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淍见那匕首漆黑无光,绝非凡品,又见云投掷手法古怪,匕首飞行时始终不住震颤,是以不敢硬接,身子一斜,意欲躲避,哪知云低喝一声,那匕首尖端一偏,居然在中途忽然转向,又向熊淍而来,危急时刻,记忆涌现,熊淍本能将双手一叠击向地面,身子借力翻起,足尖一点,又倒飞三尺,轻易避开了匕首。
他双手一叠,用的是三十六闭手里的“叠石为山”,足尖一点,便是清风步中的“蜻蜓点水”,常人纵使记住招式,要想施用,不会运气心法也绝不可能,但半妖之体极为特异,熊淍招式一出,经脉自然对应变化,所谓遇山开山,见水搭桥,只不过熊淍真气不足,一点之力,本可退避数丈,但他却只退了三尺。
饶是如此,这一表现也让众人面露惊讶,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奴隶,招式居然能使得如此精妙。
清风姜生二人心中奇怪,都暗道:“他怎么也会清风步?”
云也收起了轻视之心道:“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他上前两步,又道:“接下来,就让你……”他话到一半,忽然下意识道:“糟了!”
原来熊淍避退之际,有意朝着“白虎”磁石而去,他见妖族实力强大,若清风二人被杀,难免会影响到自己上九道山的计划,是以云一出现,他心中就已打定主意,伺机破开阵法,救出二人。
熊淍冷不丁的一拳打在磁石裂缝之上,云纵身而上,终究慢了半拍,轩三人离他虽近,可他们在阵法之内,要想阻止却也不能。
熊淍一拳既出,连忙抽身飞退,但见磁石裂作两半,“嘭”的一声闷响,阵法结界破开,灵气倾泻。
与此同时,轩已出手。
红光一闪,轩径向姜生右侧冲去,姜生作势抵挡,哪知轩忽然变向,待姜生反应过来,轩已和他擦身而过。
清风虽然早有防备,奈何轩速度太快,砰砰接了两爪,双手已被玄火灼伤,第三下张开狼口,迎面咬来,清风不得已使用月轮抵挡,轩一口咬住月轮,清风见势不妙,连忙抢出月轮飞退,只退了三步,便觉得一股暴戾凶恶的气息自月轮上传来,连忙运功抗衡。
四位妖使各个都是高手,轩领头一击,立时心领神会,云放弃追击熊淍,瞅准时机,右手一甩,一道寒芒自他指尖飞出,转眼到了清风面前。
轩这三下看似简单,实则已用尽平生所学,清风虽然接下,但内息一阵翻滚,别说移动,短时间内就是说话都已不能。眼见寒芒来袭,再难避过,哪知黑影一闪,姜生已挡在了她身前,云所发暗器速度太快,匆忙之间,姜生只得以肉体抵挡。
“定!”
