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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生别了叶菩提之后,当即在金陵城内仔细询问,但无论是走贩小商,还是长住老者,皆是从未在此地听闻过“公冶氏”这一族,令易生不免渐觉疑惑,暗忖道:“毕竟公输前辈所言已是三百年前之事,莫非这公冶一氏早已不在金陵居住,迁往别处亦是可能。”他心中稍感失落,询问了几人无果,便转身去寻叶菩提。
易生来至适才两人分别之处,由西向东而行,行了些许脚程,不见叶菩提所留记号,则转而向南,却在一处名为“醉香庭”的阁楼外发现自己遗留的红色小牌。
易生心感诧异,暗想:“此地乃是烟花之地,菩提如何会到了此处?”他知晓叶菩提心性,绝不会如此轻浮。易生虽是心有疑虑,但他唯恐有人刻意引得菩提来此,当下便举步入内。
阁楼门内站有两三名浓妆艳粉的花衣女子,见易生进阁,均是手持罗扇,笑脸相迎,然皆是被易生轻轻架开。众女见他神情淡漠,也是知趣走开,心中暗暗嘀咕:“臭男人,喝花酒还装圣人!”易生不知叶菩提身在何处,也不愿逐房搜寻,免得瞧见些难堪之景,遂找一处僻静之席,静静坐着,察看四周。
但见一名略显年纪的中年女子自内阁而出,满面笑靥,对众人道:“诸位官人,昨日里我们‘醉香庭’来了一位新歌娘,唤作阿月。这阿月呀,才色俱佳,琴箫双绝,比那别院的‘豆蔻花魁’可要强上百倍,今日便让她给官人们奏上一曲。”
中年女子说得眉飞色舞,令在座众人不禁心驰神往。却瞧一白衣女子从内缓缓踱步而出,怀中抱着一支白玉长箫。此女向众人微微颔首,端坐于阁厅正中。
众人见她柳眉朱唇,美目玉面,当真是一代佳人,双眼中淡淡流转着些许忧色,更是添了几分倾城之色。那中年女子望见众人均是对其目不移视,笑道:“醉娘可提醒诸位官人,阿月只是暂居‘醉香庭’,可是卖艺不卖身的。”此言一出,当即有人便唏嘘感慨,阁厅之内渐渐嘈杂起来。
阿月却是不理会众人,将玉箫贴于唇上,幽然而奏。曲子一出,周遭登时安静了下来。易生只觉这箫声空灵,孤寂辗转,仿佛沦落一位天涯之人轻声而歌,隐隐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当下便闭目凝神,倾心而听。
却听一声酒杯掷地之响乍起,打破了幽幽箫曲。但见一名蓝衫男子蓦地起身,怒喝道:“本公子到此地来是喝花酒的,又不是听戏听曲,这美人今天我是吃定了!”此人服饰华丽,生得皮肤白净,可见是富贵子弟,但瞧他脸色泛红,显然是颇有醉意。
其同桌另外两名男子亦是相伴起哄,令那中年女子微有窘态,忙道:“啊呀,雷公子,今儿个怎么这般着急,楼上汐画不是正还等着您呢嘛,阿月当真是不能接客。”
雷公子一脸不满,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撒在地上,放声道:“这三百两若是不够,我让下人再去取,本少爷今天说什么都要让这美人陪我,快给我让开!”中年女子眼见那银票,神色甚是踯躅。那三名男子一哄而起,欺到阿月身旁,吓得她急忙后撤,却是绊住了足下木桌,跌倒在地。
易生虽是心有不忍,然暗想风月之所大抵都是如此,若是强出头反而会惹上麻烦,便是默不作声,转过头去。他向阿月侧瞥一眼,但见她腰间系着一支似箫非箫,似笛非笛的凝白玉器,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那雷公子见阿月面有惊色,心中竟是十分欢喜,醉笑道:“小娘子莫怕,金陵城内谁不知我雷家富贵,要是你从了本少爷,以后便是不用在此处卖艺,只需与少爷同享荣华便可。”他方要扑身上前,但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搭,身子竟是骤然间不能动弹,好似被鬼压一般。
雷公子转过头去,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坏雷少爷的雅兴?”只见身后一名红袍男子神色淡然,瞧着自己,不是易生是谁?。雷公子满脸酒气,双眼迷蒙,啐道:“哪来的疯子,竟敢…”却瞧他还未把话骂完,便被易生一拽,身子陡然飞了起来,落在其余两名男子身上。
适才那中年女子见此番之变,忙惊呼道:“啊哟,雷公子,您没事吧?”她边喊着,却是边将地下的银票揣进怀里。雷公子只觉身子一阵腾云驾雾,转眼间落在地上,却是未觉疼痛,仅感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但见他蹒跚而起,已是站立不稳,对中年女子怒道:“醉娘,这厮是哪来的鸟人?”醉娘见易生甚是面生,但见他出手不凡,亦是不敢出言惹怒,忙赔笑道:“啊呀,这位官人好是眼熟,看醉娘这记性,不知官人如何称呼,家住何处?”
