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宁远城下的地炮阵,连同城上守军的千百件火器齐声怒吼,如天崩地裂,又如山呼海啸,轰轰隆隆地传lai经久不息的巨响时,金冠带着姚抚民、陈继盛等几位将领,也正在靺鞨口观战。
觉华岛的正北面,有一个长长的伸入大海的岬角,形状酷似一条高扬起的手臂和拳头。这会儿,他们就站在拳头状的岬角上,背后不远处,便是被称作靺鞨口的小渔村。
“呵呵!瞧这动静,袁大人他们打得不错呢,狗鞑子今天可有得苦头吃了!……”说话这人一嘴的江浙口音,他就是前面“誓师大会”时提到过的那个陈都司。约有五十岁的年纪,眉目疏朗,神情和善,长得颇为文气。
“那是!西洋大炮何等威武,那个头!那身量!一炮下来足可击碎一条战船。狗鞑子再凶,也禁不起这么猛烈的炮火狂揍!”紧挨他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眉宇间与金英、金亮兄弟依稀有些相像,体态保持得相当健美,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听这口气,金参将是见识过西洋大炮喽!”话音刚落,站在他另一边的一个尖嘴猴腮、形容猥琐的小个子,立即酸溜溜地回了一句。
“那是自然!想当年还是元素求我派船,将神机营的五百名炮手和十一门西洋大炮,专程从天津海路护运至他的宁远。因为好奇,我还亲自去了。姚老弟!你倒是想想看,为了运送这些个大家伙,我们费了有多大力气?哈哈,不想今日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金冠指点着对岸,乐呵呵地看着矮小的姚抚民,故意把“你”和“我们”说得语气很重,以提醒和自己一样都是参将、还是奉了上峰差遣来接替自己职位的这人随时注意身份,弄清楚谁才是真正的觉华岛主。
如同应和他的话一样,沉闷而悠长的炮声虽有间歇却始终没有停息,夹杂在零乱的小型火器声响里,雷鸣般一声接着一声传来。
觉华岛位于宁远城东南方向10余公里,共有一主岛和三个极小的属岛,主岛北面为磨盘岛,西南面还有张山岛和阎山岛两处岛礁,总面积13。5平方公里。
主岛海岸线长27公里,岛的形状两头粗中间细,酷似一个壶底在上、壶嘴朝下,向西南倾倒斜放着的大葫芦。岛的东、西两端各有一座小山,最高处海拔198。2米。两山夹峙之间,就是岛身最狭窄的蜂腰位置,这里地势平坦;而两侧的海湾,又天然形成了南、北两座良港。
为便于转输、仓储,明军的囤粮城依山就势,巧妙地修筑在东西两山、南北两港之间的蜂腰里面。这座囤粮城南北长约500米,东西宽约250米,墙高约10米、底宽约6米,是一个长方型的小城。北面有一门,南面有两门,各有道路通达海湾;而临山的东、西两面城墙,为了安全起见都没有设门。
显而易见,这是一座专门用来囤积粮秣、军需的仓库,可以驻扎兵力防盗,却并不适宜屯兵和民用。由于小岛四外都有大海做为天然屏障,而八旗兵又没有水军,过分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岛上原本只有几处小渔村,人烟稀少。广宁惨败之后,有几十万难民从辽东各地溃逃到了辽西走廊这一带。他们眷恋故园,迟迟不愿逃进关内。于是,以祖大寿为首的一伙败兵和辽人中的强悍之徒,迫于生计纠集在一起,曾经占住小岛自立为王,打家劫舍,干些没本儿的生意。
四年前,孙承宗和袁崇焕力主恢复辽东,朝廷决意不再死守山海关、进而修筑宁远城时,祖大寿和觉华岛上的辽人都被收容整编,也因此陆续撤离了觉华岛。
然而小岛却没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先是金冠的水军奉命驻守在这里,后来宁远城初具规模,明军又沿辽西走廊继续一路向东北方向拓展,一直将城池修筑到锦州一带。为了对宁远以及辽西走廊的明军给予海路支援,觉华岛的军事价值凸显。在孙承宗和金冠等人的共同努力下,小岛一跃而成为要地,竟与宁远形成犄角之势,并迅速繁荣起来。
如今,奔流的海水被持续的严寒胶结成了冰海,以往那种惊涛拍岸、潮涨潮落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远方夜幕中一闪一闪的光亮和不绝于耳的隆隆炮声。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这也不是海水,呵呵,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此情此景让陈继盛好似置身于美妙的音律之中,竟学着昆曲的样子手舞足蹈;还把戏里的原词“江水”改为了“海水”,自顾高兴地好一通演唱。他出身江南名门望族,投身军旅已逾三十年,但自幼所耳闻目濡的种种喜好,仍会不时地显露出来。然而在这里,他却难觅知音。
“海水?”姚抚民恨恨地叫道,他盯着眼前这怎么望也望不到尽头的白花花的海面,在心里暗想,如果不是这些天来海路都被冰面封死,他也许早该接到从山海关发来的新调令,拍拍屁股走人了。何至于陪着浑身都散发出铜臭气息的高丽棒子,以及眼前这群不知好歹的傻*们活受罪呢!忍不住骂道:
“他妈的,愁死人了!这鬼地方,冬天竟会这么冷,到处都是冰!冰面把咱堵得严严实实,外边连一点消息也透不进来……”
“这才好呢!咱出不去,狗鞑子就更别想进来。有宁远城在前面顶着,咱正好呆在后边美美的看戏……”
没等陈继盛把话说完,金冠警觉地瞟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姚抚民,立刻打断他的话,正色道:
“呵呵,话可不能这么说!陈兄啊,你看!咱们也是有苦难言,如今是‘爹走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宁远被围攻,咱的战船连动都动弹不得,想帮忙也伸不出手来啊!”一边说,一边笑着扭脸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将领。
“大哥言之有理!咱也不想袖手旁观,唉!还不都是这鬼天气给闹的?”
