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色号衣的部曲私兵与玄黑甲胄的护卫甲士搅在一处,这么短的距离,结阵为势的用处并不大,两方很快就陷入了血肉横飞的近身相博之局。
东海王的部曲私兵训练有素,颇有些勇力过人之士,可独目暴君的羽林甲士也都身怀绝技,许多人都是参加过几次氐秦国赫赫有名的战役的百战虎贲,尽管部曲私兵的人数远远多于羽林甲士,可在场上倒下的尸体中,却也是部曲私兵占了大多数。
厮杀的怒吼和濒死的惨呼,两种声音在场上不绝于耳,暴君苻生却似乎在开战后又恢复了平静,他的身形没有稍动,只是裾坐在胡床之上,一口一口深啜着袋中烈酒,眼中射出一道幽幽的暗芒,片刻不离人群中的苻坚身上,是愤怒?是仇恨?是嫉妒?或者,还是那样不屑一顾?谁也说不清苻生的眼神中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王猛则向一边的魏峰和池棠微微颌示意,他很清楚,真正的猛兽在爆之前,往往都是看似冷静而又宁寂的,况且眼前的这位独目暴君不仅是一头猛兽,还是一头困兽,如果他知道百官在刚才已经联名上表逼他退位,他会因为这种众叛亲离而狂性大的。现在,必须让场中武艺最高的两个人死死的盯住他,稍有异动,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将他制服。对于这一点,王猛也同样清楚,人力有尽时,无论那暴君再如何神勇绝世,可面对魏峰和池棠这样顶儿尖儿的人间侠士,他抵挡不了多久,需要真正小心的,是不能让这暴君的绝望反噬伤到身边的东海王,不,已经不是东海王,他是现在大秦新的帝王君主。
所以,在苻生盯着苻坚的同时,同样在盯着苻生的,却是魏峰。劲力已经在全身的脉络中流转了几周天,魏峰坚信,那暴君的身形一旦有所变化,自己会用最强的一击立刻击在他的脑门之上。弑君?扯淡!魏峰不在乎,不过是个泯灭人性,残虐入魔的暴戾之人罢了,除去他就是为民除害。魏峰这样想着,手中的两把短戟隐隐的蕴上了一层劲气。
池棠的眼神却时而在苻生身上,时而又带着疑惑投向了苻生身后那一大片森森的宫闱,妖气四出,却又渐渐远离的情景他也感觉到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个高深莫测的白袍千里生,那个会用舌头直吸人脑髓的茹丹妖姬,那神通广大却又凶狠残忍的虻山四灵,他们都去了哪里?
“情势只怕有变,不可轻忽。”薛漾的话语在一片喊杀声中却仍清晰的传入池棠耳中,“不过,池师兄,正主儿是这个暴君,看看除去他时,那些妖魔会不会现身。”
不错,池棠轻轻点了点头,无论那些妖魔想施展什么阴谋诡计,他们所要拱卫的独目暴君总在此处,擒贼擒王,倒要看看这眇贼遭遇危机之时,那些妖魔如何动作。
“那就不多等了,我逼那眇贼出手!”池棠决定主动出击,与其等着野兽垂死一搏,不如先让这野兽狂躁起来。他也看清楚了形势,大部分的羽林甲士都在和部曲私兵的混战中,那暴君身前,不过十来个持盾横剑的近卫甲士,就像那一天晚上一样,池棠有过经验,区区十余人,能奈我何?
池棠的手探到了背后的云龙剑柄之上,两足忽的快奔跑起来,就像一阵疾风,快的冲入了兀自缠斗混杀的人群之中,穿过他们,就能直达暴君面前。
几乎是池棠刚一动身,苻生就立刻有了反应,着暗芒的独眸向疾冲而来的池棠身上一扫,嘴角一扬:“匹夫不知死,朕成全你!”
