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实话,我不觉得你这是个好主意,死胖子。”无食此刻像是蹑手蹑脚去找食的猫,耷拉着尾巴跟在甘斐身后,饿的瘪瘪的肚子并没有因为在滕祥家啃了几根骨头而有丝毫变化。
“不是跟你说了嘛,走大街上不要说人话,要吓死人的,臊狗子。”甘斐显然是在回避话题,他在滕祥家中先放走了无鳞,反正伏体罡气已注,不怕这个阒水的鳝鱼精不乖乖的俯听命,然后又和滕祥说了祀陵都尉的大概,滕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即将出任的职司竟是涉及妖鬼的官署,震惊之下不由又有些感觉新鲜刺激的快意,于是也问了许多关于妖魔鬼怪和人间伏魔的就里详情,甘斐一一据实相告,待到他和无食告辞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人定入亥的时分,除了依旧灯火通明的豪门大宅,整个街闾巷间几乎看不到一个人走动。
所以无食不满的嚷嚷道:“娘妈皮的都这时候了,你看街上还有没个人影?就算有,人家又知道是哪个狗日的在说话!”
甘斐抬抬眉毛,他听出来无食在情急不满之下又说了句大授己柄的脏话,要搁在平常,他大可以抓住机会反唇相讥,不过现在他知道,这是因为无食担心自己的缘故,所以取笑的话在他喉底转了转,终是没说出来,只是沉默着继续前行。
无食还在不依不饶:“你是想当英雄吗?觉得自己能耐大?也不看看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不管不顾的就要往里闯?娘妈皮的!”
“以前就觉得你这臊狗子唠叨,现在才现,你不光唠叨,还跟个老娘们一样没完没了。”嘴上是这么说,甘斐的语气却是虚虚的,显得底气不足。
“我是老娘们?老娘们管你去死!你狗日的还没成亲呢,就想让人美女剑客当寡妇?想逞英雄,你也得分分是什么情况……”
甘斐轻叹一声:“英雄什么的,我可从没想过,只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正好有这个机会,既然知晓了那阒水小妖的目的,我也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这叫将计就计,趁这个机会把阒水之源探出来,往后真打起来了,伏魔道可以少很多麻烦,也能少死很多人。”
“你以为就你能耐?你以为这么多年就你一个想出这个漏洞百出的所谓妙计?还他娘的将计就计,你这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知道我的主人不?大名鼎鼎,神通广大的念笙子,你比他如何?十年前他可是自信满满带着那老猴子说是探出了阒水端倪,要去以一人之力灭了那伙狗崽子。结果呢?老猴子成了碎片,我那主人到现在都死活不知!呜呜呜……”说起了伤心事,无食颇为动情。
“成成,我就是去看看,也没打算弄个天翻地覆,风云色变的是不是?我警醒着呢,探查个大概就抽身而退,回来把消息告诉同道,这不也不耽误吗?”甘斐知道无食是为他好,也挺感激这个脏话连篇却又心地善良的老黄狗,所以用一种息事宁人的语气劝慰道。
无食哼哼叽叽的看了看甘斐,眼神分明是不信:“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们几个师兄弟里面,老大和老四最沉稳,老六看起来蔫,其实一肚子坏水加鬼主意,还有张老五,我是说火鸦哥啦,不是栾老五,你和他最像,不过他这个人迂,好多事不知道变通,没你行事起来那么不择手段……”
“那不就成了?行事不择手段那就能便宜取巧,那你还担心那么多做什么?”甘斐立刻接口,末了稍一想想,又转口骂道:“臊狗子有这么夸人的吗?不择手段?我什么时候不择手段了?”
“娘妈皮的当我夸你呢?告诉你,你虽然比张老五少那么些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可人家本事比你大,起飚来我那主人都未必是他对手,真到了那里情势不对,他倒有可能杀出条血路来,你行不行?”
