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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春天随着开学的脚步来到了。
监狱的春天也是美的。原本浓绿的香樟长出了许多新的枝叶,杜鹃和山茶比赛似的怒放。金水趁着好天气,抽空把尹红临走前留下的几盆青叶吊兰和紫罗兰进行了整理,又找了几个废弃的饭盆装满土剪了新芽栽进去。最有趣的是那颗小小的橘子树苗,原本是金水吃橘子时不经意丢了几颗籽在花盆里,没想到它真的在狭小的空间里发芽了。金水用一个最大的瓷盆移栽进去,香蕉皮和苹果核作为肥料埋进花盆,前一天的剩茶是花草最好的饮料。小小的橘子苗还真争气,一个春天下来,往上窜了一尺多高,叶子也是绿得发油。吊兰和紫罗兰也模特般昂扬妩媚,争抢着展示春的姿态。心由境转,境由心生,这几盆就地取材的简单盆栽将金水的生活装点得春意融融,此刻的金水丝毫不为自己身在牢笼而哀叹沮丧,身心一片亮丽。
春姑娘还给金水带来了一位好朋友。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金水照例打扫教室。余正队长拿着一个大大的信封送上来给金水,并笑话了一句:“作家小姐,你的粉丝又寄信给你了。”金水接过信封,谢过余正队长继续扫地。金水到教师队来了一年多,发表的文章不少,监狱小报就不用说了,监狱管理局的改造报隔三差五都会刊登一篇,在省里的晨报和女报上也露过脸,那些男子监狱的服刑人员情感饥渴,看到金水的名字频繁出现,便写信过来要和金水谈理想谈人生。信有粗俗也有文雅的,大多是些崇拜之语,或说是要向金水学习之类的奉承话。对于这些信,金水经常是粗略浏览后便丢进了废纸篓,一来她觉得这样的游戏实在太过无聊,二来这世上有才华的人多哪儿去了,自己肚里那点墨水连沧海一粟都称不上。金水把余队长今早送来的信也归于这一类,所以并不急着拆开,而是耐心地把卫生都打扫完才坐下来看。这一看才知道,这封信并不是那些“光头”寄来的,而是江苏省某市的一位政府职员,在《特别关注》上看到金水写的一篇《人生地处我不孤独》,觉得金水对待困境的心态非常难得,特意写信来鼓励金水,还随信寄来了最新一期的《特别关注》。
信写得不长,言辞颇让人感动。金水独自坐在教室,握着这封信思绪万千。从进看守所的那天开始,周围的朋友就已经没了踪影,包括以前曾信誓旦旦要生死与共的那个人,都无只言片语的安慰。一开始,金水等待过,也抱怨过,时间长了,便接受现实,放弃了那份幻想。到了监狱更是如此,就像某个晚报的编辑,因看到金水的投稿对其赞赏有加,起初也是满腔热情频繁来信,但在金水做了一次假装借钱的试探后便再无音讯。金水本不想用金钱去考验诚意,可她觉得无论是爱人还是朋友,最能检验出诚意的也就是金钱。作为金水的处境,对方就算寄出一块钱她也会感激一辈子,可事实却是对方从此杳无音讯。
此刻握着这封来自遥远的陌生人的信,金水确实很感动,却又担心对方是否也是一时兴起。金水想从字里行间掂量出诚意的分量,于是仔仔细细地把信再看了一遍:
金水:
你好!我是江苏省某市的政府职员,在今年第二期的《特别关注》上看到你写的《人生低处我不孤独》,为你在困境中还有这样的心态深为感动,特意写信给你。
人的一生很难一帆风顺,大多数人都会遭遇这样或那样的困境,但对待困境的心态却极其重要,就像你在文章里所说的,当一个人心中充满阳光,世界就会像春天般温暖。你身在囹圄,没有自由远离亲人,却懂得用阳光来照亮心灵,实在难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不愁温饱、行动自由却整天怨气冲天,我很想把你的故事告诉这些不懂珍惜不懂知足的人,告诉他们在某座监狱有一个穿着囚服的女子,总是在明亮的窗前收集阳光,让它来温暖那些阴霾的日子;那个女子总是勤奋地从书中汲取养分,让自己变成灿烂的向日葵;她在四面是墙的牢笼中用笔点亮每一根蜡烛,让文字的火焰驱散周边的黑暗。金水,你真的很棒,你的文字也很棒,所以,你一定要坚持写作,一定要让你的文字温暖和照亮更多的人。
金水,努力改造,快马加鞭,争取早日重获自由!
期待你的回信!
郑某某
××年×月
看完信的金水扯着嘴角笑了!是的,不一样,和以往的那些信不一样。虽然信的大部分内容套用了金水有幸发表的那篇短文上的话,却也给了金水最大的肯定和鼓励。满心感动的金水拿出笔,开始回信:
郑大哥:你好!
我是女子监狱的服刑人员金水,在这个春天的早晨,收到了你从千里之外寄给我的信。非常非常的感谢!
我是前年因为贷款诈骗罪被判的刑,刑期是十二年。说实话,自从穿上囚服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奢望过来自社会,特别是来自陌生人的关怀,你的关注几乎是从天而降,让我欣喜而感动。你在信中提及的关于要我坚持写作的期望,如同黑暗中的明灯,虽知一路都需跌打滚爬,但终归能够借助明灯辨别方向。我会尽力坚持,并再一次表示深深的谢意!
祝万事顺心!
金水
××年×月
这一来一往,拉开了友谊的序幕。在接下来长达五年的牢狱生活中,这位郑大哥一直对金水进行着“特别关注”,平时给金水寄书寄钱,让金水得以在不断的精神和经济资助中,坚持着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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