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向来是权贵们的天下,所以平头百姓若在京城里立不住足,那很无奈,但世事如此,不必过于自责。
可是若立住了足却做不好生意,那就是你的无能了。
武梁当然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
由酒楼起步,一些相关的生意也跟着做起来。
首先是评价册,后来积累得多了,武梁便开始分系列。甲乙丙丁那么的来,每系列都出三十册。然后酒楼按日子发放,今天初一,就摆示各系列第一册,一直到月末,以此类推。
也算是吊胃口的一种,想看其他册么?其他日子来呀。借以勾引些回头客,反正去别家吃饭也是吃嘛,何不来这儿呢。
没想到竟然有人追书,还有客人打听想买全套回去。一些是外地客人,人家不方便总来酒楼吃饭,一些是带回去给家里后宅那些快闷傻了的女人们消遣的。
卖就卖,不过老葛跟着辛苦一点儿,上面又有成兮酒楼字样,拿到哪儿去都是广告啊。
这种读物,武梁都画得很速成,原本就是想着让人翻两下就扔的。不过既然有市场,当然继续开发开发了。
于是后来每册后面都加连载小故事,要追吗?欢迎来约。
新鲜的新奇的东西,大约总是有人追捧的,评价册慢慢便不能叫评价册,里面有趣怪的评价,有心情故事分享,有各色段子凑趣,有连载故事加盟……妥妥就是一期刊杂志啊。
因为反响好,后来又陆续出了其他图册。比如百字卡,幼教书。
一百个字,主要是名词,风雨雷电,山水花鸟之类的,配上图,写上字,教宝宝认字。
不是现在的人们不会画,而是没人肯用心的系统的整理出专门版本。男人们讲究不抱儿,女人们讲究不露才,尤其大家闺秀,不能将自己的私物流落到了外间去。这些私物,就包括字画。所以既是有,也是私家用品。
反正专业做这个,总是有人买的。
平时在酒楼柜台那里摆一摆,客人结帐时顺手翻翻,家有儿女的拿回去启蒙一下,销量竟然非常的可观。
所以么,当然继续系列的出货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武梁一有空,就费心在这上面。
···
夏去秋走又是冬,转眼这酒楼开业也有日子了。
天很冻,好在屋里暖和。又画完一张,武梁搓搓手,把炉火拨了拨,扬声唤芦花,“把这张拿去交给老葛,让他先描一百张。”
芦花道:“姑娘,不如这张先拿去给秀才吧,老葛上次那张‘走’字还没描完呢,秀才现在手上没事。”
武梁点头。
谁知芦花却又道:“现在去找,不知秀才在哪处呢。不如等一会儿,估记秀才也快要过来了。”
武梁看看她,哟这个懒丫头,动动嘴儿就烤火去了?
不及说她一句,就听到外面燕南越的声音,“姑娘,你要不要去前面看一下,来了一桌客人,非要见掌柜你,说是认识。”
是吗,她的熟人并不多,并且金掌柜一般以她人不在店里为由,一般都替她推了,这次竟巴巴的来叫她?
武梁应了一声,问他:“有没有说是谁,要见我有什么事?”
“说是姓毛,一派贵公子模样……”燕南越道,顿了顿又道,“他们一群人呢,其中有位陶老板来过店里几次了。”
“噢……就来。”武梁道。姓毛,她认识的只有毛六了,会是他吗?