“谁说不是呢!等天好了,咱们都跟金大哥去抄奴贼的后路去!……”
金冠和陈继盛是已经定婚的儿女亲家,而身后这几个都司王锡斧、季士登、吴国勋、姚与贤,也个个都和他交情深厚。大家相互看看,心领神会的连声附合。
岬角这里和相邻的磨盘岛上,各建有一个哨塔;平时为过往船只引路,战时可以居高观察敌情。一条长达十五里的冰濠,像一条长蛇蜿蜒伸展在主岛海岸线的外面,又一路往东北延伸,将小小的磨盘岛也圈进了防护圈内。
丈余来宽的冰濠旁边,每相隔不太远,就会有一个民夫守在刺骨的寒风里,将壕沟里很快就会凝结、浮出一层薄冰的水面,及时用手里的长篙击碎,以防止冰濠穿而复冻,不能再起到防护的作用。
由于海岸线上光秃秃的难以防御,为应付可能出现的小股敌人跨海偷袭,水军官兵们还把战船上的上千面团牌和几十门火炮移至海边,沿岸列成了一道临时性的护墙。这种大型盾牌用木板制成,又高又阔,表面绘有一个狰狞的兽面;背后没有挽手,全凭一个支架在地面上支撑。虽然不便于移动,但却可以让自己很安全地躲在后面,向冰濠外的敌人射箭、放铳。
囤粮城、冰濠和团牌护墙,以及为数不多的几座哨塔,就是觉华岛上仅有的防御工事。
金冠等人做戏一般的一唱一和,让本来就很郁闷的姚抚民心中更加恼火。按照目前的临时分工,金冠主管前、后、中三营,负责囤粮城和船只的安全,他则分管左、右两营,负责对冰濠和海岸线的守备。他忽然想起什么,四下里看看,没好气地叫道:“老鄂!老鄂呢?……”
大家这才发觉,那个刚才还在冰濠边监督民工们除冰的民夫总头儿,这时却不见了踪影。于是,金冠也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陈继盛。
“来了!”没等陈继盛回答,就听见头顶上方的哨塔有人应了一声。接着,从木塔梯子上慢吞吞地爬下来一个身材瘦高的老汉。
“曼靖兄!”陈继盛叫了一声,很亲热地上前扶他下了梯子,将他拉到金冠面前。
不论是谁,乍一见到鄂本兑,肯定会被这人的怪样子给弄得迷惑不解:看他身上的穿戴是汉人装束,背后却负着一柄又窄又长、在中土很罕见的倭刀;他的年纪和陈继盛相仿,可相貌却是须发卷曲、高鼻深目,长着一双极其锐利的鹰眼——如果不是他一再坚称自己是蒙古人,他的长相又会让人以为他是从西域至此的胡人。
“曼靖先生!可有情况么?”金冠也像老朋友一样称呼着他的表字,还没有开口就先递过去一个十分亲切的笑容。
鄂本兑轻轻地摇摇头,没有作答。高高瘦瘦、慢慢吞吞,寡言少语、不苟言笑,这位形容古怪的蒙古老汉给人的初步印象就是这样。
然而只有陈继盛知道,这位义兄身手了得,刀法尤其凌厉。一旦钢刀出鞘,便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可怕战士。除非失手,很少有敌人能从他手中逃脱,往往都是一刀毙命。他们是老相识,鄂本兑还曾救过他的性命。用笃信佛教的这位义兄的话来说,杀人是一种善举,可超度敌人早脱苦海、寻得往生;伤人却是造孽,徒留一批残废活在世上遭罪。
(https://www.biquya.cc/id50187/2654854.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