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鲜血、骨骸、还有若有若无的嘶喊哭叫,她在一片满是血红的世界里惊惶奔逃,可究竟是为了躲避什么而逃,她自己也不清楚。一转眼,赫连厥忽然冲上来将自己扑倒,而在她还没决定好是不是该推开他时,忽然,身边又出现了锐蹼邪鹜阴沉的脸。
“快跑。”锐蹼邪鹜低哑的嗓音说道,她愕然转头,压在身上的赫连厥赫然变成了一张狰狞可怖的鬼脸,露出嘴边尖利的獠牙,流着口水,出难听的笑声,眼眸射出摄人心魄的晶光。
“羽媚~~~~~~羽媚~~~~~~”一股凄凄切切的声音如同夹杂在风中的低吟轻轻的传入自己耳中,还带着诡异的颤音。
她想推开那鬼脸,可身上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她求援的歪头看向身边的锐蹼邪鹜,却现锐蹼邪鹜已经变成了一个虬髯戟张的红面大汉。
“救……救我……”她觉得自己声音微小的几乎像在另一个时空。
“哈哈。”那个红面大汉咧开嘴,笑了。
“呃……”胸前猛然一痛,在出这声低哼的同时,莫羽媚睁开了眼睛。
是梦……莫羽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周身便是散了架一般的疼痛。
“我……我是被那明月娘娘打了一掌……”莫羽媚忍着剧痛,先前的记忆已经渐渐恢复,突然一凛:“这是在哪里?”
莫羽媚痛的不能起身,她只能用眼睛扫视周围的环境,老木雕作的桌案,粗陶所制的器皿,简陋无花的窗格,粗糙斑驳的墙根,这是典型的庄户人家的布置陈设。
再看看自己,似乎正躺在一个低矮的床榻上,身上盖着的被褥是粗布棉絮,屋里有一股油烟参杂着药草的味道。
“我是怎么到了这里的?那个甘斐呢?”莫羽媚全都想了起来,并且也可以肯定,她已经得救了。
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莫羽媚一下子就听出,这脚步轻柔明快,必然是个少女行走所出的声音,她闭上眼,再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倒要看看进来的是什么人。
褐衫,又是褐衫。莫羽媚立刻就将进来人的衣着收在眼里,这一阵似乎和这褐衫有缘,前些天在路上碰到过穿着褐衫的骑士;后来,在那个可怕而又可恶的鬼地方,却也有个可敬并且还有些可爱的褐衫男子保护着自己,和那些鬼怪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搏杀;而现在,出现在眼前的,仍旧是身着褐衫的女人。
嗯……略有些小小的差别,进来的这个虽然也一样是褐色粗麻的服色,但是样式却不相同,短襟衣摆下缝制而成的,却是带着花边的裙角,这姑娘倒是好身材,给这一身褐色短裙一衬,还真是亭亭玉立。
进来的姑娘还看不清她的正脸,手中捧着一个汤碗,汤碗里传出一股刺鼻的药味,看她小心翼翼在榻边放下药碗的动作,莫羽媚便可以断定,这位姑娘可不大会做家务事,因为那么烫的药碗,应当用手担着碗底,而她却傻乎乎的捧着碗沿,在放下药碗后,她不住向手上吹着凉气。
十指尖尖,宛似柔荑,肌肤雪白,这不是一个寻常庄户人家女孩儿的手。
莫羽媚又轻哼了一声,睁大眼睛,一张娇俏美丽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帘。
“咦,你醒啦?”娇俏美丽的面孔呈现出惊喜的神色。
莫羽媚轻轻笑了笑,友善的点了点头。