至于那个陶老板,这大约才是燕南越来叫她的真正原因。
陶老板,江南人士,是个实力雄厚的皇商。家里世代经营丝绸织造,特品专供内务府。陶记千织坊遍布全国,光京城就开了四家分店,专营高中低档的自产各色丝绸。据说全国的丝绸,有一半是出自他陶家。
武梁并不认识人家,这位也并不在京长驻,这是岁末巡店才到了京的。然后这位陶老板几乎日日的请客吃饭,对象涵盖京城各色的权贵,可见交际之广,背景之深,在成兮也请过好几次客了。
武梁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她最近正打算开一家成衣店,想看看有没有和这位合作一下的可能。
实际上这只是官方理由。其实她对人家的背景更感兴趣。据说力挺他的,有老皇叔,有郡王爷啥的。和这种人若能有些私交,那程邓也好谁也好,对她的态度就会有所约束,不好那么随心所欲。
京城里就是这样,关系不能太单纯,背后越错综复杂,越让人看不清理不顺,就越平泰。
而秀才燕南越,是一直在酒楼里帮手的。本来武梁觉得人家读书是正经,不好再拉人家干些别的闲杂事了。谁知道这人对经商实在兴趣浓厚,看到开业场面火爆便两眼冒光,主动请武梁留下他帮工。
他说他想在京城呆着,既能挣点工钱贴补家用,也好在京城里结交文士增长见识。主要乡下那地方,时常连个讨论学问的人都没有……
他是成年人,遇事又有自家老娘商量决断,武梁当然不掺杂意见。燕南越识文断字儿脑子灵活,使唤起来更顺手,他愿意留,武梁也愿意收。
到底是秀才,燕南越书法还不错,小时候老秀才教的正统基本功呢。武梁出的幼教类有图有字,她出初稿的图和字,燕南越和老葛分工,老葛负责描画的部分,燕南越负责书写的部分,大家合作愉快。
酒楼的这些人员中,最和武梁聊得来的,就是燕南越。别的人,包括金掌柜和芦花,或多或少跟武梁间都有点儿距离感。
比如金掌柜,明显的“我端你碗我受你管”的那种,“一切你作主”的姿态,他也会提自己的意见,但十分偏向奴才样。
比如芦花,相处久了非常亲近和熟稔,倒不怕武梁,也敢说敢做的,但问题是她其实和武梁聊不了太深的话题,一般都是武梁交待什么她就去做,十分忠心,是听从型的。
店里其他的人员更是如此。
只有燕南越,能和武梁聊一聊,也很爱和武梁来聊。
从前在燕家村时候,燕南越时有小男人见着漂亮女人的羞涩,有衣着穷酸遇到对比的窘迫等,多少有些束手束脚的放不开。
现在不同了,他的经济条件让他的衣着虽然仍难走华贵路线,但已经能够整洁,至少不会再有破洞什么的,人整个都精神了起来,说起话来,有些侃侃而谈的意思。
果然成了秀才,整个气场都不一样啊。
以前武梁偶尔逗他,但真正聊多深刻那真没有。现在两人能真的象朋友那样平等对话,相处起来还挺舒服的。
他们聊学问,聊生意,聊生活聊心情,聊理想聊未来……除了没有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话题无所不及。
其中常聊的一个话题,便是酒楼里的每日事项。
金掌柜更多负责的是迎来送往客套寒暄和收支帐目上,燕南越比较多关注的是酒楼每日的客流情况,客人的满意度问题,酒楼的改进等等。
他正儿八经的秀才功名,人又挺会说话儿会来事儿,店里时常有文人聚会时,他都能凑上去说上几句,倒也结交了些人。
他常常会把酒楼里每天来往的大多数客人或客人言论等,讲给武梁听。
这也是武梁爱听的。
所以基本上每天燕南越得了空,总会过来左院儿一趟。芦花习以为常,但红茶和绿茶,却相当不待见他。
红茶和绿茶是程向腾给武梁使唤的两个丫头,或者说是保镖,反正这两位十五六岁的姑娘,个个身手功夫了得。
杜大哥夫妇把武梁送回京后就有事离开了,如今酒楼武力值最高的,就是这两位丫头了。不知是文武不对路还是咋的,反正这俩丫头完全不管燕南越秀才不秀才的,每每见着,总得叮当几句。
这次也不例外,红茶绿茶在门口左右站着,看似随意,却正正把燕南越拦在了门外。
红茶稍含蓄,“这么点儿事儿,下次让我们帮着通传一声就行,就不劳秀才你走这一趟了哈。”
绿茶很直接,“这院里住的是女子,男人随便进院到底不方便。以后秀才你就不要随便过来了。”
燕南越不以为然,这里又不是高门后宅儿,这边房子阔敞,大家常在正堂议事,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多了去了吧,偏这俩丫头故意针对他。
他站着没动,嘴巴倒没客气,“姜姑娘从来没这么说过,两位倒很讲究啊。所以你俩肯定是喜欢足不出户不见外人,只在屋里织布绣花的那种姑娘吧?”