池棠是火鸦乾君化人,又是武林双绝五圣之一,无论是玄术灵力还是武艺剑法,甘斐自忖确实还有不如,不过以他的性子,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承认:“没打过怎么知道行不行?池师兄厉害这是明摆着的,可爷的本事,臊狗子你还没全见识过吧,远的不说,就那个鲛人女妖使的计谋,多险恶歹毒?可爷一晚上时间,全部摆平。”
“亏你说的出口!你一个人摆平的?没那老电隼和那曾被我下了裤子的炼气士,你能胜的这么轻易?我记得看你和那女妖交了手的,也没怎么奈何她嘛,而且你先前不是也被那女妖摆了一道?
甘斐当头赏了无食一个爆栗:“那不是猝不及防吗?再说爷倒底是及时醒觉啊,不是没让那女妖得逞嘛。”
“好,先不说这个,我这些日子跟你家的骚蝙蝠可没少聊,你什么斤两我还不清楚?就说你在鬼界那事,一个血泉鬼将的女鬼就差点要了你的命,可你看看人家张老五,一个人在紫菡院力战两大鬼将,还从容不迫,你怎么跟他比?”
其实池棠在紫菡院也只是占了一个鬼将的上风,从容不迫也算不上,只不过那是因为灵力初运的缘故;然而甘斐和月灵鬼将阴悦婵的交锋其实也占了上风,只是自负大意之下,被对方兵刃所伤,以致落败收场,这其间分别哪里能一一说的清楚?况且甘斐也不知道池棠在紫菡院的详情,这一下被说中心事,顿时恨恨的道:“放心,那女鬼爷饶不了她,你等着瞧!哎,我说臊狗子,今晚上你尽揭爷的短,皮痒了是不?”
“娘妈皮的我就是让你知道,别他娘的逞英雄一个人去那个地方,没得好的,回头连个替你收尸的人也没。”
甘斐突然伸手,一把抄起无食,无食吓了一跳,娘的死胖子说不过要动手咧?哪知道甘斐抱着无食,很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头皮,然后像对宠物一般贴了贴他的脸,挠了挠他饿的瘪瘪的肚皮:“知道你心疼我,来!我也疼疼你,看你乖不乖。”
无食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死胖……哥,哥,你揍我一通都成,别这样抱着我,太恶心,我最讨厌被男人这样抱着,尤其是长得痤的男人……呀,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甘斐满意的点点头:“不许再说喽,爷主意已定,记住哦,这事你知道就行,对谁也不许说,明白没?”
“呃……”死胖子是想不让他的同门师兄弟知道,无食一犹豫,眼看着甘斐的眼睛因为堆起恶心犯腻的笑容而眯成一条缝,并且还蠢蠢欲动的要把胡子拉喳的大胖脸再次贴到自己的面上来,顿时吓的大叫:“慢……慢着,都听你的,别贴上来,我答应你!”
“早这样不就啥事都没了?记着你说的,对谁都不许说!”甘斐得意洋洋的把无食放到地上,小样,治不了你!
无食一落地就耷拉起尾巴,像躲鬼一样离开甘斐几步距离,嘴里骂道:“死胖子你恶不恶心?我是贱,我是喜欢故意逗人来跟我玩,但是除了漂亮姑娘,我不喜欢被别人这样子抱!”
“哈哈,你不是一向只喜欢母狗的嘛。”甘斐大笑,他本来是想用温情感动的方式来感化无食,所以抱起了他,哪知道如此凑巧,正戳中无食软肋,此招大妙,看你个臊狗子以后再怎么跟爷闹。
在将至大司马府的时候,甘斐再次小声对无食叮咛:“对谁也不许说哦,也不是一直不说,七天后等爷出了,随便你怎么说。”
无食用沉默以对,也不知道是抗议还是默认。
不过甘斐没机会去证实,因为大司马府前的宿卫军士已经站在眼前,当头的仍是那位张岫张队率。
“抱歉,先是去送大司马出征,回头又处理了些私事,回来晚了,张队率勿怪。”甘斐对张岫抱了抱拳,在大司马府走动多了,他和这个张队率也渐渐熟稔起来,所以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松。
张岫笑道:“甘先生是桓大人贵客,无论几时回来,府门随时为甘先生而开。”全府上下,谁不知道甘斐现在已是桓大司马器重的红人?府里的鲜卑细作,还是他使苦肉计剿除的,桓大司马还有心专为此人设一官署,让他做朝廷的官员呢,因此张岫对甘斐用的是大司马府最重要的幕僚门客的待遇。
“有劳有劳,回头我请张队率喝酒,哈哈。”看着大门吱呀吱呀的打开,无食跐溜一下就蹿入门内,甘斐则笑嘻嘻的说道,抬步欲行。
“好说好说,哦,甘先生,还有一事。”张岫看似不经意的说起。
“啊?”甘斐一怔。
“小半个时辰前,来了一位壮士,说是甘先生的同门师弟,小将看他身后背剑,褐衣短襟,与甘先生倒是一般装束,便先使人引入集贤苑下处,静候甘先生回来。”
同门师弟?会是谁?甘斐想了想,身后背剑的同门就是池师兄和嵇蕤薛漾二位师弟,不过池棠和薛漾远在长安(他还不清楚他们倒底有没有前往巴蜀),那就只可能是嵇蕤嵇师弟了,他不是一直在乾家本院么?怎么会来这里?莫不是因为九师妹和小师弟跟随颜皓子灵应之术一齐前来的事?