她可以断定,面前这漂亮的小姑娘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容貌不以人的出身贵贱而有区别,可是那细心保养的皮肤和养尊处优的气质是遮掩不住的,莫羽媚自己也是女人,她自然清楚的很,只是,在这个鄙陋的庄户之家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而且,似乎还是在哪里见过的?莫羽媚就没空去多想了。
点头的动作带动身上的伤势,莫羽媚又觉得周身剧痛。
“大嫂,那姑娘醒啦!”娇俏美丽的面孔对着门外欣喜的喊道。
接着,门外脚步声纷沓,一个脸上带着热诚笑意的农庄少妇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妇服色的中年女子。
看到在床榻上眨着眼睛的莫羽媚,少妇一迭声的说道:“谢天谢地,姑娘,你可终于醒了,你已经昏睡了三天啦。柳嫂,再去烧些水来;七婶,再去调些内还丹汤来;师妹,来,咱们再给她服下这一剂药,趁热。”又转头对屋外喊道:“皓子,别在那里跟无食贪玩,快去告诉冲哥他们,救回来的姑娘醒啦。”
屋外远远有个男子在应声:“知道喽。”接着,便是一阵翅膀扑动的声音。
莫羽媚又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少妇和少女轻轻扶起自己的头,给自己喝下药碗中的药,真有家的感觉,莫羽媚这么想着,药汁滑入腹中,带着周身暖洋洋的。
※※※
屋子里现在站着的,都是乾家的弟子们,莫羽媚最众人中最先看到的,便是罩着褐衣,一脸笑嘻嘻表情的甘斐,顿时放下心来。
乾冲搭着莫羽媚的脉,缓缓点头。
“脉象沉稳,再将息几日便可康复。这姑娘体质特异,竟从残灵鬼将的掌下逃出生天。”
甘斐凑上前,莫羽媚看他脸上红润有光,眼神中全是热切的笑意。莫羽媚知道,这种热切是一起出生入死后,休戚与共的同袍之情,便也对他报以温柔亲和的微笑,当然,她自己清楚,这微笑不仅仅包含着同袍之谊。
“二师弟,再去化戾池中泡着,就是怕你毒性未除,你却这么着急出来做什么?”乾冲还是关心甘斐的身体。
“他火急火燎的过来看看相好的,老大你就随他吧。”堕在最后的颜皓子带着坏笑道。
“放你娘的猪瘟屁!”甘斐先骂了颜皓子一句,然后将罩在身上的褐衫一褪。
“没事啦,你看。”甘斐露出筋肉鼓突的上身,在胸前拍打几下。
胸前从左向右,几道长长的血痕已经结成了疮疤,这是那明月娘娘的利爪留下的,莫羽媚看在眼里,突然想起似乎那利爪上是说有什么剧毒的,不过看现在这情形,那剧毒应该已经消解了,莫羽媚更放下了心。
“这些,都是你的同门?”莫羽媚问甘斐,看到大伙儿一模一样的服色,莫羽媚心里也有了数。
甘斐哈哈笑道:“然也,你安心静养,我们这些个师兄弟,个个是降妖伏魔的好汉,像那丑女鬼这样的货色,看到他们是要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
莫羽媚淡淡一笑,人群中,她看到池棠,也认出了这正是那日在路上看到的,气势不在驭雷惊隼之下的豪士,所不同的是,那天他穿的是锦袍,今日却也是褐衫短襟了。
“他也是你同门?”莫羽媚轻轻指了指池棠。
“我师兄,哈哈。”甘斐立刻答道。
“若非是你师兄,我几乎怀疑他就是江东负剑士了。”莫羽媚精神看来不错,又解释道,“哦,那个负剑士是武林中的翘楚人物,你们专司降妖伏魔的未必知道。”
众人一起齐刷刷看向池棠,董瑶也欣赏的注视着池棠,眼神有一种景仰,同时也很为池棠的鼎鼎大名而感到骄傲。
池棠一怔,然后浅笑:“区区不才,正是临昌池棠。”
莫羽媚吃惊的睁大眼睛,人间的负剑士什么时候成了能够降妖伏魔的褐衫壮士?