平日里这俩丫头并没有什么事儿做,所以武梁让芦花带着她们一起做做针线。给板车师傅们的褂子啥的虽然不需要她们做,但帮着在上面缝上字什么的小活计,她们倒可以动动手。
不过两丫头是武行出身,哪有拈针的耐心和细巧,为此也是花样百出的闹笑话。燕南越提这个,就是专戳人短处。
两个丫头听了就急眼了,叫嚷着我们不会绣花但我们会打架,秀才你要不要来试试啊。
燕南越说哎哟那可不敢,咱们可是讲理的人哪。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在门口对起嘴来。
芦花听得呵呵直乐,悄声说秀才也不怕万一真惹恼了俩茶,被她俩暗中出手揍一顿?不过人倒懒得出去看热闹,反正这情景太常见了,从没见他们掰扯出个什么结果。
武梁也不理会。
红茶绿茶不管怎么说,那是程向腾的人,连金掌柜都对她们客客气气的,红姑娘绿姑娘的唤着呢,倒是燕南越,一向挺好说话好相处的人,每每对上她们,便都不软不硬的寸步不让,也有意思得很。
武梁出来,对欲跟上的红茶绿茶道:“前面是熟人,你们就不用过去了。”三个女人大咧咧在酒楼里招摇,也太吸引眼球了些。反正自己的地盘,又不是有什么暴动事件,武梁一般不带着丫头们在店里乱晃。
看武梁往外走,燕南越急忙跟近,一边不忘不咸不淡对俩丫头道:“现在,你们真的可以去绣花了。”
两丫头跳脚。
武梁看一眼燕南越,秀才大人麦色脸膛上一本正经,完全没有逗恼了美人儿后看人跳脚的畅快,倒好像认真在跟人生气似的。
最初他们拌嘴什么的,武梁还以为燕南越看上这俩茶中谁了,喜欢人家才针对人家什么的。还想着这位立誓先求功名再成家的有志青年终于桃花要开了呢。
谁知道后来观察来观察去,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一路往外走,估记两个丫头听不到了,武梁忍不住提醒他道:“红茶绿茶小暴脾气呢,我寻常都听之任之不大去招惹的。刚才芦花还开玩笑,说把人惹急了,不知道两丫头会不会动手揍你一顿呢。再说俩丫头后头还有主子呢,小心主子会跟着一起气恼噢。”
本来就是一句话的小事儿,何必让人觉得挑衅呢。被两个茶寻摸着揍一顿倒是小事儿,万一让程向腾惦记上了,那可能后果就严重了,何必呢。
这话说得够明白了,没想到燕南越听了,一脸的不愤,“你说她们这是丫头吗?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管东管西,这是丫头该干的事吗?那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都离开了,还那般总过来,还让人管着你……”
显然他抱怨的不是这俩丫头,而是程向腾。
武梁诧异的看着他,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直白地替她鸣不平呢。
她扫了燕南越一眼,忽然发现这位和曾经印象中的很不一样的感觉。从前的燕南越,总免不了有点儿恭谨卑谦样子,所以武梁基本没见过这位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的劲头儿。
只是现在再看,壮硕肌肉男腰身挺拔,面部棱角分明,紧蹙着眉不愤的眼,完全没有半分知识分子的文弱,相反,浓浓的硬汉气息扑面而来……好吧,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儿楞头青的味道,这和他平时柔和的样子实在不同。
不过他这般抱不平,武梁的感觉还蛮奇怪的。怎么说呢,程向腾和她之间,许多事并不足对外人道,武梁如今对程向腾的感觉嘛,其实挺复杂。别的不说,怨愤什么的肯定是没有。
