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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请退了所有拉贡,秘云的座位前只剩下瓦申克与我。她打量了下我,满是不屑的表情反而让我觉得安心。秘云又喝退了那些体型庞大的护卫拉贡,独自站在我们面前。
“这样子舒服一点了么?”
秘云微笑着对瓦申克说。瓦申克没有回应,秘云又说,“为什么还穿着这些破烂的衣服?我送给你的呢?”
“你们的东西让我浑身不自在。”瓦申克回答。
“不自在?”秘云摇摇头,“可是你的好食欲没让我这么觉得啊。”
瓦申克僵着脖子,被对方戳中弱点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更需要帮助的也许并不是你。”秘云说,“你的朋友他现在好么?”
我对瓦申克摇摇头,她并非指我。
“恪力?”瓦申克问。
“也许吧。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不过耕植使秋来到我这里,告诉我说,又一个不该受到惩罚的人类误打误撞的,正在经受着尖尾虱的折磨。”
“你知道那个东西?”瓦申克大声问道。
“当然。”秘云暧昧地看着瓦申克,“那个东西,在德罗撒可不算什么新奇的。只不过它不会出现在平时的生活里。留着它,只是限用在战争,和对那些不守规矩的拉贡的惩戒上。可是你的同伴,不属于这两样中的任何一种……”
“那是因为我们之前在乾方的山里,遇到了一群恶心的东西。”我急声说。
“是的是的,牧蜴。对么?”秘云说,“也只有那些可爱的小东西才能豢养这些尖尾虱。”
秘云的形容词让我全身都打颤。但看看她的脸,我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解释的了。
“它们受制于德罗撒的管辖,大致上也能算是我们的同伴了。”秘云呵呵笑起来。
“我不想听你这些无聊的话。”瓦申克发起怒来,“如果有方法救恪力,就痛痛快快的告诉说出来。”
“你这幅样子,实在是让我愉悦。”秘云展露出极为舒畅的表情,可是这让我觉得她更加恐怖。
她慢条斯理的从一旁的金盘里拿起来一个绿色的疡果。我盯着想了一会儿,突然回忆起在菌谷中,断牙对着飞离的槌喙龙仰天长啸的时候。一点儿也没错,这就是牧蜴交给槌喙龙的那一网绿色果子。
“这个疡果,是尖尾虱最怕的东西。每个回转,牧蜴都会特定的上缴一定数量给宗庭。只有被宗庭免罪的拉贡,才能因此而解脱。”
“到底犯什么样的罪责,要被这种东西惩罚?”瓦申克问。
“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总是有一些不在意宗庭律法的家伙试图僭越自己的阶级,想得到本来不属于他们的权力,财富,或者是声望。用你们人类的说法,这是一种偷窃。”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仿佛德罗撒的这种罪责我是专为我而设定。秘云走过来,伸着手指在瓦申克的胳膊上摩挲。
“剥出里面的果肉,然后堵在你的同伴的眼鼻口耳和尻门。再让他吃下果皮,那些小家伙自然会爬到那些果肉上。”
瓦申克耐着性子听完她的话,立刻侧身闪开。秘云嘴唇翻起露出几颗獠牙,笑了笑。秘云递了疡果过来,手又停在一半。
“如果可以,到时一定要告诉我一起去看。受难者那副欲生欲死的漂亮样子,我可真是很久没见过了。而且,这一次又是人类……”
瓦申克伸出去的手发着抖,忽然抓了上去一把抢下疡果。他浑身都在哆嗦,红着眼睛死死看着那个果子。
“你的条件。”瓦申克硬生生的说。
“条件?”秘云故作惊慌,“我可没提出要什么条件啊。”
“你的条件。”瓦申克又重复一遍。
秘云走了过来,绕在瓦申克的背后。那模样猥琐至极,但却又透出一股让人难以拒绝的压力。我躲开两步,秘云肥乎乎的身躯挡住了瓦申克的大半。我只能看见他极度厌恶的目光,和紧紧抽动的嘴角。
秘云趴在瓦申克的耳边,轻吐出一句话。
“如果可以,我想给你一个属于德罗撒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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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岭的守备军队集结在树堡场地外的湖畔。吊着秘云船型行宫的翼手龙群和地面上的护卫军在不久前已经离开,只留下勤岑和负责保护他的八个护卫。空佶站在半高的石台上,远处的耕植者聚在一起为即将出征远方的家人祈祷。
经过一段时间以后,空佶才开口讲话。他先是点齐了各俩领、伍长,再由七位俩领配发下去粗制简易的装备。站在我的身侧是那位忧心忡忡的兵师,现在看上去显得更加不安。
“秘云为什么没有带走瓦申克?而且还让他跟随去边境?”修庆说。
“我不知道。她只是要瓦申克留下来,并让空佶和穆门负责他的安全。”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她并没有回去前岭。”修庆露出一种奸笑,“我还记得,那时陶格斯与斯热来到德罗撒的时候,秘云可是一步都不离开他们。如果不是她耽误那么多时间,我想我能从陶格斯那里多了解两三倍的知识。”
“她究竟喜欢人类什么?”我问到,“或者说她不喜欢拉贡什么?”
“可能她只是讨厌自己吧……”
我刚想接着问下去时,湖畔发出一阵阵骚动。空佶登上了高台,身着银色甲胄面向数百守备军而立。所有拉贡都保持肃穆,嬉闹的幼年拉贡也自觉地安静下来。
“伟大的德罗撒不会忘记勤劳的后岭!”
