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棠记得嵇蕤曾说过,身经过妖魔之事便如身具磁石一般,种种妖邪怪异之事在之后便会接踵而来,躲也躲不得,刚才自己倒没想到这一层,又想到董瑶被阒水妖怪思欢子掳掠于先,又与虻山猫妖灵风同行多日,还在这伏魔道名门紫菡院得了医治之恩,不知算不算身经了妖魔之事,倘若真算是,那她跟这自己一众伏魔道中人也算是顺理成章。
听了池棠的疑问,嵇蕤道:“那董小姐虽是身经妖魔之事,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脑中无此念头,自然便无那磁石之患。可是一旦她身随我等,早晚必遇妖魔鬼怪,那时她知晓究竟,便是想摆脱妖魔也摆脱不了了,远的不说,后日那锦屏公子一到,满山妖异,她又怎么会不察觉?”
池棠想了一会儿,苦笑道:“乾家收女弟子不?”
嵇蕤也笑道:“乾家比别派不同,我们是与妖魔近身相搏的门派,你想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怎么与妖魔近身格斗?”
池棠顿时想起在紫菡夫人处,那孤山先生对自己所说伏魔道两大宗派的事来,忙对嵇蕤道:“这董小姐之事先搁下,我有事要请教两位,嵇兄请唤薛兄过来。”
薛漾此时已进了宝儿的屋内,嵇蕤起身出门喊了他过来,跟着嵇蕤薛漾一起进来的,还有鬼鬼祟祟的无食,眼睛一直盯着董瑶的房间,窗格处透出灯光来,显然董瑶还没入睡。
房门一关上,无食便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道:“娘妈皮的,这女娃娃一来我就不能说话,憋死我了。到你们这里转转,反正少主睡着了,我来透透气。”
薛漾一踢无食屁股:“宝儿睡的那么熟,你不会又给你家少主施了睡熟之术吧?”
无食大骂:“娘妈……”然后突然降低音调,“……皮的,你当我没事就放这法术啊?少主这不是已经到了睡觉时辰嘛。”
踱到池棠面前,无食又笑嘻嘻地道:“谢啦,张家老五,下午帮我出手揍那老东西,没让他把我掐死,够义气!”
池棠轻笑:“不必客气,你是我们朋友,你有难,我们哪能坐视?”
无食还在骂骂咧咧的:“那帮狗日的鹤羽门,娘妈皮的真不是东西,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神气个什么?还好我家少主碰到的是你们乾家斩魔士,要是碰到鹤羽门炼气士,我可不让少主跟他们走呢!。”
嵇蕤和薛漾分左右坐下,嵇蕤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不休山鹤羽门是伏魔道名门大宗,那虻山一系的妖魔多是和他们交的手。而鹤羽门门主许大先生据说也是个谦冲有道之士,只是我们在这里碰上的,是鹤羽门师字门一支……”
“狮子们?都是狮子?他们不是鹤羽吗?”无食有一搭没一搭的插话。
“师字门,师字。”嵇蕤加重语气,“就是名姓中都含有个师字的门支。鹤羽门和一般门派不一样,分为好几支,论资排辈也不一样。门主许大先生所领的是立字门,还有他师弟衔云子所领的文字门……”
无食又插嘴:“蚊子?都是嗡嗡叫的蚊子?”显然,他都听懂了,只是故意在胡搅蛮缠。
于是又如他所期的在头上挨了薛漾一个爆栗:“再扯就拔你的狗毛!”无食心满意足的哼哼唧唧了几下,在池棠脚边趴下。
嵇蕤不理无食,继续道:“但是这孤山先生的师字门在鹤羽门中却是最自负的一支,孤山先生玄功如神,辈分又高,他门下弟子也都极为了得,也承了孤山先生的性子,遇到妖魔,决不留手,务必除之而后快。”
池棠想起几人对付锦屏苑嘤鸣的手段,嘤鸣呼蜂之术颇为厉害,却难损师字门弟子分毫,确实非同小可,只是何以与自己对敌之时,连一招都抵御不了?当下将孤山先生对自己所说伏魔道术力两宗之分的事一一道出。
