻山的疆界,兼之虻山新王初立,时局动荡,按说他们应该不会劳师远征,可自己刚刚接纳了虻山的逃犯将岸一行,此事若传到那虻山新王千里骐骥的耳中,很难说他不会以此为由头兴兵进犯;还有那血泉鬼族,更是不可不防。一切恩怨的起源都是由于血泉鬼族的率先难,公孙复鞅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本就打算在大婚之后主动出击,剿除了这伙用心歹毒,狡诈狠恶的厉鬼,若说血泉鬼族利用锦屏苑被大为削弱的机会趁机偷袭,也是大有可能之事。敌众来犯,锦屏苑虽不惧一战,然现在这样的景况,只怕那些情愈姐妹的女仙们都将遭受灭顶之灾,那千年历炼的慕枫之身却都将成了枯朽躯壳,想到这里,公孙复鞅心里又是一阵阵揪紧。
看到公孙复鞅双眉微皱,脸上少有的露出了郑重之色,天风子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并没有开口催促公孙复鞅下决断。
傅嬣张罗了一阵待客事宜,此际已然坐在公孙复鞅身边,天风子后面所说的话也一字不漏的都听在了耳中。她了解自己的夫君,公孙复鞅看似出尘之仙,实是个至情至性的性子,虽有无上神通,却不擅世间种种鬼蜮伎俩,说白了,多多少少像个不更人事,率性不羁的士子,这许多要窍关节若不经天风子这个伏魔道的前辈耆宿提醒,只怕当真预想不到。现在关窍豁然明朗,他却囿于性情,难以决断。
能屈能伸,再图后举,有什么大不了的?傅嬣知道公孙复鞅心里是有些宁折不弯的傲骨情结作祟,她决定助上他一臂之力,当下轻轻挽起公孙复鞅的左臂,柔声道:“道长所言极是,难道你忍心再看到那许多姐妹们在邪术妖法下悲惨身死?难道你忍心让昨日的惨景再次重现?把阆苑仙葩一般的豹隐山变成尸山血海一样的修罗场?”
“嬣卿,你的意思……我们就离开这里?因为畏惧邪魔妖鬼的恶力?”公孙复鞅抬起头,语气中显然有些不甘心。
“离开不是因为畏惧,而是为了保全实力,等锦屏苑渐渐回复了元气,我们再回来,到那时候,任什么妖魔鬼怪前来,我们都不在乎了。鞅,从现在开始,你已不是当年那个悬于世外的大道羽仙了,你需要一段时间,来为和那些敌人们的争斗做出周详的准备。正好,我们的大礼不是刚成么?你便随我一起,回紫菡院,算是紫菡院的夫婿回门,而紫菡院屋舍广多,又都是些女子,你的这些姐妹们一齐到那里暂住些时日,也不尴尬。”傅嬣轻声细语,娓娓相陈,说的极为细致,连公孙复鞅的落脚处都替他想好了,显然,对于天风子的离开之议极为赞成。
天风子闻言笑道:“好一个锦屏苑的夫人,想的倒是周到。老道原意是让公子去老道的积奇山五老观中暂且栖身呢。”
傅嬣欠身:“多谢道长好意,傅嬣是想,五老观清修之所,若一下多了那么多女子外客,怕是扰了道门清静,这却不便了。”
“也是,这一节老道却是未曾想到,这锦屏苑都是女子,到了老道那里,只怕我那些徒子徒孙未必便把持得住,哈哈。”天风子虽是开玩笑,可坐在四周的五老观年轻一辈的弟子们却都红了脸。
“你二位一唱一和,那是拿准了复鞅不得不从啊。”公孙复鞅见傅嬣说的在理,又不忍拂天风子的好意,也就顺水推舟的下了决断,决断既下,更是神情一松,出口笑道。
“早晚还回来,就当是和新娘子一起出去散散心,老道就不和尊夫人争了,哈哈。”
“观主替复鞅想的周全,复鞅拜谢,既是决议已定,此事宜早不宜迟,观主和诸位道友且宽坐,少时锦屏苑奉上早膳,聊以果腹。复鞅这便通传全苑,争取午间便出。”
“甚好,公子不必管老道一众,自去操持,老道也不拘礼,一切随意便了。”天风子性情极为爽利,袍袖伸拂,向公孙复鞅挥了挥,然后自顾自闭目入定,想是参炼玄功去了。
