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光绪那句夺取丰台大营兵权,包围颐和园的话,把在座的众人都结结实实的震住了。此刻的乐寿堂里,在忽然的这一刻变得异常的安静,静得有些渗人。
这件事情,此刻坐在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今夜在乐寿堂里守候等待的也是这件事情的结果。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还没有开始,就从光绪的嘴里说了出来。而且说的是如此理直气壮,如此镇定自若,还夹杂着一份隐隐的怨怒。
“好端端的,皇上说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就连刚刚一直都冷冷的压住局面的慈禧,此时眼中也显出了一丝迷惑和慌乱。
“回亲爸爸的话,儿臣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儿臣说的都是实情。此刻,颐和园内戒备森严,侍卫比平常增加了三倍还不止,儿臣还听说,颐和园外也有神机营的兵马戒备,所为何意啊?不就是因为有人居心叵测,说儿臣准备让陈卓带陆军学校的学员夺取丰台大营兵权,然后兵围颐和园吗?”光绪望着慈禧,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说不出什么味道来的笑容。
“世铎,你是领侍卫内大臣,宫中侍卫调动是怎么回事啊?”慈禧转头望向世铎,长长的指甲套在桌面上轻轻划动了几下。
世铎慌得赶紧又跪了下来说道,“回太后皇上的话,年关将近,奴才担心宫中戒备出现疏漏,所以增派了一些人手……”急切之间,世铎也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勉强应对了一句。
“皇上多虑了,宫中侍卫调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刚刚皇上所说的夺取丰台大营兵权,包围颐和园的事情,不知道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啊?”慈禧此时已经从刚刚片刻的慌乱中稳住了心神,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光绪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显得忧郁无比。
今夜这场生死一搏,是光绪和吴绍基斟酌再三后定下来的,也是他们所能想到的唯一一条化险为夷,把局面翻转过来的路。而此刻乐寿堂中的这场戏,比起外面即将爆发的那一番刀光剑影,来的更加惊心动魄。
世间最残酷的战争,莫过于人心深处的战争。而这一战,光绪是输不起的。
沉默良久,光绪忽然幽幽的说道,“儿臣四岁入宫,是亲爸爸把儿臣推上了皇帝的宝座,这些年来谆谆教诲,手把手教会儿臣驾驭群臣治理国家,扶着儿臣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份天高地厚的恩情,儿臣须臾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然而自从儿臣亲政以来,朝廷中总是有人在想方设法的离间亲爸爸和儿臣的关系,但凡朝廷中的大小事务,稍有争执,便会在这些人的口中演变成帝后之间的矛盾,甚至居中挑拨,造谣蛊惑,必欲置儿臣于不忠不孝之地才罢休。儿臣就想不明白了,难道真的要让亲爸爸和儿臣骨肉疏离、剑拔弩张,才是这些人口中所说的国家之幸,社稷之福?”
“皇上因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恐怕是皇上自己想多了吧。”慈禧皱紧眉头,内心深处却是仔细的琢磨着光绪的一字一句。
孙毓汶向她密报光绪将派兵包围颐和园时,慈禧心中虽说是惊疑不已,却是半分也不敢等闲视之,暗地里做了周密的部署,将局面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可是此时听皇上的一番话,不仅坦然的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还似乎别有所指。慈禧一时之间也有些把握不住,心中也失去了平日里的那份淡定从容。
光绪情不自禁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的踱了几步说道,“儿臣今日所说的话,在儿臣心中藏了许久。前些日子,儿臣忽然遇刺,这件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到现在也没有查清楚。而载漪身为贝勒,却暗中私蓄死士,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啊?这些儿臣都可以不计较,都可以放在一边。可是现在居然有人暗中挑动丰台大营哗变,继而居心叵测的造谣说朕下了道密旨,要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包围颐和园。儿臣再不济,也是一国之君,也知道人伦纲常,焉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出来。儿臣真的想不通也想不明白,难道这朝廷中当真有人想要废了儿臣这个皇帝,他们才甘心,才后快?”