苓一声轻喝传入姜生耳中,他一抬头,就见对方双眼发光,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手足僵硬,竟似石化一般!便在这时,冬也已冲了上来,一拳破风,声势之盛,几乎要将空气撕裂。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姜生小腹之上,谁料姜生只退了半步,神色镇定,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冬知自己拳劲中暗蕴冰霜之力,对方体内五脏六腑,此时都已碎成了冰渣,但见他为了保护清风,兀自不退,心中不由起了三分敬意。
轩见冬一击得手,连忙道:“别放过清风!”冬应了一声,又向清风冲去,哪知脚刚刚抬起,忽然感觉到极大阻力,就好像身体四周塞满凝胶,再难寸进。
不只是他,轩苓云三人都有同感,云曾和姜生交过手,冷哼一声道:“凝风之术,你果然练成了!没想到多年不见,你已成了虚境之士。”
轩心中一凛,这术法能同时限制住他们四个人,所谓的凝风之术,必然已达到虚境层次。
姜生双手互握,置于胸前,面前蓝色法盘光芒大盛,他咬着牙道:“城主,快走!”瞧他架势,似打算牺牲自己,弃车保帅。清风身为城主,于此节又如何不清楚,但她不是不走,而是中了轩火焰三击,内息紊乱,僵在原地,想走也走不了。
冬道:“走?你们能走到哪去?”她说话时唇齿难动,只靠喉间发声。
姜生哼了声道:“莫以为清风城之中,就没人制得住你们。”
冬等妖使只道清风城中还有高手,可清风心中奇怪,要说修为,四大将军并没她高,姜生此言又不似欺瞒,莫非……
凝风之术是通过自身真气,将敌人四周风力大大压缩,使其一举一动都好像身处泥潭,非真气浑厚者不能为之。冬虽然奋力移动,可他形若蜗牛,盏茶功夫,也只不过向前移了一个手指的距离,苓见状道:“云,这回你可失算了,要不是你自恃太高,早听我的,在翎羽上涂毒,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云哼了声道:“他内腑五脏已被冬一拳击碎,纵使修为化虚,不到一炷香#功夫,也准得玩完。”四位妖使对自己人手段都很了解,心知云所言不错,轩道:“都别废话,先破了这招!”于是众人不再说话,全力移动身躯,以此消耗姜生残余真气,此法果真奏效,只见姜生额角冷汗直流,法盘颜色也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看样子已支撑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形势危急,清风抓紧时机运气调息,可一来她真气为风属性,被火克制,二来轩内服玄火珠,真气威力太过诡异霸道,清风初次遭遇,手足无措,片刻之间,只得严守丹田,对他这股火毒真气实在无计可施。
场中几人各有心思,不再说话,一时静谧之极,忽听得有人脚踩石子,声音虽小,格叽格叽,可听在众人耳中,直比惊雷还响。
正是熊淍。
他捡起了云之前扔出的匕首,一步一步向场中走来。
云心中大骇,自己先前意欲杀他,这会身形受制,可呜呼哀哉了!不止是云,其它三位妖使尽皆面色凝重,身怕熊淍偷偷上来,这个捅一刀,那个刺一下,要知道云这把匕首虽无鱼肠(注:古宝剑名,极小之匕首,可藏置于鱼腹。)之利,但其材质上佳,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刃之一。
姜生心下大喜,忙呼道:“小兄弟,快将他们一人一刀,速速捅死!”
四人之中,犹轩给熊淍的威胁感最强,他当先走到对方面前,却见轩紧密双眼,似已认命,熊淍看着化作狼人的轩,心道:“这就是小玉所说的轩哥哥?她将玄火珠给了他,看来这人对她十分重要,我若是杀了他,小玉可会伤心?”日夜对岚思念,熊淍深知思念之痛,非言语所能尽述,心狠如他,一时竟也下不了手。
“罢了,罢了,我且将他二人救走便是,如若杀了轩,想必妖族都该记恨我了。”
他想了半天,终于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手腕转动,就欲将匕首撤回,谁知轩忽然睁开眼睛,低喝道:“任脉,破!”原本燃烧着的火焰瞬间大炽,他又道:“督脉,破!”话音未落,全身红毛掉落,露出精壮的红色肌肉。
熊淍始终保持警惕,见异状突生,连忙向后跃去,哪知轩似乎脱离了风凝术的束缚,足下一蹬,一爪袭来。
这一爪快如闪电,势逾奔雷,几乎在轩探出这一爪时,他就已抓在了熊淍心口。
对于尚未完全适应半妖之体的熊淍而言,他可以看到这一爪,但是他的身体却没法做出反应。
轩有十足的信心,这一爪就是面对虚境高手,他也有信心能一把抓出对方心脏。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熊淍。
一个拥有半妖之体的存在。
那一刻,熊淍的心口忽然长出黑鳞,轩一爪抓在黑鳞之上,“哐”的一声,火花四溅,熊淍只觉得胸口一麻,呼吸一紧,倒也没有大事。
黑夜之中,熊淍幻化黑鳞不过瞬息之事,众人见轩一击不中,只当熊淍胸口有护心镜一类宝贝,并无如何在意,可轩看在眼里,不由愣了,只因他十分清楚,妖族妖化之时要想保持人形,难如登天,而眼前这个奴隶,居然不但能保持人形,还能有选择的部分妖化,纵观现今妖族,也无一人能够做到!沉稳如他,脸上也不免浮现出错愕之色,黑鳞退去,熊淍却惊魂未定,他见姜生面前法盘黯淡无光,几乎透明,再看苓三人行动慢慢恢复正常,心知再留下去凶多吉少,手臂一揽,抱着清风跳下山峰。
轩本欲追击,姜生自不会让他得逞,感受着成倍上升的阻力,轩难以疾行,只得一步步走向姜生,“咔嚓”一声,扭断了对方脖颈。
“追!”
