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要来, 苏府里最高兴的就是这几日被留在苏府帮忙打点庶务的孔宁氏和孔白氏这两位孔家的媳妇。
此前户部尚书上任,当朝舌战群臣,以一挑百, 把满朝文武说得一败如水,片甲不留,其学问学识连几个大儒都赞不绝口, 道他经世之才,世间罕有。
宁氏娘家的大祖父是内阁的一个老学士,她回娘家串门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尚书的鼎鼎大名, 连他出身都打听出了一二,这厢得知人要来苏府,从不轻言喜怒的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也不禁露出了两分喜意来。
身边丫鬟将将把这消息送到她耳朵,后脚又听她带来的丫鬟来报孔府的老爷来了,是二老爷。
负责苏府厨房琐事的宁氏登时停了手中书写厨房所缺之物的笔,问那报二老爷来了的丫鬟:“大老爷没来?”
丫鬟气喘如牛, 连连摇头, “没来, 奴婢听说只有二老爷和二老爷家的明公子来了。”
宁氏心下一沉, 招丫鬟近身, 在她耳边道:“回府报信。”
得知府里只有二叔来了, 她家公爹与夫君不见影子, 孔宁氏那番想见经世之才的心思瞬间无影无踪,心下只余担忧, 唯恐这好处让二房那边占了。
要是让二房先行了一步, 那她何苦留在这苏府给人做那管家婆才做的事。
宁氏这边得知大房没来人,没有了忙事情的心思,心神不宁在房里来回跺步, 走了两圈,她叫上丫鬟出门,未料出门还没走几步,就被苏府神出鬼没的老管家拦下来了。
“孔家大少奶奶,”苏木杨一脸谦卑的笑,弯着腰道:“今天府里来了不少男客,我们老夫人特地让我来知会您一声,今儿别往前头去了,要是不小心碰见了,您是来帮忙的,我们家不好向亲家府里交待。”
拦得倒是快,宁氏轻蹙眉,朝他点点头,回过身回了。
这厢孔宁氏被拦了下来,那厢孔白氏跟在小姑子身侧脸上尽是欢颜,连脚步也比平日轻快了两分。
如今的户部尚书是陛下如今最信重的人,说起陛下对这位户部尚书的恩宠,小姑子家的姑爷得的那些赏赐就不够看了,要知徐尚书现在住的府第乃皇帝亲赐,是皇帝此前住在宫外建的王府。
徐尚书的原配妻子留在老家侍候重病在床的老母亲,如若不是徐尚书当朝当着皇帝的面说过此生绝不娶第二个妻子,说来就是当朝阁老怕是也忍不住想把孙女嫁给他。
白氏忍不住心里的欣喜,跟小姑子咬了几句耳朵,说了这徐尚书的事,末了道:“说来对爱妻情深不渝之名,常姑爷爱妻的名声在徐尚书面前倒是不显了。”
外面皆在传常伯樊是借着岳父在皇帝面前的旧情才飞黄腾达,又是个靠岳父扶摇直上者,说来他不是名声不显,而是名声不好。
毕竟他岳父曾乃第一状元,天下读书人之首,世人只知状元郎苏谶,不知那早就过时了的盐伯之后所为何人。
孔欣听过外面这些风声,想来她嫂子也听过,心里也不定是跟着传言一个想法,她对嫂子的话笑了笑,以笑应对之外,没有对此过多置词。
大公子与她说过家里的事由着外人去说,他们家里怎么过的,自家家里人心里有数就好,不必多费口舌与人去争辩长短对错。
且说得多了,别人还当它是假的,不如不说。
白芸此时也只是多说了一嘴,她心思全在丈夫即将要见到徐尚书的事情上,这厢恭维完徐尚书,就又催着小姑子走快一点,“欣娘走快一点,老夫人在厨房想来忙不过来,我们快一点过去,她若是有事我们也好搭把手。”
“欸。”孔欣乖顺应着,跟着她加快了脚步。
这厢后院苏府挪给苏府已嫁小娘子和姑爷住的小院里,常伯樊见苑娘握笔沉首书中,浑然没有当朝如日中天的权臣来家中做客的自觉,一心只沉迷于她的书香当中,他心中是一阵高兴又是一阵叹嘘。
他高兴苑娘不管来人是谁,有多大的才华,又叹嘘她真真如岳母所说是个小书呆,只要不给她繁杂的琐事,让她天天握着书笔也不会厌烦。
他心中到底是高兴多过于唏嘘,见她不愿回过神来,他就安静坐于一侧静静看着她翻书阅籍,为救回他外祖尽心竭力。
不多时,丁子在外面喊,“侯爷,孔二老爷和明公子来了。”
常伯樊起了身,往苏苑娘走去,只见苑娘写着字的同时抬起了小脸来朝他看,常伯樊嘴角不禁翘起,说道:“你可要同我前去见孔家叔父和孔家兄长?”