比如说弄这两个丫头在跟前,不管程向腾是什么意思,武梁都愿意往好的方面想。有练家子跟着,她走动起来心里也踏实,至少不怕屑小辈出没身边。
当然红茶绿茶有她们的问题,什么都管。比如之前不让燕南越唤武梁“姑娘”,必须让他噢“掌柜”,武梁都说以前在燕家村时就这般叫习惯了,没必要刻意去改。
但俩丫头就是坚持,见燕南越这般叫她就非得干涉。虽然到最后也没有把燕南越纠正过来,但她们为此没少给人脸色。
武梁觉得这都是小问题,毕竟享受了人家的便利,附带点儿小小的不如意,就得忍得。心态放平和,她可是以娱乐的眼光看他们对垒的,不是燕南越看上人家姑娘了?那就是人家姑娘哪一个看上他了,于是相爱相杀什么的……
若不是怕他们恼羞了真往出血了掐,武梁早八卦出来了,哪有燕南越说的那般严重。
武梁想了想,她自然不欲多说她对程向腾的感觉了想法了那些东西,便只是笑着劝道:“多大点儿事儿啊,两个丫头个性如此罢了,你想多了吧。另外良心提醒啊,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且不可随意再提起。开罪权贵什么的后果很严重,我可向来是不敢的,你最好也别去试。”
燕南越闷声道:“可是总怕得罪,就得一直忍让,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是男子没关系,可他总来,外间传言都说你的不是,这不欺负人吗?难道咱们就这样一直任人欺负不成?”
呃,怎么就咱们了?怎么就欺负了?
这么点小事儿就这般梗脖子咽不下这口气,这是来京时日尚短还没见识过权贵的肆意妄为吧?
“这个呢,欺负真算不上。再说了,欺负不欺负的靠嘴说无用,武装自己才是正道。只要自己足够强大,自然不会有人敢来欺负。还有,说实话,你说的这番话,我是完全不领情的噢,以后不要再说了。”
燕南越微垂着头,老实的“嗯”了声,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会在外人面前乱说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会尽力让自己强大起来的……”
呃?有志气!
武梁笑眯眯的,“……你加油。”
——她能说她其实并不看好吗?
···
说起程向腾,也难怪燕南越不爽他,实在是这位最近来成兮的频率明显比最初高多了。
因为两人无法抹煞的关系和程向腾在开业时候的表现,有人要请程向腾吃饭什么的,会不把场子订在成兮吗?还有程向腾自己,要呼朋唤友饮个酒聚个餐,也爱跑到成兮来。
武梁知道程向腾给成兮酒楼出过银子,当初装修时候,金掌柜总说这买的便宜价,那用的便宜货啥的,那自然是扯的。成兮酒楼这档次,有用便宜货的地方吗?
不过男人要给钱,还给的这么隐晦,她就只当不知道。
反正她也不心虚,成兮酒楼她自然是给程熙的,他老子给儿子投点资,太应该了。
但如今人家大爷出过钱的,如今酒楼又是金掌柜打理着,估记在这位程侯爷的眼里,这酒楼跟他自个儿的也没多大区别了。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区别,比如他来消费了,该给的银子还是给结算清楚的。别的府上的贵客,若没带够银子,还可能写个条条让伙计去府上取去,但该程向腾付帐的,没有一次赊欠过,大约他也不好意思写条条,这边也没人好意思去府里收银子。
每次来武梁都不见他,每次都交待金掌柜转告,请他少来露面,免得传出些不好听的来。但金掌柜如何肯得罪人,他一转述,就会把武梁的重话往婉转里说了去,程向腾根本不听。
武梁瞧着不行,便也寻机会避了人悄悄见过程向腾三两回,可程向腾越来越经骂经嘲讽了,说轻了无济于事,说狠了他或黑脸或暴走,然后还会再来,有啥法?