公孙复鞅很是欣赏天风子自在洒脱的做派,也不再多礼,对傅嬣交待几句,便起身移形而去,全苑离山远行,这也是锦屏苑千年来的第一遭,这般情形下,先得等满山酣睡的百舸帮好汉醒来,然后还要礼送往到嘉宾,最后才是举众离开,可有得忙呢。
公孙复鞅才离去不久,傅嬣正在张罗早膳饭食,天风子双眼却忽然睁开,嘴角微笑,转头对身后的天清子道:“听你说昨日南离火鸦化人大显神威,老道倒是很向往,你且领我去看看,那火鸦化人现在何处。”
※※※
公孙复鞅移形的五彩光芒掠过山苑背后,光芒倏的一转,又在山苑背后现出身形,这里还有一层朦胧白雾汇成的身形,似乎正抱腿坐着,却不正是晓佩姑娘?
“这一夜,你便形影相吊般的独处一隅?是落落神伤?还是郁郁寡欢?”公孙复鞅的声音很轻柔。
晓佩这一夜一直抱腿枯坐,心思百转,既是为壮烈战死的锦屏苑女仙们哀悼,却也不无气苦薛漾的黯然,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对自己的魂灵之身产生了些微的怨怼,她现自己是多么渴望回到过去,过去那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凡人女子的时候。
灵魂的虚无飘渺就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微风,比如这漫长的一夜,他们……他们就没现,自己的身影根本没有出现吗?没有人问,没有人说,更没有人来费心找寻她,晓佩在拂晓的时候,痛苦的想到,却全然没有顾及其实是自己先悄然隐身的。
然而现在,锦屏苑的主人却出现在了眼前,并且还用这样关怀的语气垂问,晓佩心中募然升起一股暖意。她站起身,并没有回应公孙复鞅的话,而是仔细的看着公孙复鞅右边那束空荡荡的衣袖,然后关切的问道:“疼吗?”
“早就不疼了。”公孙复鞅微笑着,他看着晓佩,就像是最慈爱的兄长看着自己的小妹妹,“我记得你不是那么不合群的性子,昨晚的悼亡仪式和庆功之宴都没看到你的身影。”
终是有人还记着我的,晓佩有些欣悦的想着,脸上却仍然是落寞的神情:“昨夜是对逝去者的无尽哀思,我想大家是不愿意看到一个没有形体的魂灵的,那只会让大家联想到死亡。所以我便独身一个转到这里来,缅怀那些死去的人。”
“毫无必要的自怨自艾,你想的太多了,事实上,你只是在为自己晦暗不快的心事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已。”公孙复鞅笑道,“这不像你,那个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活泼伶俐的晓佩小友。”
晓佩勉强笑了笑,立刻转移了话题:“你的伤没大碍了?你这样的修为,手会再长出来么?”
“不会了,是我自己斫下了自己的手臂,这好比是一个与我相当的敌人给我带来的重创,我又没有章鱼的能耐,断肢不可复长。”公孙复鞅语调忽然一转,“不过你不一样,你本来的身体早已消亡,但你的灵能牵引气流形成一个虚渺的身体,这是由你生前的记忆所构成的形象。而我正好会一种法术,可以把这种灵能之体赋予骨血肤,真正再生一个身体。这种法术叫做---凝身铸体。”
晓佩心中狂震,她想起了几天前和公孙复鞅的交谈,她本以为这只是锦屏公子对她的一句宽慰之语。
“还记得吗?我说过,待我大婚之后,会给你一个身体,一个可以去爱,可以被爱的身体。”公孙复鞅悠悠道,举起了左手,左手泛出五色光芒,瞬间笼罩了晓佩朦幻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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