苏苑娘朝他摇头,摇罢又生怕惊了笔下的字,乱了全篇的工整,慌忙停笔方才与他道:“你去,不是说有尚书要过来?都是男客,还是生客,苑娘不去了。”
“你可知是哪个尚书要过来?”常伯樊嘴里含着“尚书”两字品着,很是希望她知道来人是谁,又希望她不知。
苑娘的才华不仅仅是书画,她过目不忘,读过的四书五经至今倒背如流,佩老太爷那种在书墨里浸淫了一生的大儒但凡只提出两个字,她就能把这两个字涉及到的书目来历从古至今如数家珍,佩老太爷道她如今只欠缺一点把所学所知融会贯通的火候。
徐中亦如此,他可能要比苑娘还强一点,这两人如要见面,常伯樊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些东西他能不能插得进嘴。
他读过书,可知道的无非就是读过的那几本,还不精通,他只精通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如何让他们为他所用,替他挣钱。
他心存私心,不希望他们相见,怕他们一见如故。
“户部是吗?就是以前不给我们盐钱的那个户部?”户部可是老不给他们家盐钱的,苏苑娘想起惊叫了一声,急忙朝他道:“这个不是伍太尉的人了罢?不会缺临苏的盐钱了罢?虽说你不当族长了,可要不到银子,那帮人还是会来找你,又要给你找事做……”
苏苑娘这下已然急了,慌忙站起来道:“你快去罢,今天来的全是男客,我不方便出面,如今都城里的夫人们全看着我呢,我不能落人话柄,等我们搬进侯府了我再陪你见,你莫怕啊,我去叫娘,娘亲比我会说话。”
苏苑娘一心想着叫她能干的娘亲去陪常伯樊壮胆,可没等她叫丫鬟进来去喊母亲,当家的先一步拦住了他。
常伯樊嘴边笑意更深,道:“苑娘没听过徐尚书的大名?”
“啊?”
“徐中。”
听过的,苏苑娘颔首,“住都尉府的那几日间我听哥哥说过他是个杀神呢,见人就杀,杀疯了眼,我看哥哥说的时候还挺高兴,甚是欣赏他的模样。”
原来是大舅子多了嘴……
常伯樊顿了顿,神色自若接道:“据说他学富五车,是个难得的才子。”
常侯爷不想夸那位经世奇才太多,勉强挑了个学富五车用。
“是吗?那可好说话?”苏苑娘问道。
“尚可。”常侯爷矜持颔首。
“那就好。”苏苑娘松了口气,想了想立马追道:“你一定要带哥哥,哥哥嘴巴甜,会哄人。”
虽说娘亲道那是浮夸,可苏苑娘见识过兄长的嘴,那是死的也能让她哥哥说成活的,把人带去多说几句让人顺心的话,想来以后常家讨盐钱,户部尚书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多多少少也会给点面子。
苏苑娘一心只记挂银钱,常当家见她半点也没想到他想的那方面上去,他胸腔中的笑意愈来愈浓,差些许倒腔而出,在它们倾巢而出之际,他以手抵拳轻咳了一声把已涌到了喉口的笑意吞了回去,终是大方了一些,道:“听说他学识不在苑娘之下。”
“是吗?”苏苑娘一时没听出什么来,半晌方才知常伯樊夸她学识渊博,她不禁笑弯了眼,高兴道:“我读书还是厉害的,你且等着我跟外祖父亲舅舅他们再行讨教一二,定会把奇兵之路给你计策出来,只是你也不要懈怠,我们可能要找很多人去修路,我看皇帝陛下不是个爱给银子的,我们要做好自己先出银子的准备,不过我已经想好了,他不出银子,我们找他借兵修路,能省不少银子呢。”
常伯樊见她说着又转到了她一心钻研的事上去了,不住失笑摇头不已,是他狭隘了。
“那为夫去了。”常伯樊到底是没说出他的心思,她没想到那方面,他更不会去提醒她,往后也只希望她对那个与她同是经世奇才的人没有丁点兴趣。
“去罢。”苏苑娘挽了他的手,送了他到门口,又担忧道:“真不要叫娘亲?”
“不用,我跟徐尚书打过交道,我知道怎么让他以后如数给临苏银子。”
“那就好,”常伯樊的话说到了苏苑娘的心坎上,她大松了一口气,道:“没有娘亲也罢,爹爹舅舅哥哥都在,他上门来想来也是示好的,陛下的宠臣来府里,想来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不到往后朝廷里骂我们的人就要少了呢。”
苏苑娘认为这是皇帝陛下朝他们夫妻俩释放的一个要开始保他们的信息,常伯樊只听她嘴里一口一个银子,没想到她还想到这方面去了……
这就是他的妻,是从小坐在岳父那个从天下士子当中厮杀出来的状元郎腿上被他一字一句亲自教导出来的亲女儿,如若有得选,想来岳父想选的女婿是徐中那种的罢。
常伯樊心口揪得几近碎裂,脸上的笑容这厢也淡了下来,他胸口间此时满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嫉妒,面色霎时变得疏冷冷淡了来,“许是。”
“常伯樊……”正在此时,苏苑娘抬起脸意欲与他告别,正好看到了他淡下的脸,她不明所以,怔怔望着他,只觉她胸口莫名疼痛,似是又懂得了什么,她抬起手摸向他的脸,不自觉喃喃:“你总说他,是为何?”
常伯樊默然,又听她偏着头不解看着他,道:“他学富五车吗?又与我何干?他读的书比我多比我少又如何?在我心中,你才是苑娘心里这天底下最英伟多才的男子!”
“还甚多财,能修路!”至少他们家还有修路的银子,等待说罢,苏苑娘觉着她少说了一句最最重要的,连忙补道。
常侯爷那张将将阴沉下去的脸,刹那间因心中过于五味杂陈,此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片刻间脸色换了好几张,末了,他拥住她,大手抵着她温热的脖颈,听着她胸口咚咚响得热烈的心跳声,憋着发酸的鼻子道:“好,我回头便朝陛下要银子。”
宫中的顺安帝此时是决计没有想到,他派近臣去帮禄衣侯,得来的不是禄衣侯的感恩戴德,而是他的伸手要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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