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年,金兀术、韩常率精兵三万攻颖昌府,胡清还有当时官至承宣使的董先率部守城,与岳云所率八百背嵬骑兵里外夹击,杀死金兀术的女婿统军夏金吾,擒千户七十余人,杀死金兵五千余人。
那一战从拂晓开始,到金兵全线溃败之时已经日近西山。岳云自辰至午与敌将决斗数十回合,受伤一百多处,连甲胄都被染成赤红色。而其他宋军将士也杀得“人成血人,马成血马”。
此役之后,金兵如惊弓之鸟,溃不成军,岳家军乘胜追击,收复了黄河以南大半的失地,以致兀术哀叹:“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
岂料就在这时,朝廷居然一日之内连发十二道金牌诏令岳飞班师。岳飞愤惋泣下道:“十年之功,废于一旦。”终于还是不得不从郾城撤兵,以致颖昌,淮宁等州再次落入金人之手。
李晃虽然没有见过胡清,但是颖昌那场血战早已尽人皆知。李晃自己对岳家军的诸位将领更是从心里钦佩,当下不由得对这位胡将军另眼相看,刚想寒暄几句,就见胡清笑脸一收,两眼又瞪得溜圆,道:“你小子要抓俺兄弟岳云?”
这回李晃就明白了,敢情是刚才自己说要抓岳云的话惹恼了这位胡将军。
可是谁都知道,岳家军的“赢官人”岳云早已在三年前就被处斩了,现在自己要抓的当然不是那个岳云。可是这位性如烈火的胡将军同时也是出了名的一根筋,他认准的的事情很难改变的,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明白呢?
“胡将军……我不是要抓您的兄弟……”李晃试着把事情说明白,“您的兄弟已经……”话音到此嘎然而止,不知怎么的,最后那两个字竟是如此难以出口,仿佛有一块棉絮堵在嗓子里。
试问这天下有几人不知道岳家的冤案?又有哪个不为如此忠臣良将的悲惨遭遇扼腕叹息?
但……也只能叹息而已……不要说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就算时间能退回到三年前,就算全天下的人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又能怎样?那是皇上的旨意啊,谁能违抗?谁又敢违抗?
李晃支吾着,正不知道怎样继续,就见一道蓝影晃过。
“李捕头是说您的兄弟已经死了。”蓝磬板着俏脸,故意闪身到胡清的身边说道,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果然,胡清一听登时火起,“谁说我兄弟死了,他明明……”
“李大人……”一个捕快紧跑进来,“有人从侧门跑了,我们的兄弟拦不住他!”
“看清楚是什么人了?”李晃一惊。
“一身白衣,二十多岁的样子……”
一定是岳云!
李晃一跺脚,还是被他逃了!
“追!”他也顾不上旁边的胡清,急匆匆带人追了出去。他走得太急了,所以没有看到,蓝磬眼里泛起的笑。
看见李晃带人出去追人,胡清也着急,抬腿就要追,蓝磬连忙拉住,见李晃的人都走远了,便低声道:“胡爷,怎么这就走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这两条腿的白衣人可多的是……您,着什么急?”
胡清先是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哈哈”大笑道:“瞧俺这脑子,多的是,多的是,哈哈,哈哈哈……”
夏雪绯若不是瞧见蓝磬眼里的笑容,现在只怕也随着李晃追出去了。可是见到蓝磬的表情后,夏雪绯心里就肯定,夺门而出的那个绝对不是李晃要找的人!此时,她越看眼前的蓝磬越不像平常的烟花女子。之前也是,她不言不语地就两次挡住了自己的双枪出手。
这个煌月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蓝磬倒是一直笑眯着眼睛,稍微安抚过周围的人,便不由分说,就将夏雪绯和胡清拉到了一个偏僻的雅间,道:“这里不会有人打扰的,”
夏雪绯正在犹疑,却见胡清突然转过脸来,直直地盯着自己,双眼炯炯有神,也没有了先前的醉态,沉声道:“丫头,你这对枪是哪来的?”
“我……”
夏雪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粗枝大叶的胡大哥这么快就认出了“炎魂”。
她在岳家庄的时候曾经多次听岳云提起过这位胡清胡大哥,说他为人如何豪爽,作战如何勇猛。所以,后来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对这位胡大哥却是很有好感。
如今物是人非,云哥哥不在了,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云哥哥身后的小女孩了……
夏雪绯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可是看了看站在旁边,显然不打算离开的蓝磬,心中又有些犹豫。
胡清一摆手,道:“蓝丫头不是外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您既然是大哥的朋友,您的话……我信!”
夏雪绯在别人面前,“云哥哥”这样亲昵的称呼到底还是叫不出口,所以就改作“大哥”。
“丫头,你是……”胡清听夏雪绯的语气,心中已经有了疑惑,见夏雪绯缓缓解下面纱,露出了本来面目,心里顿时一惊——银瓶!
虽然眼前的少女和自己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岳云身后,小鸟一样幸福的女孩在气质上相差太远了,但是容貌上却依然可以辨认得出是同一个人,尤其是那双清亮的眼睛,仿佛永远燃烧着勃勃的生气。
真的是银瓶?!