池棠一侧头,迅捷无伦的避开了一名呐喊着挺矛搠来甲士的冲刺,云龙剑瞬时出鞘,寒光一闪,长矛断成两截,那甲士胸前的铁甲迸裂,鲜血不住的咝咝而出。这个情景,池棠觉得很熟悉。
是的,那一晚,我刺倒了车驾前拼死护卫的铁甲卫士,第一个跃上了这眇贼的车驾。
又一名甲士大张蛮牌,气势汹汹的撞将上来,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池棠几乎根本没有闪避,他的身后跃上一人,就手一托,反剑一撩,那甲士脖项上顿时颈血飞溅,前冲之势兀自未止,那人再一推,甲士尸才哐当倒地。那人将剑挽了个剑花,剑柄犀之形赫然在目,正是彭城犀剑徐猛。
是的,那一晚,一样有和我志同道合的弟兄一起这般奋勇厮杀,陈嵩、李渡、张琰……
池棠已经看到了在胡床上还大喇喇没有起身的苻生,身前的甲士鼓勇齐上,剑矛并举,指向了疾冲到眼前的池棠当胸。
池棠横眉竖目,募然大喝,身形高高跃起,云龙剑宛如一条凌空飞扑而下的蛟龙,气劲和寒光一齐喷洒而出。所有挺举迎来的兵刃在瞬时间尽数断裂。云龙之爪,天外神兵,尽管池棠并没有施展灵力,可这云龙剑的威能岂是凡人兵刃所能抵挡的?
池棠没有再顺势斩出,而是反肘挥手,将几个羽林甲士打倒,手中剑势一转,直刺那胡床上的苻生。
是的,那一晚,我也是这样,一剑向这眇贼面门刺出,那时候,身边那个茹丹妖姬生生的定住了自己;那时节,这眇贼也是这般,眼中淡然却又揶揄的看着我。
不过,此时此刻,我不知道你……眇贼!你的淡然和自信却又从何而来?池棠心中冷哼,云龙剑狠准迅猛的直刺苻生的面门。
苻生笑了,不闪不避,直迎而上,同时抄起了手边的金戟,可在金戟还没刺出的时候,池棠的云龙剑已经直直的透脑穿过,在这一刹那,云龙剑上火焰之形募然一盛。
全场静住了,都看着直挺挺的僵立的苻生,苻生脑门上的创口汨汨流出鲜血,他的表情却是不可置信,仅余的左眼的光芒则渐渐暗淡下去。
谁也没有想到,看似伏有极强后招的暴君苻生只一招,就被夺了性命。
剩余的羽林甲士齐齐跪下,大声哭喊:“陛下!”
池棠收起云龙宝剑,奇怪,那些妖魔直到暴君伏诛都没有现身,也许是自己动作太快了吧。
“漂亮!”王猛挝掌大笑,事情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池棠转过身,看向尸身未倒的苻生,语调带着些清冷:“我知道,你现在还一时未死,眇贼,你还能听完我说的话。”上前几步,手指轻轻在苻生脑门创口上比了比。
“你仗着化魔之身,故意不理会我的进击,很遗憾,化魔之身这种妖术,我已经见识过,所以我不会再上这个当了。”早在昔日对战段覆拒翼的时候,池棠就见识过虻山化魔之身的厉害,现在身为一个乾家斩魔士,稍一思量,就可知如苻生这样的身具魔性之君必有化魔之身。所以,对于苻生在面对自己时仍不闪不避的大喇喇的自信,池棠当然知道缘由何在。然而直到剑尖及脑的一瞬间,池棠才突然施展出破御之体的力量,这是一个计谋,苻生中计了,在他感觉到对方破御之体突然显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就这样,被池棠一击而中。
手刃暴君,池棠却没有觉得多快乐,那些妖魔,那些食人无厌的妖魔,好像是真的离开了,自己的复仇之路,并没有结束。
带着多少有些萧索的失望之意,池棠举步离开。
王猛正对苻坚耳语:“只说已将暴君幽禁,废为越王,先不将其死讯宣召天下,陛下即位登基才是要大事。”苻坚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徐猛、鲁扬,包括魏峰,都敬佩的看着池棠,没有想到,江东负剑士如此了得,一招而斩勇冠当世的独目暴君。只有薛漾,还是那种淡定的笑容,两手向外一摊,这是乾家弟子祝福和问候的手势。
池棠也是淡淡一笑,就在这时候,他忽然觉得后心剧痛,一柄硬物从背后直刺而出,肩头能看到一块凸起的金灿灿的戟尖。
全场人面色大变,池棠在倒下之前只听到一个声音:“朕有天命庇佑!岂是凡夫草莽可伤?”
眇贼不是已经死了么?池棠想回头去看,几乎穿透身体的金戟却同时横里一卷,带着飞溅的血肉,池棠一声不吭,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本该已经丧命的苻生带着阴冷的笑意,气昂昂的当前一站,一身金甲烁烁生光。手中金戟横指,戟上池棠的鲜血还在滴滴答答的流下。
“喝!”几声怒吼,魏峰和鲁扬、徐猛一揉身,已经冲了上去。
薛漾快的将倒地的池棠扶起,暗运灵力,输入瞑目不起的池棠体内,一脸焦急之色。这是怎么回事?转瞬间胜负易势,池师兄竟已气若游丝?
