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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公子,你这店钱可欠了快十天了,有时间到前台结一下吧。”江陵府老字号万福客栈掌柜的语气还算客气。
“掌柜的,不瞒你说,我现在身上没钱,等我把这些药卖出去,马上连本带利把店钱结了。”潘阳说。
掌柜瞧了瞧潘阳那十几筐药材,一声不吭的背着手走了。
自从沈瑜和梦雪莫名失踪之后,潘阳每天去扬州府衙问三次,可都没有结果。一个月以后,倒是几个官差主动来到潘阳的医馆,只是他们并没有带来沈瑜的消息,反而查封了所有的如清散,并将潘阳押到了扬州府衙,知府杨琳当场宣布如清散这种淫邪春药在扬州范围内禁止销售,淫贼潘阳暂且收监。
潘阳雇佣的掌柜梁通带着伙计们到处托关系,最终交了一千两银子好歹算是保了出来,可是没有了如清散这款灵药,沈瑜一手策划的医馆联盟顷刻间瓦解;而对于潘阳来说,药材采购都成了问题。
药铺的生意一落千丈,无奈之下潘阳准备提前实施他和沈瑜的既定计划,将如清散贩卖到其他地方去,于是他暗自赶制了数千份如清散,雇了一条船顺江而上运到了江陵府。
一开始潘阳还信心满满,可走访了几个医馆后,他的心凉了下来,每家店的主打都是药材,这种成药的利润本就不高,而且疗效不明,没哪家店对此感兴趣。
潘阳只好试着自己在集市摆摊,希望能打开销路,可江陵虽然商埠,店肆林立,可毕竟不比扬州这样的烟花之城,风月场所甚少,百姓花钱买了如清散,回去只能对着老婆发威,也没多大意思,价格又不便宜,回头客甚少。
潘阳来江陵的时候带着不少盘缠,住在了江陵最阔气的万福客栈,江陵城里多如牛毛的各色官员,老早就盯上了这块肥肉,摸清潘阳没什么门路之后,三天两头地来向他收各种名目的钱。什么撒花钱、追节钱、生日钱、人情钱、赍发钱、公事钱,潘阳带的盘缠虽多,可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没多少日子就被勒索殆尽。客栈掌柜来讨客房钱,可潘阳连吃饭的钱都快没有了,哪里还付得起房钱。
沈富看着那十几箩筐的如清散,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盼着能在集市多卖出去几份。可一直到客栈掌柜对他忍无可忍,也没卖出去几份。
也许潘阳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在江陵闷热的细雨中,掌柜的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将他从客房中拖拽出来,一下子推倒客栈门口的大街上。几十筐如清散也被掌柜的指使的伙计们抬了出来,扣在了客栈门前。潘阳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看着那些旷世灵药被行人踩在泥水里,欲哭无泪。
潘阳在江陵无亲无故,举家千里,他能做得就只有也只能乞讨而归。一路上风餐着讨来的猪狗之食,露宿于庙祠草丛。潘阳虽然并非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可他从小到大哪曾吃过这样的苦,肉体上困顿饥寒还在其次,乞讨时人们的鄙视白眼更是对他精神残酷的摧残。
在扬州时,掌握着如清散这一独家药方的潘阳,春风得意,在医界达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位,一度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智超群,无所不能,然而困厄像是一本古老的书,潘阳此刻才读懂了世间的人情,原以为重利轻义,经商只是敛财有趣,到如今,却是感到了商场如同战场一样的冷峻和凛然。
离开江陵两个多月后,潘阳辗转来到江州地界,时值深秋,仍然穿着长衫的潘阳已经是蓬头垢面,疲乏得不成样子,好在眼前出现一间破败土地庙,孤零零地立在苍茫的官道旁,潘阳进了土地庙,缩身在避风的角落,倒下就睡着了。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了推他,他蒙蒙眬眬地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人影。
“兄台,借点地方,让我也睡会!”那人倒是十分客气。
潘阳抬起头,借着月光,这才看清这人是个书生,身上还背着一只大包裹。
“兄台从哪来,准备去哪?”书生倚靠在土地祠的墙上,笑呵呵的问道。
“我是跑买卖的,准备回扬州。”潘阳又闭上了眼睛。
“买卖人?”书生解开包裹,“我这有方砚台,你看看能收了不?”
潘阳看着书生从包裹中拿出的一方大冠式的砚台,在月光的照耀下,光泽深沉、温润细腻,虽然潘阳对文玩之物研究不多,但也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方品质上佳的歙砚。
“这生意我可做不了,我陪了钱,亏得连回家的盘缠也没有了。”潘阳说。
书生叹了口气,不言不语的又将砚台放回了包裹。
潘阳看了看眼前这个举止文雅的书生,问:“你这是准备去哪?”
“小生姓李,叫李易。”
“你这是准备去哪?”
“天子开办恩科,小生准备去临安赶考。”李易说。
潘阳看了看一身破衣烂衫的李易,比起自己的狼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还要去考恩科。
李易看透了潘阳的心思,说道:“小弟本是徐州人氏,自幼读书,无奈金人入侵,落了个国破家亡的的境地,如今恰逢天子开办恩科,就算是一路讨饭,也要去试上一试。”
潘阳心生几分佩服之意,真心实意的说道:“兄弟这番前去赶考,榜上有名最好,万一要是名落孙山,如果没地方去,就到扬州来找我,总有你一口饭吃的。”
李易也有些感动,他拍了拍包裹:“不怕兄弟笑话,我怕路上没有盘缠,偷偷从江州的麟江书院偷拿了这个砚台。你也没盘缠,待我当了这方歙砚,我们俩结伴走,至少不会忍饥挨饿了,日后我若有发达之日,也定将双倍赔偿给书院。”
潘阳也感动了起来,也就忽略了李易说“拿”而没说“偷”这个词。
聊了一会,潘阳和李易都累了,和衣睡在土地庙。他们都睡得太死,以致当土地庙四周围站着一圈高举着灯笼火把的乡民时,他俩竟然没醒。
乡民不由分说地将李易捆了起来,顺带将睡在一旁的潘阳也绑了个结实。
一个年轻人打开李易的包袱,拿起那只歙砚对着老书生说道:“先生你看,果然在这!”
另一个乡民跟着说:“人赃俱获,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抓去送官。”
李易低头不语。
“送官便宜他了。”
“先打一顿再说。”
乡民们七嘴八舌的就要动手,老书生摆了摆手,说道:“给他们松了绑!”
乡民们十分诧异,却也按照老书生的安排解开了绳子。
老书生看着李易,问道:“李易,你在我书院借宿,带着书院的东西不辞而别,这是准备去哪啊。”
李易依然不语。
潘阳上前一步说道:“老先生,他是想去临安赶考,因路途遥远,所以拿了这只歙砚准备当盘缠!”
听了潘阳的话,老书生宽厚的说:“你要赶考这我知道,可你没有盘缠,也好和我说明啊,为什么要拿书院的东西呢?这书院的应用之物都是附近乡民捐献的,如果短了东西,让我这个当家人怎么解释啊。”。
说罢,老书生从内怀衣袋套了半天,取出了一些散碎银子和一小串铜钱,放到李易手里:“这些银钱,你拿去做盘缠吧!”
“不!我不能要!”李易早已泪流满面。
几番推让,最终李易还是谢绝了老书生的银钱,老者带着乡众,拿着砚台回去了。被宽赦了的潘阳和李易互相看了看,心想,“之后的路,还得边走边乞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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