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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辽阔的草原到遥远的南方,
我们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
骏马驰骋在无尽的田野上,
刀枪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众人合唱)啊呦啊呦呵呵,
刀枪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骏马遇上了凶恶的豺狼,
骄傲的雄鹰折断了翅膀,
我们勇敢的哈兔贝勒啊,
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牧羊、歌唱。
(众人合唱)啊呦啊呦呵呵,
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牧羊、歌唱。
草原上飞来又飞回的大雁呀,
请转告我美丽的姑娘,
此刻我是这样的把你思念啊,
可不知何日才能返回家乡。
(众人合唱)啊呦啊呦呵呵,
可不知何日才能返回家乡……”
灰山的山坡上布满了八旗兵的营帐。悲伤的歌声飘荡在营地里,透过寂静的夜空和山麓,传得很远很远。这会儿,不少巫医、汉医在为众多的受伤者施法念咒、包扎伤口,忙得不可开交。很明显吃了败仗的正红旗、镶红旗,以及正白旗、镶白旗的兵勇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笑,他们守在一堆堆篝火旁,一边歌唱一边狂饮烈酒。
对于这些从极冷极寒的北方,从辽阔的草原和苍茫的林海远道赶来的八旗战士们来说,战争不啻是飞黄腾达、发家致富的捷径。在他们的记忆里,每一次对大明朝的战争,都意味着以很小的伤亡去获取大量的胜利果实,其代价甚至不会超出他们习以为常的围猎。战利品却应有尽有:繁华富庶的城池、广袤肥沃的田野、勤劳能干的汉奴、美貌温柔的汉女,以及多得数都难以尽数的财帛。而这些,都是他们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东西。
伤痛和疲劳从来都难不倒这些凶猛、剽悍的战士,然而今天,他们一无所获,却破天荒第一次饱尝了被汉人痛打的滋味儿。几乎所有的人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们把一坛坛驱寒和庆功用的美酒都拿来驱赶痛苦。一碗碗烈酒猛灌进肚子里,很多人喝得酩酊大醉,终于借着酒劲儿睡去了。然而更多的人喝得神志不清了也不肯归帐休息,仍执拗地等待佐领们从小龙宫寺讨回说法。他们围坐在着歌手身边,伴着两弦胡琴宛转的琴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酸地唱个不停。
除了歌声,营地里还到处都能听到伤者的哀号和呻吟声,这让张明远和武讷格的心头更加沉重。他们不敢驻足,快步从同袍们的身边走过,凭着记忆找到了小龙宫寺门前。
距此不远的觉华岛上也有一个同名的寺院,为有别于这里,被称为“大龙宫寺”。小龙宫寺虽然从规模上说较小,但这里位居大陆,每逢鱼讯和重大节日,宁远四乡八镇的渔民和城里城外的善男信女们,都会来这里给龙王和其祂神明上香,祈求五谷丰登、出入平安和幸福安康,香火十分兴盛。如今,庙祝和僧侣们早就逃得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搬不走的寺院,正好成为了代善和皇太极的老营所在。
“……不能让无能的人把大家都害死!我们强烈要求大贝勒和四贝勒立即交出指挥权,不然我们就不走了!……”
“对!四贝勒一定要跟我们讲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一批批跑到敌人的炮火下去送死!”
就见不大的院落里面聚满了各旗的参领、佐领们,他们怒气冲天,乱哄哄地嚷着,尽情表达着心中的愤怒和不满。天井正中,皇太极泪流满面,垂头而立;一旁的大贝勒代善又羞又恼,一张肥胖的红脸涨得像个大紫茄子,嘴里还不住地辩解着什么。
他二人面前摆放着一副用镶白旗大纛覆盖着的担架,雪白的旗帜已被炮火和血污弄得破烂不堪。从掀开的旗角处,露出来一张面目狰狞、满脸胡须的面孔,这个倒霉鬼就是晚间被炮火轰毙的镶白旗旗主、汗王的长孙哈兔贝勒。
站得位置最靠前和闹得最凶的几乎都是镶白旗的人,今晚他们伤亡最重,此时当仁不让的又一次成为主攻的角色,向两个大贝勒兴师问罪。
这时的八旗,还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家族式的军队。兵民合一;出则为兵,入则为民。这座金字塔的顶尖自然是拥有最高指挥权力的汗王,其下便是四大贝勒;四人里除了二贝勒阿敏是汗王的侄子,其他三人都是汗王的儿子。四大贝勒下面的八旗,旗主也全是汗王的后辈亲属。八旗以下的编制依次为甲喇和牛录。按照定制,每牛录三百人,五牛录为一甲喇;甲喇长官名为参领,牛录的长官即为佐领。与汗王、贝勒、旗主们极其相似的是:牛录里绝大多数的战士都是同一部族或同一村落的旗民,参领和佐领则多为这些部落或村落的头人。所以,处于这座金字塔底部的八旗战士与佐领、参领非亲即故,他们之间又构成了一种新的家族式的关系。
可以想见,今晚那些战死者的亲友们此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而他们,正是站在院子里的这些人。
几乎所有参领和佐领都对今晚的指挥不满。尤其是那些年长者,他们在家里、在军中都有很高的威望。而年轻参领、佐领们,向来对自家的长辈敬畏有加。这些年轻人虽然平日都跟四贝勒要好,有人甚至把他作为偶像一样崇拜,但他们简单的大脑此时已经被烈酒给弄得麻木了,仅剩的一点理智,也被惨败的痛苦和怨恨所埋没,都跟着一起帮腔、助势。
他们把失利的原因归咎于皇太极的攻城部署上。名义上的总指挥、一惯对皇太极言听计从的大贝勒代善,这时徒劳的想要代替弟弟承担起全部责任。他反复向众人强调虽然敌人的炮火太猛,但被天气变得很硬、怎么撞也撞不动的城墙才是攻城失利的主因。
双方各说各的理由,正在僵持不下时,张明远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院门里,恰好给众人找到了一个宣泄怒火的出口。
人群中窜上来两个老头,不由分说,一边一个抓住他的手腕,从门口直拽到了天井中心。
“大家快看,这小子就是那个让四贝勒鬼迷心窍的汉人!这厮谎报军情,只说明军精锐和大炮都在北门,诱哄我军攻打南面,可今晚大家都是亲眼所见,姓祖的和前锋营却都在南面……他肯定是敌人的卧底,事先和袁蛮子串通好了,故意出卖我们!”