苻坚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不自禁的退后了一步,王猛虽然吃惊,却还方寸不乱,急忙示意,左右数百名部曲私兵层层叠叠围上,将苻坚护在人丛之中。
即便是本已大放悲声的羽林甲士此际也震骇的呆看着苻生和几名侠士斗在一处,他们知道,无论什么人,在遭受了那样的重击之后,绝没有复生的可能,可现在这天子却还勇猛的和敌人交战着,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已不是人。
苻生的金戟稍一挥动,便是呼呼的劲风,徐猛只交击了几招便感觉到虎口巨震,险些拿捏不住手中犀剑,不由心惊这暴君的神力惊人;而鲁扬则因为先前在莹玉阁和卷松客的大战,本来体力就未恢复,现在和苻生交战,纵有破御之体的力量却也抵挡不住,堪堪几合胸口就被苻生金戟划开一道血口,踉跄后退;只有魏峰,仗着卓绝武艺和苻生周旋交斗,一时未露败象。
魏峰自己清楚,纯以武艺,自己倒还不惧,可是对方每一戟都是进击搏命的招数,然而自己反攻过去时,那暴君却又不招不驾,浑不以为意,魏峰心知有异,不敢托大,只得全力遮拦自身,静观其变。
薛漾搭了搭池棠的脉,还有心跳,苻生的金戟虽然透体而过,但幸好在行将入体之时,池棠出于习武者的本能,自然而然的让了一让,戟尖从心肺要害处偏过,但即便如此,池棠肩胛至臂膊处几乎尽被割开,褐衫被染成了深红色。苻坚和王猛也奔过来看池棠伤势,早有几个医官抢上为池棠包扎伤口。
“池英雄伤势如何?”苻坚眉头紧锁,一脸关切之情。
“禀王爷,虽是要害处未伤,但左肩已开,几近透体,还需调养些时日。”医官说道。
王猛则对医官耳语几句,这是他在华山隐居时自创的疗伤偏方,颇具效验,便让医官火着力调制。
薛漾心急如焚,又看场上魏峰等人陷入苦战,便对王猛道:“王兄,我师兄交给你了,我去助魏兄,那暴君有古怪。”
苻坚急道:“孤王令众军其上!相助各位。”正要下令,却被薛漾摆手阻止:“暴君身具妖魔之体,寻常人难奈其何,不要枉送了性命。”
苻坚心知薛漾所说有理,可眼看着一众军士站在当场却又相助不得,不禁甚是焦急,还是王猛规劝了几句:“陛下,还看伏魔之士手段,我们便替他们掠阵就是。”
薛漾一抽锈剑,剑尖现出青芒,飞快的迸向苻生,直到这一击的出现,苻生才第一次收戟架隔,真正防了一招。薛漾不给苻生任何凝神反击的机会,锈剑展开滔滔不绝的攻势,一时间,锈剑和金戟的交击之声连绵不断。
这一下,魏峰也腾出手来,他是何等的武学造诣?早看出破绽来,暗红色衣袍一展,全身鼓胀运气,觑准机会,聚起全身劲力,一记挺戟直刺,短戟所向,正是苻生面门上的创口,这是池棠一剑所造成的创痕,现在虽然已经停止了流血,但魏峰清楚,只有通过这个创口才有可能伤到苻生,成败就在此一举。
这一招已是魏峰毕生功力的体现,便连薛漾也是一惊,一股威灵之气从身前带过,薛漾暗自点头。又出现了,又是一位在紧要关头才激出潜能的人,这位扶风烈戟士,果然身具破御之体的力量。
苻生惊觉魏峰短戟及面,可魏峰这一招势若奔雷,又哪里闪避得开?“嘭”一声闷响,短戟入脑,劲力在苻生脑内一涨,苻生仰面便倒。哐啷一声,头上的金盔落在地上。
成功了?魏峰一喜,可薛漾却仍然面色凝重,就在苻生倒下的一刹那,薛漾便嗅到了一股森然的阴气。
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遮盖住了整个夜空,宫城的灯火将场景映照的像被鲜血涂抹一般的腥红。
倒地的苻生腾的又站起身来,头披散,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面门上变得更大的创口,可是这创口并没有再流出血来,而是呈现出几道裂痕,诡异的向着脸庞四周延伸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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