可是银瓶不是已经在那场大火中……
看着胡清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夏雪绯心里明白,苦笑道:“我不是鬼……”
“银瓶丫头,真的是你?”胡清一把抓过夏雪绯的肩膀,仔仔细细地瞧着。瞧着瞧着,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好丫头……好丫头……”说话间,不禁泪如泉涌,只是重复着这句话,用力抓着夏雪绯的肩膀,好像要生怕她消失一样。
夏雪绯也觉得鼻子一酸,可还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因为她知道,一旦流出了第一滴泪,自己就再也控制不住那道闸门了……
长久以来的思念,所有轻松的面具,在见到胡清之后都被彻底的撕开。
眼前这个满目泪水的汉子轻易地唤醒了被淹埋在心底的记忆,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平静的夏秋之际……
曾经,在清晨的薄雾中偷偷爬上院子里最高的桑树,只为采下最甜的桑葚给云哥哥做小吃;曾经,在漫天飞舞着的红叶下,在云哥哥面前得意的炫耀着刚刚记下的枪法;曾经,在深夜的明月下,出神地凝视着“炎魂”银亮的光泽,幻想着自己可以和云哥哥一起驰骋沙场……
原来……自己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个温柔而又坚定的身影……
夏雪绯拉回了思绪,等胡清平静下来,便将当年发生的事情,从自己上东林寺开始,到下山惊闻噩耗,然后在乱军中刺瞎杨沂中的眼睛,直到投身火海,全部讲了出来。只有中间龙首崖上发生的事情因为实在太过诡异,就连自己也分不清是梦是真,所以就草草略过了。
胡清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认真听着,虽然与官兵冲突的那一段,夏雪绯已经刻意省略,只说了大概结果,过程也仅用一句话带过,可是胡清久经沙场,怎能不知道一个孤身弱女,独自面对五百精兵的凶险,更何况其中还包括杨沂中的亲兵——铁弩队!
若不是杨沂中轻敌在先,银瓶出奇兵在后,就是银瓶的武艺再好,完全没有临敌经验的她也断没有机会在乱军之中伤到杨沂中半分!
“我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能活下来……还在这里遇到胡大哥您。”
夏雪绯说完最后一句,屋里一片沉寂,三个人都不开口,静得甚至能听得到细微的呼吸声。
“银瓶丫头……”胡清首先打破平静,可接下来又不知说什么好。
虽然听说过当年的事情,也曾经为银瓶的坚贞勇敢赞叹不已,但是今天由当事人亲口讲出来,带来的又是另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
夏雪绯微微摇了摇头:“我现在的名字是夏雪绯,银瓶……是当年大哥给我起的名字……”
但是有一点夏雪绯当年并没有告诉岳云,那就是,自己并不是不记得原来的名字,只是单纯的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斩断和过去的联系,然后……只用他给的名字……只为他快乐的活着……
“叫什么都一样,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胡清拍着夏雪绯的肩膀,想起以往的种种,心里一酸,眼泪又要往下掉。
夏雪绯一见忙岔开话题:“胡大哥,您不在鄂州军营吗?怎么会……”下半句“在妓院里醉酒”没好意思问出口,可是胡清又怎能不明白?
他急忙抹了一把眼泪,苦笑着叹口气:“嘿嘿,别提了……”
“大哥刚一不在,那狗皇帝就派了他奶奶的一个废物田师中来统领岳家军。田师中他自己废物不说,还把原来大哥的一切法令全都废了,弄得岳家军上下一团糟。他奶奶的,俺和一帮弟兄一气之下辞官不做了,就是回家种地抱孩子也比受他奶奶田师中的窝囊气强。”
蓝磬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一看胡清气得不轻,便斟上一杯茶,盈盈递到胡清面前。胡清也不客气,接过茶来一饮而尽,接着道:“后来俺在路上遇到了几位忠义社的兄弟,这才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话到此处一顿,胡清询问地看向蓝磬,蓝磬看了看夏雪绯,沉思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胡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那两个兄弟,岳云和张宪……有可能还活在世上!”
“真的?!”
夏雪绯闻听此言,倏地站了起来,一把拉住胡清的胳膊,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讶,几分欣喜,还有几分疑惑。当她看到胡清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便一下子跌坐回椅子,失了神般喃喃自语:“师父她没有骗我……大哥他……果然……”
“你也知道?!”
这回轮到胡清惊讶了,这件事应该极其秘密。如果不是当年参与其中的人亲口告诉自己,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夏雪绯是从何得知?
胡清赶忙问:“说说看你所知道的是怎么回事?”
夏雪绯定了一下心神,道:“是师父告诉我的,她老人家说,当年忠义社的兄弟曾经劫过法场,将大哥和张大哥救出来过,很可能在离开官兵视线的时候掉了包,所以,后来被官兵抓回去斩首的……并不是大哥他们。”
夏雪绯说完便焦急地向胡清求证:“胡大哥,您一定知道的……大哥他们是不是和忠义社的兄弟们在一起?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好不好?”
