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关山梦 >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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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冠不再理睬姚抚民,带着歉意,朝鄂本兑笑了笑;转过身,用手指点着对岸的关山,神情得意地提起了往事。

  “我早就说过,你们都太小看元素这人了,可你们总是不信!虽说我跟他接触也不多,但复宇和咱们一起共过事,对他,我却是一百二十分的了解。嘿嘿!这黑厮,若论打仗,那是真有本事!可这浑小子一身的臭毛病,脾气劣、性子犟,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为此,也没少招我厌烦。再瞧瞧他手下那些三分像兵七分似匪的弟兄,好家伙!天是老大他们是老二,横得连鬼神都不认!你们可都没想过吧,就这么一帮狂妄自大、无法无天的家伙,却被一个人统统全给摆平了,独此一人——连老督师都不行!就凭这一点,我认定这个南蛮子非同小可,迟早必会一鸣惊人。今天怎么样?呵呵!你们还怪我吗?”

  鄂本兑淡然一笑,表示不会介意姚抚民的辱骂。听到“元素”两字时心中一动,马上便伸长了耳朵倾听他们对话,脸上却装作毫无兴趣的样子。

  早先他参加的也是大明水军,“壬辰之役”后,随着朝廷对援朝将士的裁、撤、并、转,又被划拨到辽东镇的陆军,这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深知火器的威力。金冠说得没错,八旗兵对宁远城的围攻注定占不到便宜,汗王的大军肯定正被袁蛮子的炮火狂轰猛揍着。每念及此,西洋大炮的轰鸣便会让他身子微震,心头隐痛。他把梁满仓和另外两名细作派往密道时,金冠等人还没有前来观战。这会儿,他就像只被堵进风箱里的耗子,焦虑不安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忍受着一下接一下的击打,暗暗祈祷佛祖保佑梁兄弟能从密道尽早返回对岸。

  “大哥就是大哥,深谋远虑,就是比兄弟们想得周全!”

  “谁舍得走!好歹咱在这里也是几年了,能把一座荒岛变成今天这般模样,那该多不容易?可上头说撤就撤,全然不顾弟兄们这些年来的辛苦!妈的,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犊子生出的好主意!”

  “可不是,一看到那些个背井离乡的难民我就窝火,就像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养活你们干嘛用呢,好端端的家,说没可就没了……。唉!不是自己的儿女不心疼啊!”

  “哈哈,幸好国家还有九千岁他老人家主持公道!”金冠说着,朝北京城的方向恭敬地拱了拱手,“不然的话,胳膊拧不过大腿。到头来,非但觉华岛不可久留,就连元素这会儿,怕是也早吃锦衣卫缇骑拿入京城了!”

  “真想不到,读书人能这么有种!袁道台不仅敢于违令,还就真凭一座孤城跟鞑子大军干上了,瞧这炮打的!”

  “如今是臬台了!”金冠眉飞色舞地予以更正,一边还忍不住摩nong起几根手指,做出数弄大明宝钞的动作,“元素这人好是好,可就是一根筋,只晓得意气用事!他这种人,终归也弄不明白:这年头,亲娘老子也不顶用,干什么事都得凭这个!这个……。”

  “可不!咱们不惜血本,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连裤衩都他娘要当了。大哥!等打完仗,得让袁臬台好好谢谢咱们。”

  “呵呵,谢不谢的也不必放在心上!如今风雨同舟,还是先打退鞑子才是。只要觉华岛得以保全,花再多钱也值啊!”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毫不避讳花钱买通、贿赂魏忠贤的事情。这一来是因为九千岁的势力实在太大,就连接替孙承宗职位的兵部尚书高第都出自其门下,姚抚民充其量只能算作“阉党”的一名小喽啰,对此绝不敢有所非议;二来也正如他说的那样,这年头的大明天朝,金钱是通行证,权力则为保hu伞,腐败已经蔓延成为一种可以无视道德与法律,司空见惯、上行下效的成功捷径,收受贿赂、拉关系是官场公开或半公开的普遍现象,离开钱、没有关系那的确是一事无成、寸步难行,不但无人会质疑这种作法有何不妥,反倒是不这么做的人脑子才有问题!

