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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宋曾说,鲜血洒在雪地里,像是一幅精美的雪梅花图案。苏静双眼发热,低头看了看,觉得果真很像。
“苏静!”
失去过的人才知道失去后的可怕。
雪浪将苏静掩埋。等冲到叶宋那么远的地方时,已经是强弩之末。那时叶宋混混沌沌地想,不会的,这一切不会就这样结束的……然后雪浪的末梢朝她盖来,她便知道,从此她的世界轰然坍塌。
山原里的风,刮得呼呼作响,那风的末梢,卷起雪尘,如漫天飞雪一样。这正片山地里,均是满副萧条之景。
天地间,安静得就只剩下那风声。
苏静……已经够了。
浑浑噩噩,浑浑噩噩。
她努力了这么久,都是在守护别人的江山。每个人,每一份感情,都是自私的,她也一样。她总想着,只要那么做,就能够让自己好受一些,总想着只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就能够多还一些,她欠苏若清的。
可是回头来一想,她到底欠他什么呢?
什么也不欠,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了。他们的过去早已经淹没在过去里,成为一段回忆,即使过去再怎么挣扎,现在也都淡了。
一个爱情里不可避免地夹杂了帝王策略,一个爱情里充满了对自由和唯一的向往,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记不清,苏静是怎么毫无预警地闯进她的世界里的……一开始的时候,他喜欢三嫂三嫂地唤她,大抵整个上京也就只有他才瞧得起她这个那时并不受宠的宁王妃。
一双桃花眸,一袭锦紫衫。一头青丝髻,一弯春风笑。
他看起来风流不羁,实则内里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只要她需要帮助,他一定会伸出援手。他做事从来都是想不想,而不像苏若清,是该不该。
风流贤王名满上京,她怎么会和那样的人走在一起……那时的叶宋定是想也没想到,往后的日子里会和苏静有那么多的牵绊与纠葛。
可是,如今的叶宋,却忍不住想,若是那天晚上,当她和沛青被欺负的时候,出手相救的人是苏静,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她最先遇到的人是苏静,是不是一切都变了?
她不欠苏若清,可是她却欠苏静的。欠得太多,这一辈子都还不完。
当她守护着苏若清的江山时,苏静却在背后守护着她的守护。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要为苏若清的江山而葬送了自己的江山……
她很早就已经想明白了,她的江山里,没有锦绣的山河,没有波澜壮阔的疆土领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苏静。
苏静就是她的江山。
只是她的很早,对于现在来说,也是太迟了……
她老想着,等到回京以后,战争结束了,她可以有很多的时间来理清和苏静之间的关系,她可以和他一起做很多老早就说好的事情。比如,秋的时候看场烟花,寒冬的时候赏一次雪梅,还有说好要一起过年,吃热气腾腾的火锅,给他倒酒,静静听着他跟家里人的寒暄……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她再也不用在这边远贫瘠的地方和他一起吃着冰冻的馒头,也不用起早摸黑和他一起行军打仗,一天都吃不上饭,一整夜都睡不上觉。她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柔软的床上,一觉睡到自然醒,窗户微微亮,窗外有鸟鸣,饭桌上有热腾腾的早膳。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可以踩着院子里的积雪,和苏静一起翻出府门去,找个花街柳巷听姑娘唱曲儿,找个街头巷陌,进小酒馆去吃**辣的羊肉串子……
如果还能回到从前就好了。如果他还当她是朋友就好了。如果他们早就一刀两断形同陌路就好了。如果他还没有爱上她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不顾一切,而她也不会失去他。
只是,连她自己也说,这世上没有如果。
如果有如果就好了。
马蹄声响起在空旷的雪原里,由远及近。那像是这个惨白的世界里唯一鲜活的声音了。
有一群人骑着马,在往这边奔跑,风撩起他们身上长长的披风。到了这片萧条的山地后,马停了下来,马蹄不安地打着转儿。
为首的人,嘴角噙着胜利者的微笑,寒风把他的头发都吹得往身后拂,白皙的脸色略微透着白,一双狭长的眼微微眯着,也掩盖不住堆砌起来的笑意。那冷金色的半面面具,仿佛被冰雪冻得越发的冷而刚硬。
这人赫然就是南习容。
他对身边的人悠悠下令道:“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于是身边的人往四处分散,均往地面探去。雪地里掩埋的人不计其数,简直就是一个雪葬场。很快那些人就回到南习容的身边,道:“北夏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南习容沉吟了一下,道:“那北夏战神和女将军呢?”
