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关山梦 >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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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头虽有不少灯笼照明,但由于天色太暗,加上守城官兵的穿戴大同小异,很难一一辨别身份。这几名士兵就离他不远,他刚才却没有留意,他们并不是前锋营和车营的人,而是总兵官满桂的亲军。为首一个年轻英武的军官,正是满桂的爱子满虎。

  满虎年方弱冠,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相貌颇似乃父。可他性格内向,很少高声说话,这一点既不随他父亲,也和他的名字很不相符。此刻,在无数双眼睛热辣辣的注视下,他腼腆笑着,不慌不忙收好火铳,躬身施了一礼,却一句话也不回答。

  “好小子,真有你的!”祖大寿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又忙不迭的介绍说,“嗨!看俺这记性,也忘记跟大人说了――方才打得正紧时,满总镇放心不下,就派他宝贝儿子带了一百名火铳手过来支援,”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地说,“还捎话让问俺行不行,不行就换他上来……您说这气死人不?”他的怪样子惹得众人禁不住都乐了。

  袁崇焕却一皱眉头,不悦道:“你瞧你,复宇!如今大家生死都绑在一起,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守住宁远!满镇台这是在激励你,怕你顶不住!完全出自一番好意,你可不能误解了他。”嘴里虽然责备祖大寿,心里却也清楚,满桂这么做既是关心,确实也有斗气的意思。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除了韩瑗,在场的人无不知道,宁远军中,不仅关内籍和辽东籍的将士素来不睦,就连这两员虎将之间,也一向互相不服对方的本事。

  前者由来已久,成因有许多,根源还是朝廷多年来歧视辽人的政策所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充分信任和放手发动辽人保卫国土、收复失地,则是直至他进驻宁远之后,近几年才在孙承宗的支持下所为。虽有起色,但要彻底消除双方根深蒂固的成见和矛盾,恐怕还需要时间、战绩以及更多的努力。

  至于后者,孰对孰错却很难说清。按说他们一个蒙古人,另一个辽人,谁也不比谁出身高贵,本该没有问题。可偏偏这两位都是争强好胜的火爆性子,又是死护犊子的犟种,下属的纷争自然会牵扯到他俩头上。往往会为一些小事明争暗斗,一个不让一个,稍不留神就会激出事端,让人很头疼。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弥补裂痕,使双方的较劲儿成为战斗的动力而不是相互暗算或伤害。

  祖大寿也觉得亏欠人家,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满虎,“嘿、嘿”笑了。

  “回禀大人!我家小将军手上受了伤,刚从金医生那里包扎完出来。这不,却好碰上大人前来巡视,小将军想见过您再走……”满虎身边站着的军士赶忙替他回答。

  “伤得重吗?快,让我看看!”袁崇焕很喜欢这个勇敢、沉稳的孩子,小心拉起他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仔细端详着。

  满虎窘得满脸通红,忙缩回左臂,有些慌乱地说:“没,没事!就是放铳时心急,不小心把手烧坏了。金小姐说敷上药包几天就能好,不碍事……多,多谢大人!”他唯恐被看穿心事,说到“金小姐”三字时更是脸上发烧,偷眼瞅瞅大家并不在意,这才定下心来。

  被火铳射击声惊动的前锋营、车营的一些将领,纷纷从瓮城及城下休息的处所赶来。见到袁崇焕,大家一窝蜂的围拢上来问长问短,给他和祖大寿行礼。袁崇焕高兴的一一回礼,不住地勉励大家。

  这时,罗立也不放心的从城楼里冲了出来,凑近韩瑗身边悄声询问。

  韩瑗简单讲了刚才发生的情况,从长袖中伸出手指,抚摸着垛墙上被那支冷箭射出的创痕,心惊胆颤道:“真险,真是好险哪!差一点就被射中了,这些战车可真讨厌!”

  浓浓的夜幕中,那些个残破的楼车就像一只只面目狰狞的怪兽,很不甘心地蜷伏在刺骨的寒风里,像是随时都会从开阔的护城壕外扑过来。袁崇焕脸色阴沉,若有所思道:“复宇!韩先生说得没错,敌人这些车子,留着早晚还是祸害。”

  “可不是!大人,俺早想好了一个主意,不过很危险……”

  “你尽管说。”

  “俺打算挑选五十名胆大心细、身强有力的弟兄,等到夜深人静敌人都睡熟了,带上利斧、挠钩、绳索和引火之物,神不知鬼不觉,悄悄从城头下去,把那些个破梯子、烂木板,凡是搬得动的木料都聚拢到车子上,浇上火油,一把火都给他烧掉!妈拉个把子的,看狗鞑子明天还拿什么来攻城。”

