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闻龙五道:“时辰到了,你过去。”
青龙猛地一凛,气神复醒,心胸间已经没有了适才的紧张慌乱,只有一种难以叙述的平静。
龙五道:“过去吧,不用惊慌。在你面前,他连一头海狼也不如。”
青龙深吸口气,举步走进去,耳边听到龙五的声音正缓缓说道:“你是青龙,最有潜力的杀手。你一定会成为江湖上最负盛名的青龙杀手!”
青龙在心中说道:“是的,我是杀手。我叫青龙!”
忽然之间,所有一切都似乎变成了虚空,什么声音也没有,耳边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死寂。
他可以看到周围人群脸上的笑容,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丝毫声音。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远远望出去,便看见了袁兴初。
青龙举步走过去,便如一条小船穿行在汪洋大海之中。
渐渐的近了,许多张脸孔朝他望过来,有的大笑,有的好奇,有的嘲弄,有的轻蔑。但这些脸对他来说根本就是陌生的,认不出其中任何一张脸。
他似乎看到有一个人在向他招手,向他呼唤,但他没有停下来。
目标的脸越来越清晰了。目标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贴身的大夏龙雀刀开始莫名颤动。
目标脸上的笑容寸寸褪去,渐渐换成了诧异。
龙雀刀的刀身散发着一股暖暖的热流,流入青龙掌心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青龙的心忽然莫名一动。使他不由自己的放缓了脚步。
隐隐约约中,一种直觉告诉他,周围的人群里透着一丝不同寻常,似乎有着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但这种感觉是模糊的,抓不住,看不清。
他一步迈出去,脑海里却在急剧旋转着:到底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到底是哪个人或是哪件事触发了自己警惕着的神经?
迈出去的脚尖落在地上。有一张脸......是的,一张脸,人群里的一张脸。
青龙想起来了,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在人群中有一张脸,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而且是在自己离开人群走向目标的时候就开始注视着自己了。
它冷冷地盯着自己,脸上的没有任何表情,平静而冷酷。似乎它知道些什么。
它知道些什么?
第二步迈了出去。那双眼睛还着盯视着自己吗?是的,它还在盯着自己。
不,不仅仅是一双,又一双,两双、三双......人群中这种平静而冷酷的脸越来越多了,就像退潮后的暗礁一样露出了水面。
不祥的感觉骤然袭上心头。
青龙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没有停下脚步。
他迈出了第三步。
如果是龙五,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青龙毕竟还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完全察觉不出一场阴谋正向自己慢慢逼来。
青龙迈出第三步,停在袁兴初面前。后者脸上的表情由诧异变成了惊惧。
就在这个时候,青龙已出手。一道淡淡的青光闪了闪,便似一勾挂在天边的新月,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袁兴初的脸猛地向后一仰,脖子上的鲜血箭般标射出来。几乎就在同时,一支绳镖从人群里疾射出来,直取青龙。
绳镖的突袭,便如青龙的龙雀刀般毫无预兆,青龙根本来不及任何抵挡,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镖绳噗的一声射中青龙左肩。
青龙反手撩起,刀刃割断绳镖的绳索,身体随着刀势一转,反手一刀斩出,当的一响,一把从下盘偷袭的雁翎刀应声断成两截。
青龙一刀两式,化解了两个偷袭,但再也躲不过第三个偷袭者。
一道极猛的力量重重击中他的背心。他一个踉跄冲前数步,将一口腥腻的鲜血硬生生吞回肚里。他回过头来,认出了偷袭者,正是在城外竹棚里见过的孔强。
青龙吐出一口气,缓缓挺直身体。
四周的人群,有的向后退去,有的向前逼来,却全是从容不迫,似是早就演练过了一般。
有的拔出掩藏在腰间的兵器,有的卷起衣袖,露出钢盔护甲。
惟一出乎意料之外、令他们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事情,是适才青龙袭杀袁兴初的一刀,快疾得不可思议,如果那一刀是斩向自己,恐怕......
青龙终于明白过来了,明白自己刚才所感觉到的不妥是什么:没有任何人在参加贺庆的时候会身藏兵器、身穿护甲,这完全是早有预谋。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出现。
刺杀行动被泄露出去了!
但这次刺杀行动是完全绝密的,连送信的人都被灭了口。那么,泄露机密的人会是谁?
但是时间已不容他细思了。
围上来的人群中,有人道:“他不是龙五。”
有人道:“拿下再说。”呛啷呛啷声连响,数条人影越过人墙扑上前来,身手灵敏,行动捷疾,全是第一流的好手。
青龙深吸一口气,手腕翻展,一道诡异的青光忽然从冥空中飞旋而出,刀锋削破空气而形成慑人心魄的尖啸声,便似一条愤怒的苍龙疯狂横过长空,卷入当中的万物无不粉碎。
锵......一连串颤音不绝回响着,青光一闪即灭。
数条人影倒飞出去,兵器落了一地。青龙兀立原地,身体剧烈摇晃着,始终没有倒下去,但身上有数处已见鲜血渗出。
有人惊叫道:“那把刀......那把刀是龙五的龙雀刀!他......他是杀手之王龙五的人!”
