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大墙女人 > 第一节 初入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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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不该出太阳也不该下雨。因为年轻漂亮的金水正带着手铐脚链坐在囚车里。

  如果出太阳,人们会觉得灿烂的眼光是对金水莫大的讽刺;如果下雨,一定会让金水原本绝望悲伤无助的眼泪更为汹涌!

  金水就是在这样一个既无太阳也无风雨的日子,走进了女子监狱的大门。

  在囚车缓缓滑进那扇阴森威严的大铁门时,金水瞬间产生了喜忧参半的心情。她以为,这一生,所有的窘迫随着那扇铁门的关闭都已经过去。她彻底摆脱了那些用世俗眼光剪破她的衣裳、让灵魂裸露的尴尬。但同时,她又陷入了另一种恐惧之中,她甚至想起小说中牢头狱霸逼迫新来的女犯人脱光衣服肆意凌辱的场景……

  迎接她的,是一个胖胖的警官和几个剪着极其难看的齐耳短发、穿着宽大囚服的女犯人。零碎的行李被这一行犯人陆续搬到铁质板车上,胖警官则紧跟在金水左侧。

  例行的体检和相关手续很快办完。金水随着行李被送到一栋宿舍楼的五楼。刚进门,便有警察来搜身,所有的行李均被抖落在地板上,一一过堂,然后盖上一个比月饼还大的“囚”字。正是那个鲜红夺目的“囚”字,让金水的恐惧重回脑海,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也就是在那一刻,金水明白了:旧的尴尬刚刚过去,新的尴尬接踵而至。

  行李刚刚放好,便有人大声喊叫:“新来的,快点过来剪头发。”金水在懵懂中再次被带到刚刚检查行李的大厅,一位圆脸犯人把金水按在椅子上,“咔嚓”两剪刀,凝聚着青春、美貌、自由的满头黑发便扬洒落下。无数关于长发的回忆在脑海中飘然而过,小时候外婆的梳理,少女时代同学的羡慕,恋爱后某人的抚摸,还有时装店老板娘带着奉承的夸奖……如同电影也如同美梦,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一一晃过!

  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有人影在眼前晃过,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金水的情绪——金水想,这是一个战兢而冷血的世界,人们的热情早已经被令人窒息的囚服所禁锢,又何来对他人的同情和关心。

  那夜,月色如水。

  熄灯后的监舍并不安静。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因为翻身引起的小铁床的吱嘎声,无奈而悲哀的叹息声,蒙着被子隐忍的哭泣声,还有值班员在走廊徘徊的脚步声,一起合奏成一首沉重而压抑的夜曲。

  明天原本未知。何况这是一个人从光明走向黑暗,从天堂跌落地狱的开始。每个人都怀着战兢,怀着恐惧,怀着对过去自由生活的怀念,怀着对未来的绝望和茫然,如此,没有人能安然入眠。

  此刻的金水,眼睛比别人睁的更大,思绪比别人更加复杂。

  中午十二点多进来的,到现在不足十二个小时。然而,灵魂似乎已经被大千世界所抛弃,连同身体一起被裹在这冰冷的铁窗内,如同困兽般痛苦而无奈。

  十二年的刑期,今年是三十岁,也就是说,自己要在这个充满恐惧的大院里度过一生中最好的年华。这个数字在脑海中的突然闪现让金水觉得寒气逼人。不过是十一月的天气,却如同寒冬腊月,从头顶凉到脚底!

  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传说中牢头狱霸的欺凌,还是网上传播的人文关怀,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还有,这些年,父母将怎样度过?孩子将怎样成长?那些爱过,或被爱的过的人,是否会将自己遗忘……一切都是未知。窗外已是更深露重,清冷的月光划过窗棂,在方格地砖上反射出一片青光。

  第二天开始军训。内容主要有立正、稍息、齐步走、广播操等。教官的要求颇为严格,除残疾以外,其余的无论年龄大小身体强弱都必须严格按照训练要求,步步到位。尽管已是十一月的天气,一个上午下来,女囚们早已是气喘吁吁,直喊腰酸腿疼。金水倒是觉得痛快,在小县城看守所阴暗潮湿的号子里呆了十个月,长久的不劳作不运动,加上心情的阴郁让人集聚了一身霉气,这样在阳光底下痛快的呼吸和运动似乎将霉气挥发了不少。