冬身形解放,大喝一声,就要发足追去,轩忽然冷冷道:“不用了。”
“轩!”
“那小子身法不慢,你就算追也不一定追得到,而且那地方机关重重,就这么硬闯不见得占的了便宜。”
轩一个踉跄,向后倒去,苓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冬不服气道:“那也未必,咱们见招拆招,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拦得住咱们!”
苓道:“你这笨熊,和你说了多少次,要顾全大局,你现在又受了内伤,需要调养!”
冬面露憾色,云上前道:“虽然没能杀了清风,不过有了这家伙的尸体,勉强能凑活着使。”
轩点点头,深吸了口气道:“何况我冲破了两条主脉,虽然功力大进,但七天之内,是不能动手了。”他忽然道:“苓。”
“怎么了?”
“小玉现在在哪?”
苓有些奇怪道:“小玉?她昨晚连夜回了山庄,不还是你下的命令?”她又道:“你若要找她,我派人去叫她回来。”
轩面露沉思之色,良久道:“那倒不必。”
熊淍跃下山峰,坠地之前将清风抛起,自己就地一滚将力卸开,复又抱起清风,隔着黑袍,熊淍只觉得对方身体柔若无骨,热的发烫,不由道:“你身子怎么这么热?”
哪知清风闻言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放我下来!”
熊淍本不想抱着她,应了一声,当即停下脚步,清风双足落地,却愣在原地半天不走,熊淍奇道:“怎么不走?他们一会追上来了!”
“我……”
清风欲言又止,熊淍心中明白,准是她体内气息未定,走不了路,暗道:“能当上清风城主,怕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女人了,我都不嫌弃她,她反倒嫌弃我。”熊淍叹了口气,只得又将她拦腰抱起,这回她总算不再提放下之事,转而道:“往东边走。”
熊淍知对方是清风城主,对此处地形比自己熟悉百倍,是以依言照做,清风除指点路途外,再不多说一句,熊淍本不是个多话的人,自也乐得沉默,奔行之际,只觉得对方身体越来越烫,大约半柱香后,清风不自禁开始发抖,熊淍担心她坚持不住,问道:“你要紧吗?”
清风摇了摇头道:“没事。”
熊淍恩了一声,脚步不停,他真气不足,难以运气相助,只好双臂用力,将她抱紧了些。
这般奔行了约有半个时辰,总算到了一处山涧,清风此时体温已基本恢复正常,她道:“你看那涧水中,有七个石桩,先踩第二个,再踩第六个。”熊淍点点头,他此时身体强健,奔行许久倒也不累,纵跃过去,月色朗照下,果见溪水之中,暗藏着七个石桩,那石桩受水流冲击,表面极是光滑,熊淍小心踏上第二个石桩,只觉脚底一沉,稳住身形后,又去踩第六个石桩。
他脚刚踩下去,忽听“轰隆”一声,山涧旁一块大石应声裂开,清风道:“进去,切记双脚距离不可超过五尺。”
熊淍听清风语气颇有命令意味,眉头一皱,但见山洞黝黑恐怖,实在不愿进去,心道我好心救你,你倒把我当仆人使唤,若非为了躲避妖使追杀,真想把她丢在这里,自己逃走。殊不知清风身为城主,言语间只有一股威势。
甬道中湿冷异常,走了约一炷香时间,忽觉天地开朗,花香宜人,抬头一看,原是到了一处山谷之中,此处圆月当空,似乎近在迟尺,伸手可摘。
不远处趴着数头花鹿,见二人进来,理也不理,兀自呼呼大睡,熊淍道:“到了?”