胡清苦笑着道:“你知道的只是前一半……当年忠义社中一个身怀异能的兄弟用异术做了岳云兄弟他们的替身,把他们本人换了出来,谁知道秦桧老贼手下竟也有人精通此道,所很快就被识破了,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老贼派来的杀手发现……”
话到此处,胡清叹了口气:“后来的事情,现在忠义社的兄弟也不清楚,因为……当年直接参加那次行动的兄弟……全部消失了……”
“消失?!”夏雪绯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对,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收到求援后去接应的人在他们本该藏身的地方没有看到半个人影……甚至没有曾经有人待过的迹象……其中也包括……”
“……包括……大哥他们?”夏雪绯的声音发颤。
明明是如此盼望着得到答案,可心里却更害怕自己最后得到的,是那个最不希望得到的答案……
“……”胡清无奈地点点头。
云哥哥,张大哥……
这三年来,他们可能活着的消息是唯一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力量!
明天……就会见到他吧……
在那一千个夜里,自己就这样对着明月许下心愿……
这仅有的希望……一生仅有的希望……难道就这样放弃?
放弃?多简单的字眼……
只要承认了,就不用再思念,不用再牵挂……
就可以卸下一切,重新开始……
只要……放弃……
可为什么……心会这样痛……
“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尸首……我绝不放弃……”夏雪绯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
胡清睁大了眼睛,望定夏雪绯坚毅的眼神。这丫头……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银瓶吗?
蓝磬的眼中也露出赞许的神色,道:“秦桧那边似乎也一直在寻找当年的幸存者,所以……他们很可能尚在人世。而且……我们现在也有了一点线索……”
“什么线索?”夏雪绯一喜。
可是蓝磬却没有继续说,而是反问道:“夏姑娘,你怎么会和这位岳公子在一起呢?”
那个瞌睡虫?
夏雪绯一愣,虽然不明白蓝磬的用意,但还是说道:“我……我是两次看见他在岳家庄前面发呆,而且他的名字又叫……所以……”温泉里那么丢脸的事情是打死也不能说的,只是不知道这样说人家会不会相信。
“所以就一路跟来了?”蓝磬眨着眼睛认真听着。
“……嗯。”夏雪绯支吾答应着,总不能说自己把人劫来,又不知道去哪里,所以才被引到这儿来的吧。
“噢……”蓝磬点点头,“夏姑娘,你知道这煌月楼是什么地方吗?”
诶?
夏雪绯没想到蓝磬会这么问,什么地方?这里不是……吗?可是蓝磬既然这么问,那显然就不是……了,可如果不是……的话,那又是……呢?
脑袋里转了几个弯,还是没有结果,她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蓝磬看着夏雪绯一头雾水,犹疑不定的样子,忍不住“嘻嘻”又是一阵轻笑。
“既然夏姑娘也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说了……煌月楼,是江湖中最大的,最有势力的,作交易的地方!”
啊?!夏雪绯一时没反应过来,最大?最有势力?煌月楼?这个妓院?
蓝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接着道:“在这里,什么都是可以拿来交易的。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价钱合理,煌月楼就一定会把那样东西交到雇主的手上。那东西……可以是金银珠宝,可以是荣华富贵,可以是消息,可以是功名,甚至……可以是人的性命!当然,也可以仅仅是一夜风liu。”
说完,蓝磬若无其事地继续品茶,完全不理会在一旁已经惊得目瞪口呆的夏雪绯。
胡清胡撸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蓝丫头说,有个也叫岳云的小子今天会来,所以俺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结果等到大天黑也没看见人影,俺心里一烦,就多喝了两坛……”
蓝磬“噗哧”一笑,这位胡大哥还真是有趣,明明是自己没看到人过去,还偏要找这样的理由……不过,一般人还真别想随随便便就“多喝两坛”的。
还有刚才,管人家做父亲的叫“大哥”,又管人家做儿子的叫“兄弟”,这辈儿可是怎么论的?不过真是应了那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在他这里,除了“兄”就是“弟”,倒也着实省了不少事。
夏雪绯正想问蓝磬,这个岳云和她说的线索有什么关系,就听见一阵轻轻的扣门声,紧接着是一个小丫头的声音。
“蓝姐姐,楼主有请夏姑娘。”
“这就来。”蓝磬扬声应了一句,拉过夏雪绯,低声道:“这位岳公子……就算不是少帅本人,也绝和岳家脱不了干系……”说完,也不管夏雪绯听明白没有,就把她往门外一推,又换上了笑嘻嘻的样子道:“没想到你居然能被楼主看中……千万记得给自己开个好价钱哦……”
“什么?”夏雪绯呆呆地被推出门外,什么“给自己开个好价钱”……
回头一瞧,只见门外站着刚才给蓝磬通信的小丫头,她看见夏雪绯出来,一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楼主有请,请夏姑娘随我来。”
夏雪绯整整衣衫,听蓝磬说话的口气,这煌月楼如此了得,那个岳云又似乎真有来历,甚至可能……
那么,自己倒要看看,这“煌月楼主”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那就有劳了。”说完,夏雪绯随着小丫头,大步向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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