“呃……这个,”甘斐只得吞吞吐吐的解释,“我们伏魔道藏龙卧虎。我这师兄既是人间勇者,也是伏魔高手。”
“看来我的感觉没错,我听驭雷惊隼提起过你。”莫羽媚看着池棠,她只在跟甘斐说话的时候才有种女人的温婉,而和其他人说话时却总是止不住的散出一种冷傲和桀戾之气。
“你是说,那位驭雷士韩离?闻名久矣,缘悭一面。”池棠很快就接道:“我跟你的情形一样,在遭遇了妖魔鬼怪之后,才认识了他们,这些斩魔士。”
莫羽媚又看了看甘斐,嘴角有了笑意:“斩魔士,好称谓!”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挣扎着想爬起来,苦苦忍住因起身而引起的疼痛,额头渗出冷汗来。
“你要做什么?”甘斐很诧异。
“既然醒了,我就不能再耽搁,多谢诸位相救之恩,我要火回报大司马,此国中不太平,有鬼怪作祟,需早做提防。”
乾冲很坚决的阻止了莫羽媚:“你身中鬼将重击,现在只是刚刚好转,还是静养些时日不迟,贸然起身,只怕伤势反复。”
莫羽媚知道乾冲说的有理,剧痛使她放弃了起身的举动。
“是啊,能来此处也是有缘,反正没几天也过年了,你呢就安心静养,在我们乾家过个年,等完全康复了,再走不迟。”薛漾插话,对着甘斐挤挤眼,甘斐就当做没看到。
莫羽媚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多休息休息,将养好了再说。”乾冲对莫羽媚道,向身边的乾家弟子们示意,莫羽媚是伤后初醒,已经不宜太过打扰。
李氏和董瑶几个继续留下照看,其他的乾家弟子则退出房门。
乾冲坚持还是让甘斐回化戾池继续疗养,甘斐拗不过,只得被嵇蕤薛漾几人拖着过去了。
“池师弟,你等等。”池棠本想跟着甘斐一起去的,相谈颇欢,他还想继续话题,却被乾冲叫住。
“师兄。”池棠止住脚步。
“看看这衣物,究竟有什么古怪。”乾冲从门边拿起一摊黑色衣物,这是莫羽媚换下的衣裳,她的衣服破烂不堪,还是李氏为她另换了一套整齐的衣服,这原有的衣裳就放在门边。
池棠前几天已经看过这衣物,也从这上面看到了金线织就的鸿雁之形,由此知道了莫羽媚的身份,现在乾冲却又让他看,不禁有些奇怪,当下接了衣物在手。
“前日已观,这是大司马府剑客的衣衫,衣摆处绣有本名之物。前日我已跟大师兄说了啊。”池棠很快找到了那金色鸿雁,展示给乾冲看。
“前日急着救治二师弟,未及多说。现在,就请池师弟好好看看,这衣物上还有什么诡异之处。”乾冲淡淡的道。
池棠满腹狐疑的翻看衣衫,又凑到鼻边闻了闻,除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体香和一丝血腥味,别无异状。
“不要用眼睛看,运用你的灵力。”乾冲提醒道,“乾家嗅气察形之法,正是预判妖魔鬼怪所出的必须法门,现在便是池师弟修习此术的第一课。”
池棠这才明白,郑重的点了点头,屏息静气,想将火鸦神力唤出。
“哦,不要这样运用灵力。”乾冲又打断池棠,“试着让灵气在体内流转,然后再去感受这衣物上的古怪。这里嘈杂,池师弟且去静室自行参悟。”乾冲向池棠所居的木屋抬手示意。
※※※
热气在奇经八脉中缓缓流动,池棠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他知道,只要稍一用力,热气便透体而出,到那时,却又变成了火焰环绕全身的情景,可大师兄的意思,却是让灵气在体内流转。
真正能将火鸦神力收自如,并不是看将这神力是否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是要会控制这神力的力道分寸和运转规律,池棠隐隐参悟到了这一点。
池棠也不知道在这静室中坐了多久,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火鸦神力总是在自己言念一动下,轰然而出,床榻都有了烧炙的焦痕。
而现在,总算是最接近大师兄要求的一次,热气只是在体内流动着,并没有迸出来。
黑色的衣物被悬在池棠眼前的正前方,池棠却并没有紧盯着它看,相反,还闭上了眼睛。
物我两忘,这是武学中的运功方式,池棠现,用在伏魔之术上也一样管用。
热气仍在缓缓流动,池棠却已经忽略了这样的感受。
……
他又飞起来了。
说飞也许不大确切,只是觉得人升起到了半空,可又和前几次火鸦化身的感觉不尽相同,或许,用灵魂出窍这说法更准确些。
虽然是闭着眼,却也能看到景物了,山川河流,城郭房舍,快的在眼前闪过。
突然,一股腥臭味传入鼻端,而快闪现的画面也猛的一停。
这是一处荒瘠的山峦,一个似曾相识的白色背影一晃而过,而在池棠反应过来之前,脑中的画面又开始飞快的流转。
又是一股黑气夹杂着腥臭味出现在眼前,画面一停,这是一片碧波浩渺的大湖,湖水翻滚着,好像在湖底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一个硕大的尾鳍募然而现。
池棠猛的一激灵,回过神来,现自己仍然坐在室中,刚才的画面都已消散,是幻觉吧,池棠对自己说,可那湖岸边一株残败的垂柳却仿佛还在眼前。
还有一件事,似乎也没有改变,便是那幻觉中那股怪怪的腥臭味,和月夜刺君那晚,虻山四灵出现前的狂风中夹杂的味道很相似。
可现在,这腥臭味就在这室中飘荡。
池棠凝神查看,却现眼前悬着的衣物和刚才已经有了些许不同,隐隐有一股黑气涌出,而那腥臭味,正是从那衣物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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