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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一与公孙原先后进入营帐。
两人各自落座之后,公孙原道“不知国尉欲说何事?”
“连续十几日攻离石,可有所进展?”宋初一问道。
公孙原扯起嘴角,嗤笑道“魏军昨日傍晚已经登上城楼,想来拿下离石城左右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
宋初一呵呵笑道“是嘛!那得要恭喜魏军了,不过魏军这两日怎么未曾让赵军参战呢?”
公孙原面色一凝,无言以对。魏军不仅没有让赵军攻城,还传信来让他们后撤三十里。
“不会是魏国让你们退兵了吧!”宋初一故作惊讶道。
公孙原冷哼一声“国尉心知肚明,又何须惺惺作态!”
宋初一无一丝被拆穿的羞恼,反而道“我有一言说与将军听,望将军挪空听听,将军若觉得不对,只当大风刮过便是。”
公孙原颌首“说罢。”
“魏军如此做法是防范贵国先攻占离石,上将军试想,如果魏国是真心实意的想退还那三百里土地,何不坐观虎斗,利用贵国攻下离石,然后以三百里土地交换?”宋初一笑道“魏国全不用担忧贵国不肯交换,毕竟对于贵国目下的国情来说,三百里土地比离石重要百倍……”
公孙原心中也早有怀疑,如果他是魏国将领,利用赵军攻下离石,不用伤自己一兵一卒,既消磨赵国兵力,又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
然而,在这大半个月的轮番攻击之下,离石防线已经有了明显松动,魏军却自己卖力攻打,并且传信请赵军后撤三十里,恐怕真是想把离石和三百里土地全都收归囊中啊!
“国尉是想让本将军顺着魏国的意思,把大军后撤,趁机夺下三百里地?”公孙原道。
宋初一击掌,赞道“上将军快人快语,爽快磊落!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道“正是此意。”
公孙原直直盯着她,仿佛欲透过这般淡然的表象看到心底。
宋初一知他迟疑,于是道“也不怕跟上将军透个底,秦魏世仇近百年,魏国称霸中原之时,秦国几乎遭受灭顶之灾,如今也绝不想看到三晋之中魏国独大的局面!在下之所以真心实意的帮赵国,不外乎是为了秦国谋划,一不失离石,二力挫魏国。这件事情对于秦、赵来说是双赢。”
她身子前倾,声音轻而笃定的道“于上将军来说,也是赢。”
“哈哈哈!”公孙原忽然爆发一阵大笑,手揉着膝盖,挑着眼梢看她“怪不得,怪不得秦公要顶着百家争讨也要力保国尉!世人只道秦国有樗里疾、张仪、司马错,却不知还有个宋怀瑾!善,本将军便听你如何谋划!”
公孙原能判断出宋初一说的九成属实,听她的话,必然能够夺回三百里地,可是离石不仅仅可通往魏国,亦可通赵、韩,往长远里看,离石不失,三晋便犹如刀悬在头顶上!秦国这把刀一旦得了时机,随时可能落下。然而,他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只知道,如果此时不建功取得赵王信任,那么他和他的家族永无翻身之日!
说到底,公孙氏本就不是赵国的公孙氏!
宋初一知他信了,略微松了口气,束起手指补了一个令他更为安心的誓言“上将军尽管放心,宋怀瑾若不是真心助你,便如商君下场!”
死无全尸!
如此歹毒的誓言,让公孙原心头大震,满面诧然的看向她。
“其实宋某十分敬佩公孙谷将军为人,然则,在其位谋其事,公孙谷将军之死,是某毕生所憾,故不忍见他白白牺牲。”宋初一声音哽咽,连忙抬袖掩面。
若说兄长被宋初一逼死,那么他公孙原也是帮凶之一,但瞧着她表露出悲伤,就一股无名怒火便冲上心头!
他双目充血,手紧紧握着膝盖忍住拔剑将眼前仇敌杀死的冲动。
宋初一倒是不用装,她的确对公孙谷之死怀有几分愧疚,不觉间红了眼眶。
不过,她虽真心帮公孙原,但并非因为对公孙谷的愧疚!而是看中了他和赵国丞相公孙丕之间的仇恨。
自古国政大忌将相不合!
