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叙旧结束了,故事也说完了。”云泣珠冷冷的用眼光扫视眼前的三人。
俞师桓抚摩着竹简,看向云泣珠,她的举动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什么意思?”
“我的姐姐心太软,我想她不太适合再出现在这里,妨碍我们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这块铜镜是她元神可以寄身的虚境,现在我把这个虚境破除了,她的元神就返回了她在碧寒潭底的真身之上了。”云泣珠看着地上铜镜的碎片,先是一阵怅惘,但很快表情变得坚毅。
“至少……”俞师桓将竹简收回怀中,“……先辈残存的灵知已经跟随着你姐姐的元神而去,我想,他的心愿已了。”
甘斐的举着长刀的姿势未变:“我很奇怪,你自己也清楚,你面对我们根本毫无胜机,你为什么不选择逃跑?看你现在的表情,好像是要跟我们决一死战的意思。”
“鲛人一族已经不容许再接受失败的屈辱,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姐姐,她已经给我们的家族蒙了羞,今天我原本也打算逃走以图后举的,可现在我决定了,用我和你们的一战证明鲛人一族的名誉。”
“舞晴……”尽管已经知道云泣珠的本名,可韩离还是喊着她的旧时称呼:“虽然我不理解什么妖魔,可我从你话里也能知道,你所说的鲛人一族,是你们整个妖魔族群中的贵族吧。一个行将凋敝的贵族,你是想用自己的死去为这个家族再振声誉么?没有用的,人间这样的死士很多,你和我一起时一定也听说过,世家,贵族,声名凋落得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人们只会追捧新产生的世家大族,那些想要重振家族声望的死士只不过沦为世人现实的笑柄而已,这不该是你选择的路。”
毕竟是曾生活了很久的,我那个名义上的所谓爱人。云泣珠看着韩离的眼神竟然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你是舍不得我去死么?愚蠢的人啊,我已经说过,我对你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你却还在为我的死活操心。
“叫我云泣珠,我不是你的那个舞晴。”云泣珠冷冷的说道,“我想你们还有些问题要问,来时清清,去时濯濯,这是鲛人族的谚语,在恶战之前,我可以为你们做最后的解答。”
甘斐点点头,指了指韩离:“你们原本是想怎么他的?我刚问过你姐姐,不过,话题被岔开了。”
“那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时阒水一族有几个同道混身在桓大司马北伐的大军之中要去氐人之国。”
“这是为什么?”氐人之国是虻山地界,而阒水虻山自来势不两立,多有争斗,这个甘斐还是知道的。
“虻山的千里生藏身氐人朝廷,我们的几个同道是想趁此机会混入长安城,如果大司马攻下长安,他们就能对宫中的千里生突施暗袭。”
妖魔现在越来越像人了,这种刺杀敌方脑的谋划也做得出。甘斐暗暗想道,有些嗤之以鼻。
云泣珠淡淡的诉说,仿佛事不关己:“结果,去势汹汹的晋国大军竟没能攻下长安城,还被氐人打退兵了。我那几个同道一筹莫展,这便难以趁乱举事,便只好随军共回,不过在后来的一场追击战中,意外的现了他……”云泣珠指了指韩离,“一个五圣化人,他们有心当时就取了他性命,可又担心五圣化人的神力于绝境中迸,他们难以抵敌。好在他的元灵还未完全醒觉,故而一面暗自盯住他,一面回报阒水鲡妃。最终,是我给了建议,用我姐姐诱惑开山子的方式,将这位五圣化人变作我们阒水一族的助力。会南海鲛人魅术的,除了我姐姐,就只剩下我了,只要此事成功,不仅我姐姐使我家族蒙羞的污名得以洗刷,而鲛人一族也能由于我的大功,成为阒水第一大族。”
甘斐耸耸肩,这妖魔现在跟人的风气一样,也有什么望族世家的区别了,他很不以为然。