他让金掌柜转告的,或者自己回武梁的话,有时振振有词挺有理:“你不回府,我就过来,我迁就你你看不出来?”或者瞎得意,“你总说要避嫌别见面什么的,这可是你自己来见爷的,爷可没强迫……”有时候反策她,“咱们熙哥儿那么大了,很快能接你回府了,你老老实实的等爷安排别瞎折腾了。”
武梁知道程向腾为什么这样,他知道她拿他无法,而他自己也没有别的招改变他们的现状,他就只能这么耍耍无赖。
当然那是私下,明面上,程向腾来酒楼当然还是规规矩矩的。见面了传话了,他也还是知道要隐蔽行事的,尽量不授人以柄。只那么一两次,因为随同的全是武梁以前见过的老哥儿们几个,他有让人唤武梁出来见人,武梁不来,他也就算了。
可群众的眼睛从来雪亮,只要程向腾肯来成兮酒楼,那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那就是无比和谐没得辩解的。
当初武梁出府走得那么高调,算是踹了程向腾一脚。如今事隔一年多她回来了,程向腾还是一趟一趟的来,在外间某些人的说法里,程向腾此人,那简直就是痴情种啊。
而相对的那个让男人痴情的女人,名字就该叫狐狸精了。
虽然武梁一向很少在酒楼活动,但做为酒楼的老板,武梁还是能听来各种各样的大事小情,当然也漏不掉人们提起她和程向腾时,那一抹意味深长。
真是十分让人蛋痛。
所以武梁想如今真是毛六来了,她等下就找时间和他好好聊一聊,毛六和程向腾私交好,又是小唐氏娘家人,他劝一劝程向腾没准好使。总之让程向腾别总过来了,好说不好听啊。
所以当武梁到了前面二楼,看到果然是毛六同学驾到后,便相当热情的过去打招呼。毛六这桌有七八个人呢,肯带着人来帮衬生意的,都是好朋友啊。
谁知才往桌前一站一揖,毛六就咋咋乎乎站起来打招呼,比她还热情,“唉呀难得难得,总算是见到正主儿了哎,你倒终于舍得出来了。唉我说,怎么如今成了大老板,不忙着打理生意反而越发钻绣楼里了?”
大约他们这一桌,毛六算得上个人物,所以他一站起来,其他不明所以的人忽啦都站了起来。并且毛六说的话,听起来和武梁似乎十分熟稔,让不明白他们关系深浅的人少不得多了份慎重。
这也算是挺她的一种吧,果然好朋友啊。
毛六给大家介绍,“这位,成兮酒楼姜掌柜。这位……”
介绍到千织坊陶老板的时候,武梁着意打量了一下,一看之下大出意外。
没想到这位大老板竟然这么年轻,才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并且身材挺拔面容姣好,整个人一派温润儒雅斯文淡定,教养良好的公子哥俊书生气场,完全没有一般商人那种随时绽露讨好谄媚的难看嘴脸。
武梁微一愣神的功夫,那陶老板就掂起了手边酒碗,“江南陶远逸,久仰久仰。”
武梁笑道:“我想象之中,陶老板应该是个中老年、圆肚子、绸缎戒指金腰带、随时满脸笑得菊花开的这么一种形象。没想到真人版竟是明晃晃的青年才俊啊,这么年轻生意还做得这么大,失敬失敬。”
这话说的,并不是初次见面的套路,不过恭维得倒也真实有趣,大伙儿便都笑起来。
尤其是陶老板,看着武梁忽的就灿然一笑,直如春花初绽,竟有那么点儿美不胜收的意思,让武梁又恍了一下神。
“我不过接手家族生意,占尽便宜不足挂齿。倒是姜掌柜白手起家,我才敬仰得很。”说着低头夸张地把自己打量了一遍,然后把酒碗举了举,“不过看来我让你失望了,罪过罪过,来,我先干一碗陪罪。”
嗯,竟然也挺风趣,不错不错。
众人这一寒暄完,那边毛六就道:“姜掌柜,难得一见,等下咱们得聊一聊。”
竟然和她一样心思。并且他们想聊的内容也差不离。
当他们重新在远点处的座位坐下后,毛六便开始唱赞歌,“你看看这酒楼生意做的,不得了,能耐……”