说着,光绪忽然跪在了慈禧面前大声说道,“亲爸爸心中是何想法,儿臣不敢妄自揣度,但亲爸爸倘若也是如此认为儿臣的,儿臣便即刻颁布逊位诏书,儿臣宁愿不做这个皇帝,也不愿背负这样的罪名。”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连修炼的波澜不惊的慈禧,此刻也不禁站了起来,斥责道,“皇上怎么说出这样的胡话来,你是一国之君,哪里有动不动就逊位的道理?”
光绪一动不动的昂着头,毫不退让的说道,“曾参杀人慈母疑,连曾参的母亲尚且投杼逾墙而走,更何况儿臣深处在复杂万般的朝局中,每行一步都备受猜疑和掣肘,更有人在暗中兴风作浪,必欲置儿臣于死地,做皇帝做到儿臣这样胆颤心惊的地步,儿臣真的有些寒心了……”
光绪的这一番话,字字句句落在慈禧心里,联想到这几日种种不同寻常之处,心中也是疑云顿起。沉默了一会儿,慈禧问道,“皇上说有人暗中挑动丰台大营哗变,是何意思啊?指的又是何人啊?”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沉闷的炮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慈禧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光绪,压抑住心头翻涌的烦闷,转头问道,“小李子,去问问出了何事啊?”
“是丰台大营闹饷哗变了。”光绪忽然平静的说道,“有的人等这一天恐怕已经等了很久了,儿臣今夜就在这里陪着亲爸爸,看一看究竟是儿臣欲行大逆不道之举,还是有人别有用心,居心叵测。”
…………
丰台大营外,一座起伏不大的小山坡上,陈卓握着单筒望远镜,冷冷的注视着远处丰台大营内的一片喧哗和火光。在他身后,是600余名在寒风中沉默肃立的陆军学校学员,在黑夜中排成三个整齐的方阵,像三段黑压压的城墙一般,无声而坚定的等待着。
学员队列左侧的空旷处,段祺瑞已经指挥着炮兵科的学员,将马车拖拽而来的10门最新式的后膛速射炮架设完毕,握着腰间的指挥刀,肃然的望着远处。
陈卓轻轻扬了扬手说道,“步兵科一队二排排长江毅成出列!”队列中江毅成大步上前,笔直的站在陈卓面前。
“去,告诉他们,陆军学校奉皇上旨意平息丰台大营哗变,我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即刻起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立杀不赦!”
“属下遵命!”江毅成疾步上马,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丰台大营内,舒穆禄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手下十来个将佐,惊骇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做梦没有想到,自己闹的这一出,没有把朝廷安抚的官员招来,倒是把陆军学校的人招过来了。
“如何是好,你们说说,现在如何是好啊?”舒穆禄搓着双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奶奶的,六百多人就敢过来叫阵,干脆跟他们拼了,怕个**。”
“要是他们真的奉了皇上的旨意,这事可就闹大了,要不派个人和他们商量商量?”