“所以,我化作了蓉夫人身边的侍女,可我不喜欢凡人的俗名,就在那一天,我把姐姐的名字改成了我的名字,我说过的,这是要为了洗刷我姐姐的污名,有什么比用她的名字来洗刷更好的呢?控制蓉夫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我想去做什么,蓉夫人都会乖乖照办,于是,顺理成章的,我让她提议,把我赐给你。本来我自己出现在你生活里也可以,但是凡事还是要合乎情理才少破绽,你一定很感激大司马和蓉夫人对你的厚赐吧。”云泣珠直视着韩离。
韩离忽而现出了常见的雍容一笑:“我韩某何德何能,竟使你们如此处心积虑。”
“五圣化人,那是我们天生的强敌,如果五圣化人都能成为我们阒水一族的忠仆和傀儡,这又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壮举?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找到了使你归属我们的办法,那就是在你元灵神力真正醒觉时。我姐姐以前的办法不完全对,所以使那开山子一时间竟神力全无,以至于被撕食而死,她可一直后悔呢。”
韩离皱起眉头,生生将人撕裂吞食,这是何等残忍可怖之事,自己若真着了她的道,也难保不是这样的下场。
似乎是看出韩离心中的念头,云泣珠又加了一句:“放心,我已经说了,我姐姐用的办法不对,用我的办法,是使你只听我的,而你身上的神力毫无消散。可是我知道,五圣化人的神力不是我所能抵御的,我不敢保证在你神力焕醒时,我能否抵受得住,所以我只是在平常悄悄解开了你神力释放的关窍,可是让你神力灵醒的,必须另有其人,还不能是妖……”
“所以,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你就迫不及待的想到了我。”甘斐接口道,一切过往都和那俞师桓说的一样。
云泣珠眼瞳的蓝色光芒闪了闪:“是的,你是个斩魔士,要知道,这大司马府很难有什么身具灵力的伏魔之士出现的,所以你的到来简直是上天给我安排的礼物,我当然要利用你,并且如果在利用你的同时还能把你除去,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你还真是打得如意算盘!”甘斐冷笑。
姬尧抱着无食又刷的一下出现在房中,想来是屋中良久没有动静,便回来看看,窗口则又是颜皓子倒悬着的身影挂下。
云泣珠恍如未见,继续说道:“上策,你唤醒了他的神力,而你正好被他所杀;中策,你唤醒了他的神力,虽然未被杀,可他根本不信你对他说的;下策,你唤醒了他的神力,他也信你所说的,可是还要回来亲眼证实,而我利用这段时间,一样可以达到我的目的。”
云泣珠这话是对着甘斐说的,口中的他显然是指韩离,韩离轻叹一声,嘴唇动了动,却倒底没说出话来。
反唇相讥的话自然出自甘斐之口:“看这情形,似乎现在是你下策中的下策,你的魅术没起效用,所有图谋全部落空。”
“意外一个接着一个,五圣化人的灵力比我估计的要强的多,以至于我的魅术竟然没有效果,而你们的同伴却也纷纷来到,你说的没错,我的所有图谋全部落空了。”云泣珠苦笑一声,“在之后,我还有过机会,如果不是这个小娃娃有预知之力的话,也许我能取下他的级。”
云泣珠说的是姬尧,姬尧笑了笑,身边的无食摇头摆尾的得意洋洋,甘斐很惊异的看看姬尧,小师弟什么时候有预知之力的?看来是自己离开乾家后生的际遇吧。
“原本我是可以远遁逃走的,可是这个炼气士改变了一切。在生了这些之后,我决定了,留下来,和你们做一场殊死的搏杀。”
俞师桓轻哼了一声,甘斐则摆摆头:“我说过我是回来找你算账的,你能这么想,我当然求之不得。虽说我们乾家不会滥杀妖魔,可你用心歹毒,纵是慕枫得道,却也在可诛之列。”
云泣珠将目光再一次远眺向窗格之外,她在之前的很多晚上已经无数次这样做了。
“外面都是大司马府的甲士和剑客吧,我能感受到数以千计的呼吸和杀伐之气,妖魔一族的存在对于人类来说,再不是秘密了么?大司马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你?”