清风点点头,双手一拍,树影闪动,草丛间忽然蹿出一头似鹿非鹿,似马非马的异兽来,清风跨到异兽背上,说道:“你顺着小溪往前走。”说完轻呼一声,异兽四蹄发力,消失在树影之中。
熊淍转头看去,见草影郁郁葱葱,早已不见来时之路,只得继续向前,大约走了百丈,忽见前方有两点亮光,细细一看,竟是一头蓝身黄斑的猴子,那猴子见熊淍来到,吱吱叫了两声,转身跳走,又行数十步,总算看到一处木屋,溪水绕屋而过,木屋之前,是一圈短篱,篱口正对着一座小木桥,木桥旁有一座水车,流水不断,水车也不停歇。
四下静谧之极,熊淍悄悄过了木桥,木桥上满是青苔,显然极少人走,篱笆上开满了紫色的花,熊淍走到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
“噔……噔。”手指打在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忽然笑了。
他笑自己太蠢,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么简陋的木屋,怎么可能会有人。
可是门开了。
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前。
月光照着他,也照着她。
女子极美,确切的说,比熊淍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
她的美并非源于长相,而是气质。
她的清丽就像是远山外的一朵朵白云,白云千载,空山悠悠,她看着你,你就能感觉到一股清风扑面而来,如果清风也能醉人,那熊淍现在早已醉了一百回。
女子再美,可大半夜的看到这么一个人,只怕换了是谁,都免不了要被吓出一身冷汗。
可熊淍没有。
只因熊淍看着她,竟觉得自己好像早已见过她,可真要问何时何地,他却想不起来。
当然,何时何地,这并不重要,人生中不乏相遇,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过去的,就过去了。
重要的是现在。
现在,她在他面前。
她挑起了灯,一灯如豆。
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杯子;一把椅子,椅子边有一个火炉。
他们就像好久不见的朋友,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她手一伸,他就坐了上去,不知何时烧的水,已然沸腾。
水已沸,可人呢?
茶香四溢。
“陈木盛石泉,放置四时,陈木得是二十年以上的铁木,石泉最好在清晨里接来,先放上几个时辰,这样冲出来的茶才有几分味道。”
他一饮而尽。
“可惜。”
她替他斟满。
“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懂品茶。”
“但你却爱茶。”
熊淍叹了口气道:“我不爱茶,我只爱杀人。”
她就像一个尊贵的仙女,而他却像一个卑劣的奴隶。
“我还爱酒。”
“可是你现在却在喝茶,而不是喝酒。”
熊淍不说话了。
只因她说的没错,他的确在喝茶,而且他也觉得这茶并不难喝。
不但不难喝,相反还十分美味,入口甘甜,就好像掺了蜜的水。
他忽然有些后悔。
“你怎么了?”
熊淍实话实说:“我在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为什么我先喝的是酒,而不是茶,否则的话,我一定更喜欢喝茶。”
“那可不一定。”她望着他,悄悄的道,“你没尝过酒的苦,又怎么体会得到茶的甜?”
其实茶,原本也是苦的。
沉默。
沉默的只有烛火,在偷偷摇晃着。
这一刻,二人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快乐。
熊淍没有动,他坐在那里,却好像在天空翱翔,他没有说话,却好像在纵情高歌,他此刻只有一个希望,希望时光能永远定格,定格在这一刻。
可惜没有人能留住时光。
鸡鸣了,他走了。
天也亮了。
(https://www.biquya.cc/id50117/2605283.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