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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我们都倦宿在赵家西屋的炕上,熬过了慢长的一夜。爷爷虽然上了年纪,但爷爷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能随便住在外人家里。这既是当地的一个习俗,也是男人的一种骨气象征。可惜,我那时还不懂这一点,不然我也会回自己家漏雨的房子里住的。
我们在赵家吃汤面的时候,天渐渐向晚了,父亲淋得水湿从学校赶回家里,在离屋门还有十多步的地方,亲眼看见知青屋最东头空着的一间屋子"轰"的一声坍塌了。那声音里有种水湿的沉闷,和房子自身为终于倒塌而长出的一口呼吸。一点土尘刚刚升起,就被雨水压得不见了踪影。
爷爷闻声从屋子里出来,看明了情况,让父亲绕道屋后,看顶在后墙上新盘的土牛还结不结实。当我们倦宿在赵家的炕上,困顿欲眠时,爷爷和父亲把屋里的被褥倒腾了好几个地方,然后从倒塌的房子处,抱回来一些还没有被雨淋湿的柳笆子碎块,燃着炉火,做了最简单的一种叫拌汤的热饭吃。为了不让雨水和泥点溅进锅里,爷爷一直都蹲在炕头,用两臂撑着一块白布在锅上面。
爷爷和父亲吃了热饭,身上暖和了,思维又回到了房子上。
父亲说:"咱们盖房子,地基选在哪块才算好呢?"爷爷说:"村里是挤不进去,只能在村子外围。"父亲说:"村东村北有农田,只有村南村西,可是又都是沙堆环绕。"爷爷说:"我都转着看过,最好就在刘家的前面,咱们费点劲,先清理沙子后再打地基,等房子盖起来,往南就可以开出一园子好地。"父亲说:"那么大的沙丘,得费多少力才行。"爷爷说:"沙子好弄,比老家挖窑洞省力多了。我是怕人家连那个位置也不让咱们占呢。"父亲问为什么?爷爷说:"高大海那个人,一定情况下是个短心人,咱们现在和赵家走得近,这也是个因素。"父亲说:"那咋办?这选地基的事,还是得队长点头才行。"爷爷说:"这一两天,你去找找看,记住不要先提这块地方,先说村北村东,最后再说这块地方。"父亲心领神会说知道了。
果不出爷爷所料,高大海对我们家选地基的事百般刁难,最后才勉强同意。又说盖房是你们自己的事,队里不出人不出牲口,让父亲自己想办法。父亲不服气说:"高队长,我们一家来一碗村,上有老下有小,迁户有手续,落户有政策,这盖房也是为了要长久在咱们村里呆下去。你给我分这么一片沙丘房基地,还不让我用队里的东西,这不是为难我吗?"高大海冷笑说:"咋,觉得为难了,为难就不要盖啊。等过两年再盖吧,哪有头一年来,第二年就要盖房的,想的太美了吧!"父亲说:"苦我不怕受,但不公平我受不了。为什么别人能用我不能用?"高大海说:"什么都不因为,不能用就是不能用。我给你说,地就是那块地,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你要盖你盖,不盖你拉倒,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父亲压住愤怒抗争说:"队长,你要是这么说,那你就不是讲理了。"高大海说:"理!什么是理?在这一碗村我就是理。新来乍到还跟我讲理,你资格还不够呢。走,走,走,你给我走人,我还有事呢。"父亲一咬牙离开了高家,回到家里还气了三天。
天意安排,一件喜事冲淡了父亲的不快,那位生小孩的老师上班了,校长看见父亲课讲的好,又会写毛笔字,写文章也挺有点道道,有意留用。校长和父亲谈完话后,父亲去找大队的书记。书记不在,问话就问到了大队的会计。会计是个中年人,他儿子正好是父亲教的那个班的学生。这一说,会计把事给揽下了,书记回来就往上打报告,申请了一个民办老师的指标。父亲被完校留用了,而且不挣工分改挣工资,这是个意外之喜,全家人为此高兴的恨无鞭炮可放。
队长高大海听到了此消息,坚决不同意,但拗不过大队的坚持,最后只好点了头,办了相关的手续。这样一来,父亲教书就不用再劳动,有时间修理自家的房地基。高大海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允许我们家借用队里的平板车。
等到秋天来临,万物凋零的时候,分给我们家的那堆沙丘被移开了,地基铺垫基本上到位。接下来,父亲利用早晚时间,到离村二里多路的一片湿地上,用一把直锹,一天挖上百块土坷垃,然后垒起来让风往干吹。进入冬天,干透了的土坷垃全都被拉到了地基上。
这期间三姑从老家上来,帮着父亲干了好多的活,走时接奶奶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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