“是你的所为种种,使桓大人很快就相信了我,这就是因和果,这一点,我也同样得感谢你。”甘斐长刀一摆,“就让我送你上路吧,看在你阴差阳错的对我做了几件好事的份上……我的刀锋很快的,在你还没觉得疼痛的时候……”
云泣珠将裙袖一展,艳光四射,一股别样气势汇聚全身,蓝气又再次涌现。
姬尧眼中忽然光芒一闪,而后,面现恻然之色,带着一种哀楚的眼神凝视着云泣珠。
“鲛人的骄傲,你是不会懂的。别忘了,我也是鲛人中的公主,要取我的性命,必须付出相同的代价!”
甘斐只觉得身边气流一紧,瞬时间,云泣珠身影一闪。
“故技重施,我何惧之。”甘斐不退反进,宽刃长刀迎向云泣珠的身形。
待到风声从脸颊边划过,甘斐才猛省,云泣珠的目标不是自己。
云泣珠的纤指伸出尖利的锋刃,直刺韩离的面门。
而韩离还是在怔忡之中,根本没有想到抵挡。
“不好!‘甘斐止住冲势,反刀去救。
“嗤”锋利的指尖刺入韩离的眉心。
“噗”一柄剑尖从云泣珠的胸前穿出。
云泣珠笑了,还是像过去那样的温婉秀雅,这样的清丽的笑容,对于韩离来说,仿如隔世,以至于对插在眉心的指尖都没觉出丝毫疼痛之意。
云泣珠想运力将指尖刺入的更深一些,可是胸口传来的剧痛已使她的力量飞的逝去。
她只能做到,指尖从上而下,快的一划。
血水顺着指尖所划的轨迹汨汨流出,从眉心到鼻端,从鼻端直至下颚,一道长长的血痕迸然而现。
如果实在杀不了你,那就留下我鲛人一族的标记吧……这就是我留下的,永远的标志。
让别人在看着你的时候,都能记得我;让所有妖魔在以后与你为敌的时候,都能记得我;让你每次看到你自己的时候……都能记得我……
即便今日身死,可是这个标志就代表着,只有我能伤了你……
是的,我不要成为第二个姐姐,我讨厌心底那丝不舒服的感觉,我是鲛人的公主,鲛人的骄傲……没有人会懂的。
无关爱情……
无关吗?……
韩离一动也不动,满脸血水,眼看着云泣珠缓缓倒下,从她的指尖将要刺入自己眉心的那一刻起,他就根本没有想过去闪避。
俞师桓面无表情的从云泣珠的身上拔出长剑,插入鞘中。
甘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变故。
只不过短短一瞬间,本以为困兽犹斗的云泣珠在韩离脸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疤痕,同时飞身而至的俞师桓用长剑刺穿了她的身体。
韩离木然站着,看着倒下的云泣珠身上满是炫蓝色的光华浮动,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悲伤,就算你真的是妖邪之身,就算你真的是别有用心,就算你真的是怙恶不悛,可是,为什么你就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会这么的伤心难过?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为什么我一想到这里,就好像心里被生生扯下了一块?
血水顺着韩离的面颊滴淌到地上,缓缓流入满地的珍珠之间。
“第七个。”俞师桓用手指在竹简末端轻轻一划,然后伸出手,将缓缓升起的蓝色气流吸入掌底。
不知为什么,当看到敌人丧生的这么快,还是这个美艳的敌人时,甘斐抹了抹鼻子,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俞师桓很淡然的一笑:“明知道她是准备殊死一搏的,我们下手绝不会留情的,是不是?”
其实甘斐心里,本也没想杀了这个妖魅艳丽的鲛人,或许只是男人看到美丽女子的一种下意识的手下留情吧,现在听俞师桓这么一说,他却也只能默然点了点头。
“况且,此书先辈,由于鲛人之惑而终遭身死,现在,我同样用一个鲛人的灵魂来祭奠他。”俞师桓收起了竹简。
云泣珠的尸体已经生了变化,在蓝色光华最终散去之后,倒在地上的,已经是一条人身鱼尾的绝美的身体,结束了,这个魅惑人心的精灵,如果你是个善心的妖精,这可有多好?
在人鱼尸身所化的那飞扬而起的灿灿晶粉之中,甘斐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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