“都打上门来了,还商量个屁啊,要我说,我们三四千人一拥而上,踩也踩死他们了。”
正吵嚷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帘一掀,被困在乱兵当中的黄姚居然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着莫海发和孙德海两人。
刚刚黄姚得到消息,陆军学校的学员没有奔托合泰的中军大营而去,而是朝舒穆禄这边过来,心中也是一惊。
按照孙毓汶嘱咐的计划,原本是等着陆军学校的学员和托合泰的中军打起来,夺了托合泰的兵权,继而趁着丰台大营的乱兵涌到京城城墙下,再让莫海发和孙德海带人,忽然临阵倒戈。丰台大营的兵卒擅入京城则视为谋反,只要坐实了陆军学校谋反的罪名,这件事情就算成了。
可眼下陆军学校却是打着平息哗变的旗号,直奔舒穆禄的大营而来,黄姚心里很清楚,这时候京城内已经准备就续,李鸿章的淮军也正星夜兼程赶了过来,要是舒穆禄等人胆小怕事束手就擒,这苦心经营许久的一出戏就彻底唱砸了。孙毓汶私下是明示过黄姚的,只要这件事情成功,两年内保他一个稳稳当当巡抚的实缺,这可是他排班站队一辈子也轮不到的。
黄姚左思右想之下,暗自下定了决心,孙毓汶的意思很明白,必须要让丰台大营和陆军学校打起来,这出戏才能顺利唱下去。况且陆军学校横竖才600多人,还都是些学员,舒穆禄手下再不济也有三四千人,弄不好还可以把陆军学校一锅端了。到时候有孙大人在陆军学校的内应作为人证,陆军学校意欲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的罪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舒大人,你纵兵哗变,知道是什么罪名吗?”黄姚环顾着营房中的众人,冷冷的问道。
见黄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营房中,舒穆禄也是一愣,此刻也顾不上多想什么,把脸一沉说道,“朝廷欠饷数月,丰台大营的弟兄们不过是要点银子好过年,况且你们肆意拘押ling辱丰台大营的将佐,弟兄们是不堪其辱才被迫为之……”
不等舒穆禄的话说完,黄姚便摆了摆手对众人说道,“你们都出去,我和舒大人有几句话要说。”
帐中众人不觉一愣,抬头看了看舒穆禄,见舒穆禄点了点头,便纷纷退出帐外。
“此刻外面陆军学校的人以舒大人属下哗变为由,要你们缴械投降,不知道舒大人作何打算啊?”黄姚也不再客套,直接单刀直入。
“老子的营内闹饷,干陆军学校鸟事……”舒穆禄急怒之下,脱口大骂道,忽然瞥见黄姚有些古怪的神情,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一脸不耐烦的神情说道,“黄大人是朝廷派来的,你说这件事情怎么个首尾啊?”
“黄某并未收到朝廷的旨意,陆军学校说是奉皇上旨意,此刻既不见朝廷大员出面,也不曾见着皇上的圣旨,舒大人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分外蹊跷?”
“黄大人的意思是说,陆军学校矫旨?”舒穆禄心中一动。
“是不是矫旨黄某此刻并不知道,但是倘若朝廷要出兵平息丰台大营的哗变,必定要有军机处出面,领太后懿旨方可实行。况且此间京城内有步兵统领衙门和神机营的兵马,外有通州大营,为何独独会调派陆军学校600多学员来平息哗变呢?丰台大营拱卫京师安危,不得出任何闪失,倘若有人心怀不轨,想趁机夺取丰台大营的兵权,丰台大营一乱,舒大人,你可就说不清楚了。”黄姚神色不动,正色说道。
黄姚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舒穆禄也听明白了,此刻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他倒是不担心陆军学校那区区600多人,只是害怕万一陆军学校真有皇上的旨意,现在拉开架势大干一场,将来皇上震怒,就不是闹饷哗变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正犹豫不决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在营房外炸开来,震得舒穆禄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大人,陆军学校开炮了……”帐外舒穆禄的心腹纷纷涌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失色。
他奶奶的,陆军学校居然敢向丰台大营开炮,不让老子活下去,老子先屠了他。舒穆禄把心一横,咬牙说道,“此间的情形黄大人也是看到了,丰台大营关系京师安危,陆军学校擅动兵戈,意欲不轨,将来黄大人可是要为我做个见证。”
“舒大人请放心,黄某必定向朝廷和太后禀明此间的情形,”黄姚拱手一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陆军学校不过600多人,舒大人要灭了他们易如反掌,死人是讲不出什么道理出来的。说不得,舒大人还是大功一件。”
“来人,召集营中的弟兄,陆军学校意欲谋反,篡夺丰台大营兵权,告诉弟兄们,死活不论,一股脑剿灭了他们。”舒穆禄嘴角闪过一丝狞笑,转头又吩咐道,“速速派人禀报提督托合泰大人,情形紧迫,事关丰台大营安危,我等被迫应战,将誓死卫护丰台大营,请托合泰大人派兵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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