  金冠感慨地回过头,寒冷冬夜中的觉华岛和囤粮城,正被渔村、港湾里数不尽的点点灯火点缀着,在他眼里就好像聚宝盆、摇钱树,朦胧中璀璨放光,透出一种神奇诱人的魅力。

  这是比他的性命还要贵重的无价之宝!在这里,他“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简直就是一个至高无上的君主,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以前他在天津时,身边有妻、儿陪伴,头顶又有比他职位高得多的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还不敢过于放浪行骸。然而,就在这戍边的短短两年多,他已经有了三房小妾;其中一个,还是年前刚娶回的一个家资颇丰的大户人家闺女。若在以往,这么好的人家肯定轮不到他。可现如今,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她们一家人从锦州逃至小岛避难,抛家舍业,寄人篱下,自然不敢拒绝他这位岛主的媒聘。

  玩女人不仅耗费精力(兴许是从小吃多了高丽参,近年来又非常留意进补之术,年近半百的他,倒是不比风华正茂的大明皇帝逊色),还需要大把的银子博取美人欢心,以便玩得尽兴。但他毕竟不是家大业大的天子爷:万里江山在握,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独享,穷侈极欲也不至于捉襟见肘。所以,只能挖空心思拼命捞钱,才能满足越来越膨胀的私欲。

  他从小就饱经离乱、逃难之苦,深知生存和安全的价值。这里四面环海,安全问题大可放心;仓里有吃不尽的粮食,海里有捕不完的鱼虾;缺住的,岛上有山有树,找个背风的地方搭个窝棚;冷了,还可以从山里弄些柴草取暖;更便利的还有交通,只要天气转暖,航路即可恢复畅通。目前,岛上除了守岛将士及其家眷、滞留或长住的客商丁夫、原有的渔民以及被拘禁的对岸渔民等,又多了上万名从锦州等地逃难至此的难民,军民总数足有四万人。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心里另有一本账,岛上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在享有如此绝佳的生存和安全保障的同时,每个人都理应献出一份心意,来回报他和水军弟兄。

  孙承宗倒台以后,为了巴结、买通魏忠贤,他前前后后花了无数笔开销,每一笔钱都像刀子剜肉一般心疼。虽然运粮的船队能够为他走私、贩卖各种私货,带来滚滚财源做为补偿,但他仍觉欲壑难填。为此,他已经向岛上的商户和富人收取了几次赞助,这时又打定主意,打算尽快再征收一笔“护濠费”和“炮火捐”。前者本着“有钱的出钱,无钱的出力”的原则,谅那些富人也不敢不从;后者则是眼前这幅战争景象给他触发的灵机:如此迫近的战争场面,如此提振士气、人心的炮声,不必多费口舌,就会使很多人都乐意花上一笔小钱资助大明水军。

  想到这里,金冠开心起来,很高兴地说:“唔,前几日,元素专门派人送了封亲笔书信来……”他说的信,正是罗立用箭射在哨船上的那一封。

  “信上说,我家堂兄也带着婉儿从北京赶到了宁远。噢,金家代代行医,只有我哥哥伯豪长子长孙,尽得我们祖宗真传。他虽是位游方郎中,可在京城一带却素有‘神医’美名。多少官宦人家、名人雅士都争着和他结交,闲云野鹤,居无定所,我有些日子不闻他的消息了。如此一来,我们老金家算是都在这里聚齐了。哈哈!只须等鞑子退兵,咱们就在这觉华岛上,为士麒和秀妹热热闹闹的举办一场婚事,喜酒、庆功酒摆在一起喝,双喜临门,大吉大利!陈兄,你觉得如何?”

  众人轰然叫好。陈继盛也点了点头,看着鄂本兑笑了笑,显然对于这桩婚事十分满意。秀妹是他的独生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如果不是这场战事来得过于突然,本来是打算过完年后,就和金冠的儿子士麒举行婚礼的。故此,他在年前就让人从苏州老家,将夫人和女儿都给接到了觉华岛上,如今因为等待金士麒正式迎娶,只好暂时居住在囤粮城里。

  金冠一提起爱子,两只眼睛就笑得眯成了两道弯弯的缝,嘴里却骂道:

  “嘿嘿,小畜生心高气傲,从打中了武举子,这两年连我的话也听不进了,脾气秉性倒是和他大伯越来越像!若不是伯豪委托元素相告,娘的,至今我还蒙在鼓里。‘崽卖爷田心不疼’,提起这事我就恨得牙根痒痒。我说这小畜生怎么不听从安排,尽早前来迎娶新媳妇进门啊,你们猜怎么着?哈,原来这些日子他都在撺掇他娘,把我半生的积蓄、田地全拿将出来,正在天津招募、训练义兵呢!如果不是恰好撞上这场寒流冰冻,这会儿,小畜生还不早带着义勇队赶过来了!”

  “啧啧!大哥一家,那可真是满门忠烈!”

  “就是,金大哥真好福气!”

  “呸!乌鸦嘴,应该说是满门忠孝或满门英豪!烈什么烈?狗屁不懂,还要乱讲!”陈继盛急得瞪起眼睛,抢近几步跟那人辩道。

  “没事,没事!几位兄弟都是大字不识的粗人,又不是成心的。”金冠呵呵笑着,大度地摆了摆手,重又朝对岸望去。大家这才注意到,从宁远城传来的枪炮声已经变得稀稀落落,几不可闻;就连西洋大炮的轰鸣声也似渐行渐远的闷雷,久久不见动静。想来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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