  “好,咱们想到一起了!”袁崇焕眉峰一扬,深眼窝里熠熠放光,“你们打得太辛苦,这件事就让可刚从标营里抽些人手……”

  没等他说完,祖大寿就把眼睛一瞪,不满道:“这可不行!这是俺的防区,当然该由南城墙这里出人!再说,标营里净是一些嘴上没毛的娃娃,派他们去,万一有个好歹的,就是您舍得,俺们还不放心呢!”一旁的前锋营、车营的将领们连声附和。

  “强者为兵,弱者屯牧”是“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具体写照。强壮者入前锋营最多,年老体弱的则各营都有;而袁崇焕的标营多为一些尚未成年的子弟或孤儿,连祖大寿的子、侄也都在里面。他本想让这些没有实战经验的青少年出去试一试,但祖大寿说得确实有道理:城外肯定还有没死的鞑子兵,说不定还伏有敌人留下护车的暗哨呢!

  他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看到也学着祖大寿样子,用瘦小身子挡在自己身边的罗立,忽然扭转脸,向箭楼一指,目光十分亲切地问:

  “哎!复宇,我怎么听说你把城楼让给伯豪兄用了?”

  “嘿嘿,不让不行啊!这位老哥,您可别看他文绉绉的,脾气比俺都拗!不这么着,任谁都别想劝他后退半步!”

  瓮城有前后两道城、两个门,自然就有两座城楼。后楼是祖大寿和其他将领的寝楼,离战场最近的这个前楼,因为顶楼还要时刻观察敌情和存放物品,就把下边这层临时让给了金英。

  “……弟兄们中箭的可不少,俺估摸着,老先生这会儿指定还忙着呢!”祖大寿望着门窗紧闭、烛火通明的前楼,笑着摇了摇头,众人一起会心的笑了起来。

  想起金英那倔强的神情,袁崇焕叹了口气,韩瑗等人脸上也都现出了敬佩之色。

  祖大寿担心再有冷箭射来,灵机一动,劝道:“大人,您不瞧瞧伯豪老兄去?”

  “嗯!我们还都没吃饭,说不得就在这里叨扰你一顿吧。怎么样?你做东,正好顺便瞧瞧他!”袁崇焕冻得手脚麻木,不住的紧缩脖子。看看韩瑗等人,在寒风中也是一副冷得受不了的样子,就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大人!祖大哥!求求你们,我、我也要去……”

  可还没等他们挪步,一直呆呆守在一旁的罗立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他俩连连叩头。

  “阿立?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去哪里?”袁崇焕不解地看着他。

  “大人,我要出城烧车!”

  “阿立!你没听见我跟祖将军的话吗?烧车是大人们的事,你年纪还小,还是先去把手头的事做好,以后立功的机会还多着呢!”

  “求求您了,大人!今天这么大的仗,我只是跟着金老医生救人,什么仗也没捞着,什么事也干不了,我要立功!我一定要立功!您答应过我爷爷的,说我跟着您,将来一定能有出息!可您说,这都多少年了,我连一回像样的事都没做过,将来可怎么见我爷爷啊!祖大哥,您给说说情,就、就让我参加烧车这一仗吧!”说着说着,罗立的眼圈有些红了。

  听小亲兵提起了爷爷,袁崇焕的心肠顿时就软了,为难地看着众人。韩瑗瞄了一眼连日来忙得顾不上梳理,有些蓬头垢面的袁崇焕,上前劝道:“唉,你这孩子也是!放着城里这么多壮汉,怎么就轮到你呢?再怎么说呢,要是万一回不来,今后谁来服侍大人呢?听话,啊!”

  罗立显然已铁定了心,理也不理他,咧着嘴叫了一声:“大人!祖大哥!……”瞟了一眼仍在一边磨蹭着没走的满虎,泪水涌了上来,直围着眼眶打转,脸上现出一副就要哭了的神情。

  祖大寿看在眼里,猛然间醒悟过来,哈哈一笑,上去一把就将罗立扯了起来,拍着胸膛替他求情道:“大人,就依了阿立吧!罗家兄弟人虽小,可鬼机灵,管保吃不了亏。俺知道您是心疼他,您放心!待会儿俺向大伙交待一声,让他们都罩紧点儿,若伤到小兄弟一根汗毛,这帮小子今后就不用再跟着俺混了!”

  “好吧,看复宇的面子,就依你了!”袁崇焕轻手在小亲兵的脑袋上拍了下,无奈地点了点头。

  “哎!”罗立破涕为笑,感激地向祖大寿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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