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渐逝去,不觉已经是初冬时分。京城里面开始从漫天萧瑟中,透出一丝寒意。
京师大学堂虽然备受争议,却还是风平浪静的开办了下去。京城里面最初的那些个动荡不安,也很快烟消云散。毕竟,谁也没有真正把这个京师大学堂当作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光绪满心扔下去的这块石头,最后只是溅起了一点水花,就悄无声息了,一切还是回归于原本的死水。
这也是意料当中的事情,光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心中却多少还是有些无奈。尽管如此,该着手安排和进行的事情却一点也不敢耽搁,都有条不紊的安排陈卓、吴绍基和杜怀川等人实施。
而最让光绪放心不下的,还是陆军学校的事情。这是光绪将来翻身的本钱,他是一点也不敢大意。担心玉澜堂里有慈禧的耳目,所以专门到杜怀川家中商议。
这一次,为了保密,光绪将月儿也打发到后院,只留下杜怀川一人。
“陆军学校学员军官团的事情,按照皇上的吩咐,已经顺利的进行了。目前已经有100多人加入了军官团,人员都是经过微臣仔细的考察,不会有什么问题,请皇上放心。”杜怀川说完,递给光绪一份人员的名册。
光绪打开名册,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合上名册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得万分的隐秘,不要让人闻出什么味道出来。还有你们那个向皇帝宣誓的仪式,以后就不要搞了。一来容易让人抓住把柄,二来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目的。”
杜怀川微微一愣,抬头不解的望着光绪。“微臣就是想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是在为谁效忠……”
光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忠心不忠心,不在一句誓言上面。如果军官团非要搞什么宣誓的仪式,朕觉得可以改为向团体宣誓,这样要好一点。”
杜怀川想了想,点了点头。
光绪又问道,“军官团的组织建立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按照皇上当初的旨意,微臣把他们分为10个小组,每个小组设置组长一名,另外由他们自行推选了7名委员,负责军官团的日常事务。只是,这个牵头负责的人,微臣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也不放心让别人来担当这样的重任,所以眼下是由微臣的表弟杜振武来暂时代理。”
“为什么是暂时的呢,朕定了,就让他来担当这个重任吧,别的人朕同意也是不放心的。”
“微臣替振武谢皇上信任和拔擢,微臣一定小心谨慎,把这个事情办好。”杜怀川一提衣襟,跪下说道。
光绪扬了扬手,示意他站起身来。“人员方面,你一定要把好关,不要贪多嚼不烂,什么人都弄进来,暗地里也要多些心思。回头你安排个时间,把那些个组长委员都叫到你家里,朕也要和他们好好聊聊。”
“微臣谨遵皇上旨意。”杜怀川也不多说什么,很干脆的低头答应。
接着,杜怀川又对照着名册,把那些个组长和委员的情况,详详细细的给光绪介绍了一遍。光绪一边听着,一边心中也是暗暗感叹,这么多人,每个人的背景和情况,每个人的长处和弱点,都被杜怀川说的是详尽有序,单单是这份记忆力,就让光绪也赞叹不已。更加不要说他的分析判断能力,和做起事情来的谨慎小心,绝对是搞国家安全工作的一把好手。
只是眼下,需要用到杜怀川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要是将来腾的出手的话,光绪是打定主意,把杜怀川安置在自己的情报部门,毕竟将来还要对日作战,没有情报,闭着眼睛能打什么仗啊。
想到这些,光绪心中也是既焦急又无奈,万事都需要展布,可自己现在又不具备实施的条件。操之过急,反倒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军官团的事情,陈卓和吴绍基知道吗?”听完杜怀川的介绍,光绪冷不丁又问道。
“微臣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微臣觉得时机未到,眼下还不能告诉他们。不过,微臣暗地里也觉出,似乎吴绍基和陈卓都有所察觉。”杜怀川接过光绪递过来的名册,小心的揣到怀里说道。
“这两个人的本事都不小,又在他们眼皮底下,要让他们一点都不察觉,恐怕并不可能。这件事情,朕寻着一个机会,会慢慢告诉他们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能让他们心中产生疑虑。你也不妨暗中透一点给他们,但是分寸要把握好。特别是吴绍基,朕对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不放心。”
杜怀川闭紧嘴唇,把光绪的话仔细想了一遍,心中微微觉得有些不妥,只是他也明白,陈卓和吴绍基在光绪心中的份量,想了想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面。
又聊了会儿后,光绪也不敢过多耽搁,和杜怀川交待了些马上要办的事情,便起身回宫。
刚走到杜怀川那个精致的院落里面,正等着景铭从后院过来,忽然抬头看到月儿正站在一棵树下,满腹心事的样子。
走进一看,月儿脸上竟然还隐隐有些泪痕。
“月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光绪不解的问道。
见皇上走过来,月儿赶忙跪下,神情有些慌张的低着头。
“起来说话吧,和朕在一起,用不着那么拘束。”光绪一伸手,将月儿搀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她的神情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啊?”
“没什么,月儿只是有些想念江南了。”月儿低声说道。
光绪一怔,端详了月儿半天,缓缓问道,“月儿莫非是想要回江南去了?”
月儿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迟疑了半响说道,“月儿也不知道该留下来,还是回江南去。”
“怎么,有人催你回江南吗?是你养父?”