嵇蕤听完,仍是宽厚一笑:“不错,伏魔道确实有术宗和力宗之分,其实两宗都是为了降妖除魔,练到巅峰之境,一般的所向披靡,原无高下之分。只是这孤山先生是术宗的前辈耆宿,又恰好经历了前朝术力之争的年代,心中一直念念不忘,难怪今天又对池兄说出这样的话来。”
“术力之争?伏魔道还出过这种事?”池棠奇道。
“那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嗯,跟无食得道的日子差不多。”嵇蕤说道。
无食得道的日子?池棠回想,大约推断出了那是何等岁月。
嵇蕤接着道:“那时天子被一权臣把持,那权臣暴虐无比,杀人无厌,群臣怒不敢言,眼见他倒行逆施。这般人却被妖魔看上,让那权臣身具魔性,听妖魔之唤,有颠覆人世之心。”
池棠立刻想到孤山先生所说的羯赵旧事来,却原来百多年前此幕就已上演,再想那权臣,心中一动,权臣掌控天子,本朝宣帝、景帝、文帝可都做过这事,但是时间对不上,莫非是魏武帝?但魏武帝虽也曾大肆杀戮,却也算雄才伟略之君,不像是身具魔性之人啊。
“那时孤山先生刚刚出山不久,自负仙家玄功,径自入宫去除那权臣,怎知竟被那权臣驾前一员大将击败,以致功败垂成。之后不久,就听说那大将暴起难,反将那魔性附体的权臣除去了,便连潜藏在宫中的妖魔也被那大将所杀。好好的一次成名际遇,被那大将夺了去,自己还败在那大将之手,你说孤山先生气不气?偏偏那大将从未修炼过法术,只是勇力绝人,又具破御之体,施展武艺起来,那时候孤山先生毕竟没有现在的神通,却如何抵挡得住?自是心有不甘。待他又闭关苦练二十年,一身本领终于大成之后,再去寻那大将时,偏那大将已殁于群雄纷争的乱世之中了。”
池棠已经知道嵇蕤所说的权臣和大将是谁了,暗自点头,那位大将的勇名直到百年之后仍然流传,想不到他还有这段离奇公案。
“孤山先生报仇而不可得,心中耿耿,便对人间武艺只能颇多讥讽之词,连带着对以力除妖的伏魔道中人也有迁怒,那时候他还不算前辈,这般无礼自然是有人不服的。有一个人,亦是力宗中的高手,便气他不过,和他连场战了几次,互不相下,反而把事情闹大,弄得两宗弟子颇生罅隙,明里暗里也斗了几场,唉,幸亏那时妖魔自权臣之役后雌伏不盛,不然逢那当口难,伏魔道内讧不断,只怕就被他们这些妖魔成事了。幸好,这般争了十几年,两宗终于各自省悟,于泰山之巅握手言和,术力两宗才算了断了这段恩怨。”嵇蕤将此事全盘托出。
池棠这才明白何以孤山先生对力宗这般敌视,看来伏魔道亦如人世,总有些门户之隔,人终是人,这些道异如雠的陋习浅见还是避免不了。忽而想起一事:“那与孤山先生争斗的力宗高手不知是何人?还在世否?”
嵇蕤看了池棠半晌,深深一笑:“说起来,此人与池兄倒是渊源极深,等池兄到乾家本院,看了五方乾君之志,自然知晓,此时请恕我卖个关子,暂不多说了。”
池棠一怔:“五方乾君之志?自己不就是南方火鸦乾君吗?难道那人和乾君有关系?”但看嵇蕤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终是不好再追问下去。
嵇蕤兀自侃侃而言道:“昔日曾对池兄说过,世人见道玄之属,也就是伏魔道术宗之人,霞举飞升,莫测高深,往往论之为神仙,但是术宗却有一大弊病。”
“什么弊病?”
“往往对手灵力玄能胜过自己时,自己的本领便无从施展。因此池兄以火鸦乾君神力对战孤山先生时,那些鹤羽门弟子一触即溃,便是缘于此故。”
池棠恍然大悟,难怪那些鹤羽门弟子看身手皆不在嵇蕤薛漾之下,而嵇蕤薛漾比之自己却相去不远,怎么鹤羽门弟子能够占到薛漾上风,却非自己一合之敌,却原来是这个缘故。
“只是对付灵力逊于自己的对手时,术宗高手往往挥洒如意,胜的就轻易了。”
原来如此,想到嘤鸣被鹤羽门弟子逼得抵挡不住的场景,池棠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我听那孤山先生言道伏魔道四大名门,可是确有此说?”