“杀手之王”这四个字便如一块巨大的石头扔进了池塘里,激起千层惊浪,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向后散开。
但有一条人影逆流而上,冲到青龙面前,右掌虚按,左掌从右臂下穿出,挥掌击向青龙,正是孔强。
他是天道盟盟主孟元乔的弟子,修习的是少林般若掌,此时使出的正是般若掌法里的一式“无色无相”。
这式“无色无相”看似笨拙,实在是已得了般若掌法里“以拙胜巧”的精髓,一掌打中青龙肩头。后者摔将出去,撞倒数张桌子。
孔强大步抢上,双掌平胸推出。
猛然间青光暴闪,青龙翻身跃起,孔强倒跃而出,落地时顿顿顿倒退三步,脸色一阵发白。
“师兄!”丁石孙冲上来扶住孔强。
孔强摇头道:“我没事。”
旁边有一人掠身上前,叫道:“恶贼,纳命来!”一剑双击,分刺青龙喉咙及眼睛,原来是曾在竹棚里见过面的袁兴初的大弟子余明敬。
青龙身形先是一缩,随即展开,龙雀刀由下向上削起,一式“潜龙飞升”疾若流星,直刺余明敬。
这一式“潜龙飞升”共分为“潜、飞”两势,“潜”势是蓄劲待发,“飞”势则是劲力的剧烈暴发,霸气凛冽,气势惊人,刀未到,刀尖上的寒气已逼得余明敬遍体生寒。
余明敬惊惶失色,但自己刚才一剑使老了,收不了身形,眼看着刀尖直奔自己心窝而来,全身却是丝毫动弹不得。
眼看着就要一刀穿心刺过,刀尖刺破衣衫的时候,青龙却意外地停了一停,没有刺下去。就在这转眼即逝的刹那间,已有人冲上前来,将余明敬救将出去。
再有人撞入场来,使的是一把九环厚背开山刀,呼的一刀斩落。
青龙回刀相架。当的一声大响,青龙踉跄着倒退数步,虎口震裂,几乎连龙雀刀也握不住。
旁边有人喝彩道:“伍爷好一式‘开门见山’!”使开山刀那人得势不饶,霍霍霍连环三刀兜头斩落。
原来这人姓伍,名鼎,是袁兴初的师弟,因人长得槐梧,双臂有千斤之力,使一把九环厚背开山刀,每每与敌人交锋时,都是一马当先,勇往直前,因此人称“五丁神”。
此刻三刀斩出,众人尽皆心想:“任那小子有多高修为?又怎能敌得住五丁神开山裂石的连环三刀。”
念头方起,却看见一条人影从地上翻滚而起,当当当当一连串兵器相加之声,伍鼎一声怒吼,仰面倒下,一条手臂竟已被斩断。
原来刚才那一瞬间,青龙飞身出刀,快刀如暴风骤雨,尽数斩在九环厚背开山刀上,将开山刀的斩势消尽,逼开刀网,最后一刀斩在伍鼎左肩上。
伍鼎负伤倒地,翔龙帮徒众再也按捺不住,都红了眼,数十人挥动着兵器冲上来。有人嘶声叫道:“一起上啊,这等人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将他碎尸万段!”
看见这些人如疯似癫的样子,青龙本来有些心怯。
但当他听到那句“这等人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时,却忽然想起一年多前,龙五带着自己被人围攻,对方当时说的也是这句话,心中便升起一股莫名的悲痛与愤怒,如火般烧上头脑。
他的双眼开始变得赤红,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龙雀刀,反朝着最多人的地方冲去。
这个时候,他似乎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在山林里独自对抗着猛虎恶狼,心里充满了无穷的愤怒及深深的悲痛。
他盲目地挥刀乱斩,根本就不知道敌人是谁,也没看清对方的面目,甚至连兵器砍在身上也丝毫不觉,身体的神经似乎早已麻木了。
沸腾的热血淋在身上,更加激起了他体内的野性,使他变得更加疯狂。
突然间,啊的一声惊呼使他短暂地清醒过来。面前是一张熟悉的美丽的圆脸,但脸上却充满了惊恐,眼睛里流露着绝望。
他的刀已斩到了她的头顶,但再也斩不下去了。
他还记得这个女子叫叶雯,曾经递过东西给自己吃,跟自己说过话。那时的她,是调皮可爱的,现在的她,却已被绝望恐惧的乌云所笼罩。
他的手在战抖着。他无法睁着眼睛,杀死一个自己曾经认识的人。
数道沉重的力量同时击中青龙的身体。他像一个充满了气的皮袋般弹飞出去,落在地上时,再也爬不起来,全身便如灌了铅般沉甸。
他双眼发黑,全身痛疼欲裂,但脑海里却始终浮现着刚才那张圆圆的脸蛋,可爱的笑容与惊恐绝望两种表情走马灯似的在急速流转着,越转越快,渐渐的就再也看清楚,使那张脸便似一张没有了五官的空白的脸,是那样令人恐怖,却又令人感到无比心酸。
一阵狂风卷到,将他卷到半空中。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惊叫了一声:“龙五!”
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半点知觉,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无边的黑暗,无尽头地延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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