然后话音一转,“我当初就担心过,怕我表妹和你万一不对付,只怕她得吃些亏。所以我那时还想着得请小五嫂子手下留情才行呢,谁知道小五嫂子竟然会自请离府……”
毛六跟表姐大唐氏关系不好,但跟表妹小唐氏关系不错,在他心目中,大唐氏蛮横,而小唐氏娇弱可奈需要呵护。
“我那时总觉得府里有个那么能耐的五姨娘,侯爷又宠的那样,表妹嫁进去,肯定只有受挤兑冷落的份儿呢,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武梁瞧着他,“我姓姜。”现在还小五嫂子小五嫂子的,不成个话吧。
毛六连连点头,态度良好,“我知道我知道,那不说的是以前嘛。”说着叹口气,“可是后来才发现,姜姑娘离了府,我表妹的日子却更加的憋屈了,侯爷他偏听偏信,又宠上了老姨娘,唉,表妹就没一天顺心日子。”
小唐氏想把别的女人都清了,她才顺心,问题她又没手段没能力办到,当然日子憋屈了。
“你看我那妹子,好不容易怀了身子,总算是舒了口气。可然后,姜姑娘你这又回京来了,你说她内忧外患的糟不糟心?反正到头来这闹了一圈,我还得请你手下留情,能让我那妹子好歹省点儿心也好。”
毛六脸上笑嘻嘻的,虚虚打了个千儿,半真半假的样子觑着武梁。
武梁皱了皱眉,正色道:“程府后宅事,如今和我再没有半分关系,毛爷可操心岔地方了。”
“你真的不会回程府了?”毛六眯着眼问。
“那当然,随便谁说什么想什么,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出府的啊?别说我如今能自力更生,就是穷困潦倒活不下去,也绝无再回去的打算。”一个个的都来八这事,她长了一副吃回头草的脸吗?
毛六呵呵笑,程熙那么大了,侯爷又时刻关注着,怎么可能让她穷困潦倒,这话儿也就是说说好听的。
不过她说得那么笃定,毛六心里自然还是满意的,于是继续赞叹,“我早知道,你是个有本事有见识的,上西北,下江南,走的地方比男人都多,寻常女人最多去趟城隍庙吧。”
他抬眼打量着包厢,“手里有产业铺子的男人不少,但多少人都是从家里直接接手过来的罢了。反正我是没有从无到有的开张过一家,更别说女人了。要是我表妹,估记若真出了府,就只有哭死了。”
这就是差别,毛六真的挺服气的,所以他还是象从前见到跟着程向腾的武梁一样,随和随意的说话,完全没摆丁点儿贵公子谱。
“你知道吗,你离府出走,侯爷灰头灰脸的,我们一帮兄弟拉他出来喝酒,结果他还让我们遇到你了关照着,说看在熙哥儿的看上,怕你一个女人家在外面不容易。我以为侯爷想开了,那你们也就那样了。谁知道你这一回来,他竟然毫不计较你离府出走的事儿了。侯爷对你,还真是够用情啊。”
毛六脸上带着笑,一副挺哥们儿的架式试探道:“所以你们现在,这算是分分合合到了合阶段?”
意思你不回府那是安于外室了?
这话问的,武梁咂巴了一下嘴,无奈。这是程向腾的哥们儿啊,都不真相,别人更是想怎么说怎么说了。
于是武梁便认真表了表她绝不会回程府,绝不会和程向腾再有男女私情的决心,如今程向腾关照她,只是看在程熙的份上。
——她也希望能借着毛六的口传去唐家,免得人家唐家人着恼了,来寻个衅什么的。
——后来,她的这番说辞经过毛六的口传到程向腾那里时,就经过了毛六同学的添油加醋深度加工,说得她誓要和程向腾老死不相往来似的,让程向腾恨得直咬牙。
侯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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