“这倒不假,龙虎山天师教、不休山鹤羽门、积奇山五老观还有此间的落霞山紫菡院,确实是当下伏魔道四大名门。”
“可是这些不都是术宗门派么?那力宗乾家又置于何地?”
嵇蕤不以为意的笑笑:“不涉术力之较,的的确确便是这四家实力最为强劲嘛。你也看到这紫菡院情形了,四大名门哪家不是百多名门人弟子?我们乾家除了家尊师父,师兄弟全加起来也就八个,怎么跟人家比?但是你要是把所有伏魔道的人物算起来,力宗高手的数量却也不少了,绝大部分的伏魔道游侠散客都是力宗的。”
池棠点点头:“原来如此,既然都是四大名门,鹤羽门来了个孤山先生,怎么不见天师教和五老观的门人前来?尤其是五老观,我听说前番是五老观书信邀请紫菡夫人的那位大弟子去蜀中除蛇妖的,结果引了目下这桩大事,五老观不派人来未免与情理不合。”
“啊,原来那蛇妖是被紫菡院女弟子除去的,难怪我去时已经听说蛇妖被诛了呢。”嵇蕤拍拍额头:“天师教的道士估计是知道有孤山先生在,不去抢孤山先生的风头;至于五老观嘛,你别忘了,五老观也在蜀中,而且一直和那锦屏公子私交不错,碰到这尴尬事,五老观主定然也是大感为难,看现在这情形,恐怕是两不相帮了。”
伏魔道的宗师居然和一个孔雀化人的妖仙私交不错,池棠大感好奇:“那锦屏公子又是怎样的人物?今天我在紫菡夫人那看到了他派来的信使,还跟鹤羽门的门人交了手呢。”
“哦?锦屏苑的信使?女的吧?”薛漾在一边问道,显得很有兴趣。
“是啊,看起来就像人间少女一般,叫什么……嘤鸣,身法灵动,和那个虻山猫妖极为相似,听说是蜜蜂成精。”
嵇蕤道:“锦屏苑除了公孙复鞅,别的都是女妖,每日就是吟诗唱赋,弹琴作画,倒是极为风雅,从不害人。但公孙复鞅可是修炼三道中罕有的冥思道成精者,那身修为震古烁今,偏偏他又两不相助,千年来人妖争斗从未见他出过手。”
池棠沉吟道:“既是这样的高明妖仙,为友总比为敌好,纵然紫菡院不允这桩婚事,毕竟那傅姑娘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紫菡院依礼婉拒也是顺水推舟之事,怎么能到处向同道求援,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事情还没谈呢,倒先剑拔弩张起来了。”
嵇蕤也是点头缓缓道:“我也在奇怪,这几日急着赶路,未得深谈,现下想起来,似乎这和紫菡夫人平素沉稳的性子大不相同。”
池棠想到紫菡夫人那娴静雍容的神态,也深有同感,尤其她与自己交谈时所说向同道求援之事时,一直从容淡定,哪里有半分着急惊慌的模样?又想到孤山先生在紫菡院中颐指气使的种种所为,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脱口道:“此事莫非与孤山先生有关?”
“孤山先生?”嵇蕤疑惑道,“他虽是伏魔道前辈耆宿,可并不是紫菡院的元老啊,难道紫菡夫人还要听任他摆布?”
“你们说过的,孤山先生一支最恨妖魔,他哪里能看得下去妖精向人间女子求婚的事情?自然是怒火攻心,又怕那公孙复鞅太过厉害,自己未必是他对手,可自己又要面子,就以紫菡院的名义向同道求援,自己再带了门人弟子过来,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他仗义来援,以救紫菡院之威厄呢。”池棠越说越觉得自己这番推论有道理。
“若如此说,倒也有些道理……等等!”嵇蕤霍然抬头,“你前面说,那个傅姑娘已有婚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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