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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昚四十五岁,才读到鹅湖山刘涣的文章,才晓得他的王国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前年冬天,赵汝愚带着涣哥儿的“大作”来拜见他时,他便被那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所震惊了。
他能等,但不能等得太久,今日总算见到了刘涣尊容,却不想一场殿试,搞得心惊胆战,啼笑皆非。这种见面的方式赵昚早料到了,更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这种场景与变数,他是万万没有料到的,猜中了开始,却没猜中结局。
那个小伙子的张扬、冲动、稚嫩、睿智、才学和满腹锦纶,都不是赵昚最看重的,他最看重的是刘涣能够懂得他,是而今不过一介布衣之人,尽然能够懂得他一个年过四十的人的心——人活于世,要找一个懂得自己的人,何其之难?更何况他赵昚还是个“孤家寡人”?
前些年北伐失败以后,满朝文武再无可用之人,或不敢言战,剩余一些敢北上的,也不过半瓶水乒乓响,信不得……甚么狗屁的“叔侄关系”?别说是“去***”,就算骂得再脏一点、再狠一点、再恶毒一点,都无求所谓!
可惜,他赵昚是皇帝,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有些肮脏而愤怒的话,他总不好骂出口,更不会骂出口。刘涣给他骂了出来,这是知己之音,知己之举!
最暖心的是,这小伙子不仅帮他骂了出来,在大骂怒骂过后,还不失一颗冷静的心。呈口舌之快的同时,又想到了报仇雪恨的法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利益不再平衡。且受到了践踏和戏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说不仇恨,那是假话,说不想报仇,那更是假话……
赵汝愚与刘涣是“深交”之人,差点被他气死,冷汗直流,还好陛下突然变了个人,尽与刘涣相论起来。这一问一答之中。哪像个君王和子民的对话,这是在问计,在求教,在商讨,在“隆中对”。
史浩也是震惊无比,他越发觉得,自己越老,越看不穿陛下的心,难不成今日殿试。所有人都没有读懂陛下的弦外之音?
却说赵昚听得刘涣款款而谈,每一问,每一答,都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灵。要不是身着龙袍,他老赵早已满身鸡皮疙瘩。
最后,赵昚点头赞叹。问道:“在你看来,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这真是轻狂的话儿。不负责任的。”
刘涣感觉也是应该到了尾声的时候了,这还当着好多重臣与应试者呢。把话说得太多,难免失了妥当,特别是与赵昚这种老狐狸谈话,点到为止就好。
只见他朝皇帝行了一礼,答道:“陛下,重阳且到了,也不论小子是否狂妄,作一首长短句献给陛下吧!”
赵昚闻言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暗道这小子见好就收,而今形势对他有利,便要溜须拍马起来,且看看他的心意如何?
皇帝道:“作来听听,你鹅湖山刘涣之诗词,好生了得的,却不知是真是假?”
刘涣莞尔一笑,眼眸之中显出无尽的内容,或是答复,或是反驳,或是轻蔑。
只见他正色一声,朗道:“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当场众人闻言,无不唏嘘感慨,暗道这刘涣之才学,果然名不虚传。立马传来交头接耳的躁动,这便是南宋朝文人的风气,仿佛诗词的分量,比一个大胜仗的捷报还要重呢。
赵昚见得众人闻后精光四射,心中也是好不感慨,暗道,“秋之悲切,历来如此。到了他刘涣那里,却讲得大气磅礴,一改颓废!”他朝史浩问道:“史爱卿,你且论论刘涣此词如何?”
史浩闻言上前敬礼,答道:“回避下,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自楚宋玉九辩以来,悲秋历来是诗赋之传统主调。放眼千古,多少文人骚客不乏辞藻,多以‘九九重阳’为题而作,更借凄清、萧瑟、衰飒之秋色状景来托怨情、兴别恨,少有不着一‘悲’字者……但刘涣此词却脱尽古人悲秋窠臼,一扫衰颓萧瑟之气,以壮阔绚丽之诗境、昂扬振奋之豪情,唤得人突而奋斗的英雄气概。别出心裁之中,尽显大气蓬勃,他这词,老臣……老臣……老臣便算是穷极才学,也是作不出来的。”
赵昚叹道:“爱卿讲得果然公允,今重阳将至,却得刘涣美词,当赏,赏些甚么呢?”