  这时候的金水庆幸自己终于脱离了看守所那间阴暗的号子。金水不理解有些人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想办法留在看守所?看守所的日子是比较清闲,没有条条框框的约束,也不用劳动。可是空间的狭小、生活的单调是会把人关傻的。每天上午下午各放风半小时,其余的时间都是在油漆斑驳的铺板上,或仰头看雪花弥漫的小电视,或是埋头闲翻早已掉了皮的书。号子里阴暗潮湿,梅雨季节散发出的气味常常让人觉得呼吸不畅,窒息到人如同吃了蒙汗药般晕头耷脑。

  金水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太单调太沉闷太没有希望。估计整个看守所,金水是唯一一个盼望早点送监狱的人。那时候的金水对监狱怀着梦幻般的遐想。她觉得自己即将迎接的的应该是一个相对丰富的环境,有可以随意出入的图书馆,有轻松愉悦的劳动,有为了减刑而努力的激情,有超市、有理发店、有ok厅,有各种体育器材和健身场所。有一次,金水听看守所的管教说,监狱还有自己的编辑室,专门编排犯人投稿的小报。从那时起,金水便加倍努力,阅读所有能收集到的书,尝试着写一些短篇文章,并试着投稿,她想,我一定要打下足够坚实的基础,争取一个理想的岗位,然后在理想的岗位上边服刑边写作,等待时机成熟,自己也能一鸣惊人的成为一个知名作家。

  这就是曾经的金水,她天真地看待残酷的现实,看着梦幻般的希望在遥远的地方绽放!

  中途休息,教官带领大家简单参观了监狱。金水是一个对几何图形非常不敏感的人,转了半天也没弄清楚这座大院的具体结构,只知道一栋连着一栋的宿舍楼,一栋绕着一栋的车间,还有一道又一道的铁门。转了一圈再回到训练场,金水立刻就忘了食堂在哪儿,医院在哪儿,唯有教学楼让金水记住了,因为里面有一个藏着几万册图书的图书室。虽然只是站在图书室的玻璃窗外看了几眼,但那几眼早已勾走了金水三魂七魄。在这个物质贫乏、亲情爱情隔绝的环境中,精神食粮异常重要和珍贵。

  入监培训两个月。这两个月里都是半天劳动半天学习。第一周的每天上午,各位科室领导轮流给大家讲课,将科室职能一一介绍。通过这些介绍,大家对监狱管理部门和管理模式有了大致了解:服刑人员的纪律约束主要是《服刑人员行为规范三十八条》,这三十八条包括生活、学习、劳动、娱乐等,但凡有违反的,轻者会扣考核分,重则会用关禁闭或加刑来处罚;减刑是以间隔期和考核分为标准,十年以上刑期间隔期为一年半,若考核分在150分以上可以申请减刑一年十一个月,十年以下的间隔期是一年,考核分在80分以上的,可以申请减刑一年,如果间隔期内有扣分情况,每扣一分往后推迟三个月,三分以上推迟一年;考核分的获得从劳动、表现、各种竞赛的奖励等多方面获得;劳动工种根据各个监区的生产项目具体而定,有服装加工、玩具加工、珠绣等,劳动任务也根据服刑人员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分成不同等级;学习方面有思想政治学习、技术学习、文化学习,每周三和周六的下午是思想政治学习时间,周一和周四下午是技术学习,所有初中以下文化的服刑人员每晚都要去参加文化班学习;监狱每个月有两期小报出刊,每在小报上刊登一篇文章可得奖励分0.5分,图书馆可供服刑人员随时借阅,借阅期限是一个月……

  第二周的学习内容主要是《服刑人员行为规范三十八条》和法律法规、改造歌曲等。在这个学习阶段,金水知道了狱警的正规称谓是民警,而犯人的正规称谓是服刑人员,不过大家口头上都习惯将民警称为“某某队长”或“某某干部”,犯人之间则直呼其名。全监狱一共九个分监区,又分为大大小小的二十四个分监区,平时大家口头上也是根据生产项目将监区称为“某某厂”,分监区则称为“中队”。入监队还有一种特殊身份的人是老师,由文化程度较高、有一定管理能力的服刑人员担任,专门协助民警管理刚入狱的服刑人员。

  这些东西虽然枯燥,金水还是强迫自己认真听认真学,毕竟接下来的服刑生活与之息息相关。只是那种氛围极难忍受,民警也好,老师也好,时刻提醒着犯人加强身份意识,什么不能单独行动,打饭打水去超市上医院都必须要民警带队,什么进民警办公室要喊报告,接受民警谈话要蹲下,路途中见了民警要转过身面对墙壁……这些点滴细节都渗透着“囚犯”的卑微。记得第一堂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三个问题: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是服刑人员,这里是监狱,我来这里改造!一问一答间,女囚们内心的那点幻想和侥幸已被压缩的枯萎,随之膨胀的是沉重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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