她的计谋可以救公孙氏,却不可救赵国。
公孙原沉浸在兄长壮年殒命的悲痛之中,将宋初一的话信了八九分,并未再往长远处去想。
公孙原毕竟是从小以一个君子为榜样长大的人,纵然他性子里有摒不去的自私自利,可要是比狠心和算计,拍马也赶不上宋初一。
倒是赵国丞相,与宋初一是一个路数。
她也不担心公孙原斗不过公孙丕那头老狐狸,公孙丕之于赵国,就如同原来甘龙之于秦国。权倾朝野,必为君主忌惮,一旦君主发现手中拥有了可以与之抗衡的利剑,便会毫不犹豫将其斩杀。
很多时候,君心,比智谋更重要。
宋初一静候着,待公孙原略略平复了心情,才与之商议起退兵谋地之事。
于此时,离石也迎来了最艰险的一战!
在宋初一离开之后持续十来天的缠斗中,魏、赵的攻击越来越密集,秦军甚至连大批换防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情形之下,魏军一鼓作气攻上城楼,两军终于开始了近身肉搏!
河西守军得到军报,立即派大军支援。
消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从河西军营到离石,急行军也需近两个时辰,幸而赵倚楼早已与子庭商议之下,调了七万人马驻扎在大河西岸桥口,全军抵达战场也不过两刻。
离石险危危的守着,一天一夜,城垛凸出的女墙上淋满鲜血,一层尚未干涸,又浇灌一层,几乎看不清原本城墙的颜色。
诚如宋初一所说,这是艰难的一仗!
“咸阳传来消息!我君称王!”刀光剑影之中也不知是哪里吼出一句。
一直以来,天下人莫不以周王室为尊,对于称王无不慎之又慎,这个消息是振奋人心还是扰乱军心,实在是个未知数!
赵倚楼心头一紧,立即高呼“大秦万岁!誓死保卫大秦!”
他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冲上战鼓所在烽火台附近,接过鼓槌,将战鼓擂的如同旱天雷一般,间歇处,大吼道“大秦万岁!誓死保卫大秦!”
一旁的战鼓手和号角手收到感染,声音声势浩大与大河滔滔相呼应,激发起秦军的战意!颓势陡然逆转。
战场厮杀声连天,那个人的声音不能使所有人听见,且在战场之上,根本不容分心,能最先影响士兵心理的是振奋气势的简单声音,就算有人听见方才的消息也来不及多想,很快被战鼓声音激励,重新坚定心智,专注于杀戮。
“誓死保卫大秦!”
“誓死保卫大秦!”
一声声气吞山河,尽显秦人血性。
赵倚楼把鼓槌丢给鼓手“继续擂!越响越好!”
“嗨!”
韩虎远远看见赵倚楼再次加入厮杀,不禁哈哈一笑,剑势更狠了几分。
赵倚楼身为统帅主将本是不需加入最前线的战斗,但他是被君上忽然派过来的外来将领,后方有子庭坐镇,就算他真有什么好歹,秦军也绝不会乱,所以他上战场时无人劝阻。
经过大半个月并肩厮杀,韩虎不知赵倚楼是否有机变之能,但无疑,他是个能够绝对凝聚军心,将全军战意激发到极致的将领!
赵倚楼与将士同食同息,话很少,但办事实在,又不失豪爽义气,使得他很快与将士们建立了同袍之谊。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战事越来越激烈。
秦人誓死守卫离石要塞,魏军好不容易攻上城墙,似乎只需一鼓作气便可成功,自然不容放弃。
双方互不退让。
次日,赵军遂了魏国的意思,撤兵后退。
公孙原一边派亲信日夜兼程将奏简递到赵王案上,一边明着传军情,暗中又秘密调兵分道而行。就在此时,终于得到了邯郸传来的消息——齐国已放出消息,与秦国结盟,并相王。
与这一并传来的,还有秦公称王的消息!
公孙原不禁感叹张仪之能,这等情劣势形之下,他竟能起死回生,说动齐王与秦结盟,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赵国急行军,但因宋初一这几日吃坏了肚子,有些腹泻,公孙原便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并派五百人随后护送。
宋初一为防止公孙原过河拆桥,刻意把谋划只说了一小半,公孙原派人保护并监视也在情理之中,但她不会坐等结果。
天气炎热,宋初一坐在马车里,挑开四周帘子,既通风又可观看外面景致。
一行人全部都是面朝南,只有坐在马车上的宋初一方向恰恰相反。
秋风微动,四周已经泛黄的草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她眼尖的瞧见车队后方远处的草丛中隐有黑衣闪动。
宋初一暗暗放下心,看了一天,眼睛都酸了,好歹算是等到了!
她不动声色的转了眼神,待经过一大片的芦苇荡,才看向车外领头千夫长,故意挑了个刁难的问题“你们上将军在做些什么?”
“回先生,将军在忙。”士卒见公孙原待宋初一还算客气,并不敢怠慢,却也不敢透露军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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