“多半也是被埋在了这地底下。”
放眼望去,上面的山体雪崩倒塌下来,狠狠地压向这地面,地面不堪重负,往下凹了一大片。要想从这里面找到一个活人,还当真是很难。
南习容沉默了一下,叹息一样地自言自语道:“也罢,你终归是要死的,而且必定是死在朕的手上。朕只觉得遗憾,没能亲眼看着你死去。不过不要紧,等这漫长的冬天过去了,朕会派人来找到你的遗体,将你好生安葬。你是朕见过的北夏最厉害的女人。”
很明显,他这话是在对叶宋说的。只不过叶宋的死,对于他来说,很惋惜,又有一丝不甘。平时她百折不挠,没想到最后就用这样的手段,就能让她葬身雪海。人的生命在大自然的面前,显得渺小不堪,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南习容勒了勒马缰调头便走,仰天大笑两声,声音清朗而深魅,又道:“你一定是没有想到,朕用了你当初的法子,炸毁了四面的山。这一引起的雪崩,可比你的那场大火要凶猛多了,朕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朕倒要看看,你们还怎么进攻我南瑱京都!”
随后,马蹄声又渐行渐远。直至最后,一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那裸露在雪地之外的半截被冻得通红的血迹斑斑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良久,周边的雪渍才又抖动了一下。
叶宋浑身都似失去了知觉,也再感觉不到冷。她很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可是手指所触及的,一片空空如也,让她再也睡不着。
好似有一根针,猛地扎向她的神经。
苏静呢?
她在这里睡,那苏静怎么办?苏静在哪里?
叶宋挣扎了半晌,她身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终于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头发都被染成了雪白,一张脸通红。她仿佛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怔愣地抬手去摸自己发痒的脸颊,发现满是冷透的水痕,不可抑制地从眼角里流淌出来。
叶宋茫然四顾,终于记起发生了什么。她到处张望,都没有发现苏静的影子,整片雪地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耳朵里安静地嗡嗡嗡地。
她蹭地爬起来,雪地太滑,不小心又跌倒,然后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双腿机械地往前挪,永远不知疲惫。嘴里只念念叨叨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苏静。
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他。
这是叶宋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再也不能失去他了,再也不想轻易放开他的手了,如若他死了,那她也便跟着死去了……
叶宋扑倒在雪地里,开始用双手刨着地面的雪。谁说这里面无一生还,苏静一定还活着,他不可以走的,她都还活着,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
叶宋刨得费力,她的力量对于这坍塌的雪地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但她不放弃,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就绝对不放弃。叶宋紧紧咬着牙关,一边压抑着低喊,一边手上动作不停。
“是真的……都是真的……”叶宋说,“那些我都没骗你,就是全部我想告诉你的心情……”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一下子就沁入了白雪。地上有一道道她手指的抓痕。“你若是一辈子不饶我,就起来……我容你欺负我一辈子,容你发泄一辈子,怎样都好……但是别让我忘了你……”
叶宋抬手抹了眼泪,又继续往深处刨,她一边刨一边哭,即使咬紧了牙关,也还制止不了溢出齿缝的低泣,那是绝望的低泣。她说道:“我做不到的,我就是忘了全天下,也不可能会忘记你的,所以你不要走……你是不是故意的,在烙我心上之后就要潇洒离开……”
鼻涕从鼻槽里滑出,她连呼吸都觉得多此一举。
她疯了一样的在雪地里糟蹋皑皑白雪,仰头一遍遍大叫着苏静的名字,那悲惨绝望的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山间里回荡,仿佛连灵魂也在这样的回音里一点点被侵蚀,再也找不回原本的模样。
“你不要走……上黄泉路上的人本应是我……”湿湿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落,眼泪顺着鼻尖滴下,她一路摸索着往前刨,唯恐错过了他,声音嘶哑地大哭。
“你别走……我不会忘记你,我终其一生都会狠狠想着你,让你到了地底下,就是做鬼也不能安生!苏静,求求你,我错了,我想要的,不过就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你告诉我,为什么到最后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我不想你不在了我却一个人在世上独活!我真的没骗你,那些都是真的,我不要离开你……我会一直记得你,和你一起变老,到最后躺进同一具棺材里……你回来!你不是爱我么,我让你回来!”手机请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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