“四贝勒用人不明,他也该负同样的责任!……”
两个老头一个叫那颜,一个叫巴特尔,现为镶白旗的梅勒。这两位副旗主均已年过五旬,是死去的哈兔贝勒的娘舅。他俩不仅年长,在闹事的众人里地位也最高。外甥的死,固然使他俩悲愤,但同时他俩还有另外一个企图:都很想藉此机会顺理成章的接任镶白旗旗主的职位;而由皇太极兼任的,在八旗中战斗力首屈一指的正白旗的旗主宝座,自然就更令人眼热。在他俩的煽动下,众人更是气得连连大叫:
“宰了他,为惨死的兄弟们报仇!”
“杀奸细!杀奸细!……”
“不能轻饶了这小子,让我来!……”
“让我来!……”
霎时,无数条年轻有力的臂膀你争我夺地接替了那颜和巴特尔,撕扯着张明远就往院外走。一双双猛兽一样发红的眼睛盯着这可怜的猎物,从他们嘴里喷出的一股股浓烈的酒臭气息熏得人喘不过气来。张明远吓得面色惨白,拼命挣扎着回头看着皇太极。
“住手!都住手,大家都是自己人……”皇太极急得连声大叫,可众人疯了似地,根本不予理会。
站在门口发怔的武讷格犹豫了一下,还想上前劝阻,脸上立时就被不知是谁狠狠地揍了一拳,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耳边传来一个凶狠冰冷的声音:“滚开!敢多管闲事,老子连你这蒙古矬子一起宰了!”
武讷格抚着脸,瞪大眼睛,不知道该不该还手。还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有几个蒙古族的佐领抢上来,好心地把他拉到墙角保护了起来。
“好!好!好!……”皇太极气得狂笑几声,突然“唰”地抽出了雪亮的佩刀。在四周火把的映照下,钢刀的刀锋寒气逼人。众人吓得面容失色,纷纷退了几步。四贝勒的英武让大家无不忌惮,有人赶忙去摸腰间的佩刀、佩剑。哪知皇太极却把钢刀一转,横在自己脖子上,怒道:“今日之败,是我计虑不周,与张兄弟何干?谁有怨恨尽管冲着我来,敢伤张兄弟毫发,我就自刎于此!”代善大惊失色,慌忙抱住苦劝。那些年轻参领、佐领们的酒劲儿一下子醒了大半,揪着张明远的手虽然没有放开,却也跟着连叫“使不得!”
那颜和巴特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了主意。哈兔是逆子褚英的后代,虽和汗王亲近,毕竟与四贝勒不同。四贝勒是汗王最钟爱的王子,倘若真逼死了他,那可就跟汗王结下永远都说不清楚的血海深仇了!纵然这里所有的人都把命赔上,恐怕汗王也不会买账。
正纷乱间,就听得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喝道:“是哪个狗贼!竟敢在此欺辱我的爱子?”这声音压过了山间的林涛,盖住了院内的喧嚣,山鸣谷应,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大家心头一惊,俱都膝下发软,“扑通、扑通”给来人跪下了。
随着吼声,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挺身跨进了庭院。此人面如重枣,长眉细目,胸前五绺长髯飘洒,长相和做派酷似庙里供奉的关帝爷。紧跟着他的是一个高塔似的巨人:红头发、绿眼睛,鼻头硕大,肤色雪白,肩上扛着老憨王惯使的那柄长杆大刀。
皇太极顿时喜出望外,撇下佩刀,和代善一起跪倒,激动地叫道:“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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