无食看了看甘斐,眼珠子一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
集贤苑的憩处还透出灯光来,还能听到传来的人声,甚至还有几个端着膳食经过的婢女,看到甘斐回来,都微笑着问候行礼。
乾家的弟子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好些天,尽管是寄身为客的身份,但是他们热情赤诚的心怀和礼貌温良的品性很得这些集贤苑仆婢们的好感,无论什么时候,他们对于仆婢们恭敬谦卑的行礼都是还以回礼,并且总是以真切的笑容相对,从没有把仆婢们看作低人一等的下人们,不像某些自以为是的门客。所以,尽管这么晚了,仆婢们依然热诚的为新来的乾家门人做了丰盛的晚饭,当然,说晚饭并不合适,这个时辰,该当是宵夜了,或许是仆婢们对于谦和亲近的乾家弟子们的一次回报。
甘斐回了礼,还有些愕然,无食却是眼睛一亮,这时分还有东西吃,可算是弥补了今晚不曾好好吃饭的缺憾,当下飞奔入室,一阵哄笑立刻从室内传出。
退出门外的一位婢女还对甘斐打了个招呼:“贵客远至,不曾用饭,奴婢让厨下的庖子随便做了些,本是要在正堂用饭的,可是董姑娘说就在憩室里吃,也随意些。你们聊着,奴婢告退。”
甘斐忙拱手躬身:“这可给你们添麻烦了,叨扰叨扰。”
那婢女嫣然一笑,摇了摇头,示意不妨,这才趋身退下,甘斐向室内一张,只见一个短髯的大汉靠着绣榻,居于正位,正在摸着无食的狗脑袋,却不正是嵇蕤?
董瑶和姬尧分左右坐着,看来这么晚还能用着丰盛的膳食确实是件极为惬意之事,圣人虽有语“不时不食”,可那说的是不吃不是时令生长的东西,料来在夜深之际小酌浅饮还是无伤大雅的,对于董瑶这个地方豪户的千金小姐来说,甚至也是难得的机会,所以董瑶和姬尧很欢快的用象牙箸不住搛着珍馔入口。
颜皓子隐去了背后双翼,斜身靠在绣榻上,手里拿着翠绿的胡瓜,正咬的嘎嘣作响,看到甘斐进来,甚至都没有起身:“哟,老二回来啦。”
倒是嵇蕤看到甘斐,便停箸要站起身来,他是最重同门礼节的:“二师兄。”
甘斐把他要站起一半的身体按了按:“坐下,先吃。”
董瑶和姬尧也一起招呼:“师兄。”
甘斐点点头,他没想到嵇蕤也来到了大司马府中,心里颇有些打鼓,自己孤身犯险的计划若是被他得知,只怕大有波折,他本是让无食不要对董瑶和姬尧说的,否则他们一回去告之乾冲等人,自己就多半去不成,现在嵇蕤已在这里,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也不知那臊狗子会不会旁生枝节,甘斐看了看无食,还好,这家伙一口叼去了桌上一块大肉,正吃的不亦乐乎。
恰好董瑶这时问起:“师兄,那个妖怪如何了?已经除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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