却听楼上有一少年叫道:“易大哥!”易生举头看去,发现叶菩提与一青衣书生并肩而立,登时心中一喜,回道:“菩提,你果然在这。”他见那青衣书生眼瞧自己,面带笑意,似是对自己十分感兴趣,心中不禁一奇。
他正忖间,但觉面前一阵劲风袭过,只见一白发老伯自身前而过,来到醉娘身边耳语几句,并从怀里递出一张纸条。而后走至雷公子身旁,亦是在其耳边低语几声。
易生但觉这老伯虽是弓背弯腰,一副老态龙钟之象,但行走之时,脚步沉稳,未有半点虚浮之态,且周身隐隐透出一股霸者之气,令人蓦地为之一怔。只见那醉娘闻言,登时眉开眼笑,似是不亦乐乎。
而那雷公子面色骤然一寒,仿佛酒醒了大半,向楼上书生投去一眼,神色中甚是惊恐,而后便与其他两人推推搡搡,向外走去,转眼间消失在“醉香庭”之间。
易生不知这老伯与二人说了何事,竟令其态度骤然转变,心中隐隐感觉他与楼上那青衣书生身份非同一般。他见身后阿月缓缓起身,转身问道:“恕在下冒昧,可否问姑娘一个问题?”阿月闻言,微微颔首,却不说话。
却听那醉娘在一旁道:“官人有所不知呀,这阿月身有残疾,不能说话。”易生心道:“难怪不见她言语,原来也是苦命之人。”他从腰间取出一支羊脂凝白的玉器,竟是与阿月身上的一模一样。易生对阿月问道:“不知姑娘手中的玉器是从何而来?”
阿月瞧得易生手中之物,眼神中似有异彩流过,淡淡一笑,以手比划。易生不明所以,但闻醉娘道:“阿月是说,此物是她先父遗留予她,原来公子也有一支,其实她也不知这玉器是何物。”
易生方欲再问,却见阿月蓦地转身,下台往内阁走去。醉娘赔笑道:“阿月今日略有受惊,还望官人体谅,醉娘也先行告退了。”她一转身,招呼几人将阁厅内稍作收拾,不多时“醉香庭”中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但听楼上那青衣书生唤道:“这位兄台,何不上来与在下喝上几杯?”易生见叶菩提与那青衣书生往二楼一处小亭走去,当下不再去忖方才那女子之事,举步上楼。却瞧那白发老伯正望着自己,神色微微有异,心中不由得暗作盘算。
三人在“罗亭”坐罢,只听楼下响起古琴之曲,但见阿月坐于阁厅中央,轻抚琴弦,双目似是略有出神。吴非语向易生敬了一杯,赞道:“适才兄台一出手便震慑四方,功夫可是当真不凡。”
易生饮了一口清酒,淡淡道:“让兄台见笑了,不过这最不凡的还当是阁下的‘兵家之大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吴非语闻言,大笑道:“好个‘不战而屈人之兵’!兄台可否猜到适才我让武叔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易生缓缓摇首,似是不感兴趣。他瞧得叶菩提坐在一旁,一语不发,也不知想些什么。吴非语见易生神色,道:“既然兄台无意听闻,那我也不做败兴之事了。这位叶兄弟与兄台应是相识吧?”
易生道:“正是。在下早些时日身有要事,便让菩提找间客栈稍作休息。可怎知菩提却是到了此地,想是他不谙世事,误打误撞所致。”
吴非语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想吾等三人有如此缘分,这纷乱俗世何其之大,竟能相识于此,当浮一大白!”
易生见吴非语言语举止间,均是心性所驱,毫无掩饰,当真是豪爽至极,心中敌意不禁渐消。他瞧叶菩提似是心不在焉,对其道:“菩提你是否有心事?”
叶菩提闻言,神色微微一怔,勉笑道:“易大哥,菩提没事。不知易大哥可否找到所寻之人?”
易生知他心中有异,当下也不继续询问,回道:“我找了大半个金陵,未有半点消息,等今天安顿好之后,明日若是还找不到的话,我们便南下吧。”
吴非语听闻二人似在找寻什么人,忙问道:“在下也在金陵住了些年月,不知易兄弟找的人姓甚名谁,看看在下是否能帮上。”
易生见他言语诚恳,心想此事不关乎生死利益,便是说了也应是不会惹来麻烦,当即道:“在下所寻之人,是姓为‘公冶’的一族,吴兄可否听闻过此族人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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