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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众人的精心准备下,终于迎来了除夕。
原本按照圣元规矩,这除夕之夜,上京城内的所有皇亲国戚都是要到宫里去过的。不过今年有些例外,一来是因为刚刚大战过去,宫里也需要休养生息。二来是皇后被软禁冷宫,宫里冷清得就剩皇上一人了,偏偏这一人最近头疾发作得厉害,实在没什么精力过节,所以大手一挥,让大家各过各的,就别去宫里吵他了。
皇上是天,皇上是地,皇上说话必须得听哪怕是放屁。所以各过个的就各过个的呗,反倒落个自在,不用除夕夜都跑宫里去陪笑脸。
不过别人不用去宫里,宗政潋却是必须得去的,而且除夕当日的一大早,就被宗政旭派的人传唤进了宫里。
盛安颜正和月芽儿他们张罗着年夜饭,因为府里人少不热闹,她干脆让准备了大长席,让大家都围坐在一起,一起过年。
过年嘛,吃的就是个心情,吃的就是个气氛,所以身份什么的都暂且丢在一边。而且宗政潋也不是什么拘泥小节的人,但凡他出战场的时候,都是跟士兵军官们吃同样的饭菜,也因此听见盛安颜的提议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只是什么都快弄完了,天气也渐渐黑沉下来了,就是不知道皇上准备把宗政潋这个靖王府的当家人留到什么时候了。
宫里。
宗政旭让人备了一桌酒席,桌案上摆着御膳房出来的精致菜肴,旁边用玉盆温着美酒,美酒是藩国进贡的贡品,光这样闻着都觉酒香扑鼻。
什么都是好东西,可是入口的时候,却觉味同嚼蜡。
只有酒,那火辣辣的美酒,入了喉咙,烧得人心头一闷,只觉得眼眶有一股酸涩上涌。
琉璃杯里的酒被一口饮尽,宗政旭手掌转着空空的酒杯,低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孤家寡人,孤家寡人,朕现在,还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宗政潋就坐在对面,他目光淡然地望着宗政旭,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宗政旭好似也懒得管他,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而已,而这个人除了宗政潋以外再无人合适,他也不期望自家这三弟能给自己什么回应了。
“三弟,你还记得那次围场遇刺吗?”
宗政潋眉梢轻轻一动,眼睑微抬半分,静静听他下文。
“其实,那时候我早就知道老大准备派人混进打猎队伍杀你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是有个私心,我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那么等你登基之后,我这个不受重视母族羸弱的皇子,至少也能过得如意一点。可是,我没有想到会遇见欢儿。”
“那时候老大不敢公然跟你叫板,自然只能拿我这个跟在你身后的不受宠的皇子撒气。我永远记得那日,我趴在地上,像一只狗一样,老大踩着我的脸,竭尽所有恶毒的言辞羞辱我和我的母妃。而她,就那么站了出来,那般的自信和耀眼,好像一道光,一瞬间砸破了我所有的黑暗。那一刻,我知道,我喜欢上她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娶她。”
“她当时指着无极殿的方向,告诉我,她要嫁给坐在那最高位上的人。那时候我就想,既然我也是皇子,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你们争一争?许是在那一刻,所有的性质全都变了。我告诉你我要当皇上,你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那天你走后,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有些东西求得太过,那就是贪婪了。”
“我没想到你会帮我,而且那么不留余力地帮我。老大那般强势,老四虎视眈眈,老五更不是善茬儿。在那场表面风平浪静、背后却波涛汹涌地夺位战里,我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但最后,捧着玉玺走上王位的,却是我。”
“我永远忘不了老四自刎在我面前的表情,不甘,愤恨,杀气四溢,那凶狠的眼神看得我腿脚打颤,也让我知道,通往皇位的路是多么血腥。”
“我做到了,我站在最高的地方,迎娶了我最想迎娶的人,可是,我却不是最大的赢家。你才是。欢儿想嫁给最高位上的那一人,是你。甚至,那日她救下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和你熟悉的缘故。在我以为我赢了的时候,却早已输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欢儿对你做过什么,可是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知道,一旦她失了我的庇佑,肯定会被你杀了的。可是即便她再最罪大恶极,我也不愿意见着她死在我的前面。所以,我只有一次一次地对不起你,一次一次地磨着和你仅剩的一点兄弟情义。”
“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有孩子了,所以我也没打算要孩子。我一直暗中让人在欢儿的安神香里下了药,她是永远不会有孩子了。如果不是那次我酒醉了,连萧婕妤那个孩子也不会有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吧。我命不久矣,这皇位,总归是要物归原主的。我知道我的罪孽一辈子都不能赎清了,索性上天垂怜,让你不至于绝后,也让我总算是心头好受一点了。”
宗政旭一直滔滔不绝地讲着,把这些年来,所有憋在心里的话都讲了出来。
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器重靖王,所有的兵权都让他握着,不怕他反吗?
他怕什么呢?这江山,本就是宗政潋的,是他推他上位的,还给他又如何呢?
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权势,也不是舍不得如今的富贵荣华,他只是舍不得那个将他伤了又伤的女人,舍不得她被剥了皇后的名号,舍不得她死。
很贱吧?即便被人这么欺骗和利用,他还是舍不得。
这偌大的皇宫,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一人,如果没了她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他又该如何度过那一个个漫长的夜呢?
说一厢情愿也好,说相互慰藉也好,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啊。
一杯酒在舌尖萦绕,苦涩在口腔蔓延开去。
他饮尽了一杯酒,目光所及,一片悲凉。
坐在他对面的宗政潋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淡淡地道:“皇上,臣弟该回去了。”
宗政旭垂着头,没去看他,只摆了摆手。
他起身行了个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九重宫阙,天下一人。
人人都为这个位置挤破了脑袋,他却总觉得,还有比这皇位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那个在危急时刻奋不顾身替他当下一刀的二哥,那眼里流露的最真切的关心和情谊,不是假装就能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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