赵汝愚闻言一个欢喜,喜笑颜开。史浩却皱起眉头,忽而打断道:“陛下且慢,老臣还有话未说完。”
赵昚疑道:“哦?爱卿但说无妨!”
史浩正色道:“刘涣此词好是极好的,出自他的手中,与其放荡不羁,不拘一格的豪迈性质倒也相合,可有一句,老臣有些纳闷,还请陛下恩准,请刘涣解惑老臣。”
赵昚闻言又出幺蛾子,今天这场大戏好不精彩,他急道:“恩,准了!刘涣听旨,但凡史爱卿有所疑问,你必当一一解释。”
刘涣恭敬道:“遵旨!”可心中却在腹诽,暗骂道,“一首词而已,你史浩老匹夫也要磨磨唧唧,今天的状元还点不点了?麻烦!”
史浩转身微微潮刘涣一笑,算是见礼,问道:“刘涣,你作‘战地黄花分外香’,老夫甚是不解,还请你解释‘战地’一说,却是何来?”
众人一听算是明白了,一想也对,还是人家史浩心细如发。要知道,这刘涣自打有名气以来,传闻一直是呆在鹅湖山。再者他年纪轻轻,可没有从过军旅。哪里来的“战地”一说?他今日作进词中,莫不是抄袭而来?
刘涣一猜就晓得史浩老儿耍的甚么花招了。当即微微一笑,毕恭毕敬道:“要回答史大人此问也不困难,但史大人是长者前辈,在小子解说之前,还请皇上恩准,先由史大人解小子几个疑问!”
赵昚一听更有意思,他已然好多年没有这般乐呵过了,欣喜道:“准了!”
刘涣一拜道:“谢主隆恩!”复再站直了腰杆,朝史浩疑问道:“大人。小子想问的是,便是军旅之中,一般何等人物才会佩玉?”
史浩闻言不解其意,思索片刻道:“我只知晓,这佩玉一说,便从春秋战国就已有了传统,可历来都是身份显著之人,才会配备。延续到得而今,或多有文人文官佩玉。武将常年驰骋疆场,较为少见的。可也不是没有,一般领兵元帅、将军等人也有佩玉,以示自己身份。便在金人那里。学得我大宋风潮,仿造抄袭我汉家传统,军旅之中的大人物或显贵子弟。也有佩玉者,譬如都督级别的人……但这毕竟没个具体说法。不知你此问为何?”
刘涣轻笑一声,伸手入怀。不到眨眼之间,摸出一块洁白如霞、温润高贵的玉佩来,往史浩跟前一递,道:“那请史大人看看,我这块玉如何?”
史浩见状却不接过,而是面色愤怒,转身朝赵昚道:“陛下,老臣是问此子‘战地’一说,他却搞起美玉鉴赏来,当真气人欺人!”
赵昚也是不解,潮刘涣呵斥道:“大但刘涣,你此举又是为何?若再是无理取闹,朕决不饶恕!”
刘涣不紧不慢,道:“陛下,小子放肆!曾闻陛下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又对金人文字习俗有所研及,小子想将此物献给陛下,一是聊表敬仰之心,二是解了史大人心中关于那‘战地’一词的疑惑。陛下是千古明君,一看就知!”
赵昚疑道:“区区一块玉佩,尽有这般大的魔力?呈上来!”
见得老赵来了兴致,刘涣弯腰驼背,双手捧上那玉佩,一个宫人前来接过,小心翼翼地呈给了赵昚。
赵昚白了刘涣一眼,怒哼一声,将玉佩拿在手中,他定睛一看,不见甚么奇特。可刘涣说此玉佩这般神秘,必定大有来头,关键是与“战地”有关,与金人有关。
他看了背面,不见特殊,只觉得此玉温润有佳,恰谦谦君子,必是上等中的上等,想他一代帝王,这等物件也是极少见到的。
老赵迫不及待地翻过正面,忽地觉得上面写着甚么字符,正是女真文字一类……他一个惊愕,赶紧凑近眼前一观——却清晰看到几个字迹,其心中的波澜再次翻滚起来,热血陡然间被点燃了!
原来他赵昚因为痛恨金人,因为败给金人,因为对金人称叔,难免仇之入骨,即是入骨,便要去找原因,正如刘涣所讲,他曾在两国往来的文书上下了心思,寻常间的女真文还算认得几个。
而今刘涣呈给他的这块玉佩,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女真文无疑,写的东西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赵昚一一回忆,终于辨别而出,上面刻的是一个人的名字——纥石烈志宁!