“没有,没有人催月儿……是月儿想到养父身体不好,月儿不能在他膝下尽孝,心中甚感不安。”月儿有些慌张的神情。
正说话间,景铭已经跟着杜怀川走了过来。光绪见状,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月儿,你记住了,这个世间,只要朕不答应,没有人可以强迫你作你不愿意的事情。”
说罢,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身后的景铭不敢怠慢,给杜怀川打了个招呼,匆匆的跟了上去。
冷风一吹,万千的心绪顿时涌上心头,光绪一时之间觉得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挥了挥手,让跟随的马车离开,自己带着景铭慢慢的走着。
夜色已深,天气也渐渐寒冷下来,街道上面已经没有多少行人。远远的,隐约听到一阵打更的声音,四周显得分外的寂静。
“皇上还是坐车回去吧,这风透着骨子里的寒意,皇上不要着风寒,奴才就是万死之罪了。”一旁的景铭见状,走到光绪身边低声说道。
“不妨事,朕的身子骨还受得了这些风寒。”光绪摆了摆手,断然拒绝了景铭的劝谏,只是缓缓的迈动着步子,默默想着心事。
今天月儿的神情,透出一些古怪,他是看出来的了。只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他却怎么也猜不到。他对月儿的心意,他相信以杜怀川的精明,应该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也断然不会让月儿离开。可是,除此以外,又能有谁会让月儿如此为难呢。
想了半天,他心中也没有什么头绪。其实他也明白,说到底,还是自己心中对将来如何安置月儿,一直都没有空闲去想这个问题。而且即便自己有这样的打算,能不能做到,月儿又会不会同意,他都没有把握。
有时候,他也偶尔想过一个问题,自己对月儿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如果用前世的爱情来衡量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很可笑,这个时代,自己连生死都还不知,谈什么狗屁爱情啊,况且,似乎也还没有到这样的地步。只是,相比一个正常的男人对美色的渴望,光绪自问,也还是要多了些内心中的眷恋的。
这样走着想着,心头还是一片烦乱,光绪索性干脆放在一边,不去再想。车到山前再说,此时想得再多也是惘然。
这么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几个街口,光绪猛然抬起头,看到一个十八九岁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正搀扶着一个老头站在街边的屋檐下,神情显得有些激愤的望着远处,嘴里低声的痛骂着什么。
光绪不觉好奇的停下了脚步,走到那个年轻人身边问道,“小伙子,他是生病了,还是出什么事情了?”
年轻人转过头,看了看光绪,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张老伯欠了西城王三他们一笔高利贷,无力还债,他们就非逼着张老伯用女儿小丫抵债,张老伯宁死都不答应,刚刚他们就痛打了他一顿。可惜我来晚了一步,否则非给他们一点教训。”
光绪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虽说衣衫褴褛,眉眼却是分外的清朗,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炯炯有神,光绪不由得心中生出了几分好感。淡淡的说道,“自古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还不了钱,别人自然是要生出是非出来的啊。就算是打官司,他也是非输不可的。”
听了光绪的这一番话,那个年轻人不觉有些气愤的说道,“欠债还钱原本也应该,可那些人分明是早就在打小丫的主意,想着把她卖到青楼里面去,那债是硬生生逼着他们一家人借的。”
以前看小说倒是经常看到这样的情节,不过这种事情,光绪也不想去当什么青天大老爷,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沉吟了片刻,他徐徐问道,“他欠了那些人多少钱啊?”
“原本借了2两银子,现在才一个月不到,就逼着他还20两银子。”年轻人的脸色显得异常的阴郁。说到银子,他也不免透出些英雄气短。
光绪回身对景铭说道,“拿20两银子给他们。”
景铭立即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挑了一张20两的银票,递给了那个年轻人。
光绪的这一举动,倒是着实让那个年轻人大吃一惊。捧着那张银票,竟然是半天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响后,他忽然跪在地上,重重的给光绪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滴水之恩,刑天必将涌泉相报。”
刑天,光绪念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那句诗,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倒也看不出这个衣着破烂的年轻人,居然会有这样一个有气势的名字。本来打算离开的他,一时也有些好奇的停下脚步,和这个年轻人随意的聊了起来。
“刑天,这个名字倒还颇有些意思,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氏,是进京赶考的学子还是来找亲戚的啊?”
“名字是父亲取的,他以前跟着曾九爷的湘军剿灭洪杨之乱,湘军解散后,便回了湖南老家。前几年,他和母亲先后故去,我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我就拿着父亲临死前写的一封信,到京城来投靠他当年的好友。只是世态炎凉,人家现在官做大了,打发了我几两银子便了事。我举目无亲,盘缠用完后晕倒在街头,是张老伯一家救了我,还收留了我。”虽然谈到有些心酸的往事,这个年轻人神态间却毫无窘迫之感,反而隐隐有一种傲然的神色。
“还请恩公留下姓名,异日刑天必当厚报。”说着,刑天躬身又是一礼。
“不必了,”光绪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说道,“些许银两,不过是举手之劳,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真要说报答,你倒是应该好好报答一下他们一家人啊。”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身后的景铭大喊一声,“有刺客!”电光火闪间,一支飞镖从黑暗中向着光绪飞了过来。
这一刻,这个年轻人刚好抬头直起身子,他的身材较光绪高大,和光绪又离得很近,竟是阴差阳错的挡在了光绪身前,而那支飞镖,猛地一下子扎在了他的后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景铭已经一个飞身挡在了光绪前面,将光绪避让到屋檐下的一个死角,目光飞速的向四周张望。
黑暗中一片寂静,只见一个黑影在屋顶上闪过,便全然没有一点声响了。
景铭担忧着光绪的安危,不敢放胆去追,横身挡在光绪前面问道,“皇上可曾受伤?”
骤逢大变,光绪心中也是一片慌乱,片刻后方才安定下来,压着嗓音说道,“朕无事,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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