我滴乖乖,这纥石烈志宁可是金朝猛将呀,其威武,其功力,不在岳飞之下……
刘涣这东西又是大有来头,便是前不久,他与丘处机和魏老六一道,合力击杀纥石烈志宁的儿子,丘处机顺手牵羊,夺了这块玉佩送给刘涣。
或许,这玉佩的正主便是纥石烈志宁,只因他传给了他的草包儿子……
赵昚又联想前不久金人使者来报,要他责令官员,加紧对边界处盗贼刺客的排查;又有探子回音,说是金朝大将纥石烈志宁死了,死的时候,正是听闻了他儿子的噩耗,引发旧疾,雪上加霜,一命呜呼的……
赵昚再不晓得刘涣的意思,就是个猪头了!
果然,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激动道:“战地黄花分外香、战地黄花分外香!好你个刘涣,真是千古奇才,不消再解释了,朕已然明了!你说来,要甚么赏赐?”
几人被赵昚这一激动,搞得更是云里雾里,不明白他甚么意思。
好端端的,殿试未出成果,状元未点,榜眼未明,探花未排,进士者官职未定,怎地就要去赏赐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了?
刘涣尴尬一笑,恭敬道:“学生不要甚么赏识,只恳求陛下免了学生应殿试时的放肆之罪罢!”他这里自称一个“学生”,是告诉赵昚,他已然参加了殿试,不论中不中元首,都是天子门生了。这说法,又亲切了几分,赵昚哪里会听不出来。
可皇帝一听却不乐意,道:“不行!朕乃天子,金口玉言,说赏就得赏,你不可推却,说吧?”
刘涣一个紧张,暗道,“这不要都不行,这世界是怎么了?”他赶紧躬身谨拜,为难道:“回皇上的话,那……那便赏小子一盏茶吃罢,讲了好一通话,渴也渴死了!”
赵昚闻言哈哈大笑,道:“来人,给在场众人赏茶……等等,朕这一盏茶还未吃完,就赏给鹅湖山刘涣罢!”
还未见得茶来,所有人立马拜谢天恩,好一个欢喜。
刘涣却在腹诽,“你丫有没有传染病还不好说呢,真是小气,尽赏给我一泡吃过的茶……”
此事翻过一篇,史浩和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赵昚看完那块玉佩以后,尽突然这般高兴?连那“战地”一词也不追究……
这一场殿试,当真用时太长太长了……
几人再次寒暄瞎扯一番,终于谈到了正题上,有大臣向赵昚进言,说是该点状元和安排相关事宜了。
本来嘛,是他赵昚亲自说的,要在这一天时间内,选出个一二三来,同时要当着所有应殿试者的面,赏了官职官位,他金口玉言,可开不得玩笑。
赵昚听了建议,正经危坐,拿起案上的试卷复又看了一番,不多时正色道:“诸子百官听旨!”
他这是要亲传圣旨了,当场众人赶紧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臣(学生)领旨!”
赵昚道:“朕受命于天,统领大宋,登基以来,但感人才凋敝,肱骨无望……朕故急重人才,急办教育,只为中兴宋室,恢复河山,杨我大宋天威于浩瀚宇内,茫茫疆土。今逢三年大比,殿试已过,读得诸子文章,长诗短词,好不快哉,现特钦点如下——本次大比,乾道八年进士科第一人为鹅湖山刘涣,是为状元;乾道八年进士科第二人黄定,是为榜眼;乾道八年进士科第三人黄艾,是为探花;刘卞、赵师渊、趙鞏、趙師譽、陆九渊等三百八十七人,登科及第,进士出生,授予官职,详见职位,重阳日告与天下!”
众人道:“遵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此,乾道八年进士三百八十九人,加上刘涣一个外来客,刚好三百九十人……
好多人都以为,状元郎非黄定莫属。奈何那“不要脸”的刘涣出来唱“独角戏”,抢尽风头,溜须拍马,尽靠一篇“庸俗”文章、一首“狂妄”之词、一块“寻常”之玉,博得官家欢心,得了个便宜状元郎。
好多人当下是不服气的……这般怨气,一时间倒是将刘欢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一直等到他涣哥儿大败金人,首战告捷,再以一首豪迈之词传到临安府时,这同一批的“天子门生”才真正对他心服口服。
可是,那时候的涣哥儿,已然今非昔比,鸿鹄高飞,振翅苍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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