空佶的声音如同深谷中的铜钟敲响,随着他的带领,所有的拉贡都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相信这句话不会只让我们听到。这里的每一个拉贡,强健的体魄和忠诚的心都属于德罗撒。不要去抱怨自己所没有的那些东西,也不要觉得现在所拥有的一定会永远停留在我们的手里。我们需要的,只是我们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这才是让我们得到一切的原力!”
守备军挥舞着手中那些木柄、钝剑和石盾,发出震天的叫喊声。我偷眼看着勤岑,不知道面无表情的他又作何感想。
“这一次,我们不是为了遵守宗庭的旨意才要奔赴遥远的边境,去和那些恶心的‘杲垢’作战。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的场地不会受到更多的威胁。这不是我们所经历的第一次战争,但是我希望它是最后一次。所有的守备,回头看看你们的家人!”
每一只守备拉贡回过头看着场地栅栏里的家人,两方向望,中间正隔着一段不多不少的距离。修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肚子里沉沉的鼓出声音。
“是为了他们,是为了这一个个树堡,是为了那一片果林和美丽的天空。你们想不想永远都生活在这个贫瘠却安宁的地方?”
有些拉贡开始赞同的喊叫,但是又出现另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我有些紧张,那些喊着说“不愿意”的声音越来越大。并且影响了周围的大批拉贡。但是,勤岑的表情依旧无动于衷,如果不是睁着眼睛,我想我会以为他就那么睡过去了。
“我会!”
空佶大声说着,嘈杂的声音被制止住。
“因为我坚信我可以改变这里,贫瘠只不过是成为富裕之地的土壤。即便没有精良的耕具,我们的耕植者们也能收获最丰富的食物!即便没有坚固的行车,我们的供给者们也能快速安全的来往各地!即便没有武器和甲胄,我也相信,最勇猛的你们,能够赢下任何一场本该属于我们胜利的战争!”
我被眼前的场景吓倒,宛如山崩地陷似的动静涤荡了整个树堡场地。连着身后的修庆也嗷嗷的叫喊。勤岑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空佶,忽而转身离开。不过,在他离开后,我看见山坡上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同修庆一样,兴奋的,起哄着,大声狂呼“德罗撒不会忘记后岭!”,由此排泄着压抑了太久的情绪。
在秘云走后,瓦申克立刻带回疡果。他请来了秋和秋苙,而在听到是要进行传说中的“出虱”后,更多的好奇的拉贡们围在了修庆树堡里。但是吵闹的气氛让秋无法安静,恪力的叫唤声更加痛苦。空喀铎恰是时候的出现,喝退了堵在门口的一众好奇的拉贡。他关紧了拱门,整个树堡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能坚持下来。但是尖尾虱最好是一次性的清除。”
秋低着头对瓦申克说,恪力也醒着,我喂给他一些清洁的露雨,这一次,瞳仁的黑色甚至蔓延到了嘴唇。
“就把我当做死掉的尸体吧……”恪力硬撑着笑笑说,“再怎么样,都比现在好过点。”
秋苙递给瓦申克一小碗疡果果肉,她和自己的妹妹转过身去。恪力撇过去脸,腰间无力,只得让我帮助他抬起两腿。修庆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还不断在他的卷轴上记载下来。
恪力的七窍全部被糊上了疡果果肉,秋苙准备把捣碎了的,具有极其浓烈气味的果皮塞进恪力嘴里。但她的动作还是十分犹豫,恍恍惚惚无法下手。她说,这种痛苦连强壮的穆塔布拉龙都无法承受,实在不确定一个人类的弱小躯体又能到什么程度。
“只要想到能够生存,连石漠里的一只红衣娘都有勇气去面对最可怕的石雨。”瓦申克说。
拱门突然被推开。坐在一旁的空喀铎恼怒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走过去想要给这个没脑子的拉贡一个教训。他猛地打开门,本来露出獠牙的嘴又关了起来。他让出一个身位,从外走进来一个佝偻瘦弱的身影。
秋和秋苙一同向玫行礼,破损的双翼耷拉在地上,两只脚爪也是磕磕绊绊。她比我第一次在守备树堡里看见的样子似乎更加年迈,但惟独目光更加明亮。她走到恪力身边,似乎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恪力此时只是张大了嘴巴“呼呼”喘着粗气。
玫抬起右翼上的手爪,轻轻抚在恪力光溜溜的肚子上,像是要被抓起来似的。我有些惊慌,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我看了看修庆,他的眼睛比之前睁得还大。
“这是干什么?”我踮起脚尽量小声的问他。
“不要说话。”修庆看也不看我,只注视着玫的动作。
玫将另一只手爪抵在自己的腹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瓦申克没有任何反应,也同其他拉贡一样那么看着。我却无法安定下来。忽然,我的耳朵里开始出现嗡鸣声,先是细小的像是蝇虫,而后慢慢增长好像是有乐队在演奏一般。我两手捂着耳朵,看着玫毫无焦点的眼睛,由琥珀色慢慢变成了金色,又从金色消失掉成了一个仿若透明的空洞。
我似乎被那里的什么东西吸引住,僵住了的往里面越看越深。玫的那双眼也在我眼前缓缓变大,各种色彩交替变化,包住了我整个身体。此时,我站在玫的双眼里,没多久我便忘了这是哪里。
周围是仿若极光的彩云,在头顶、手边、脚下飘忽不定。我来回兴奋地看着,伸出手去,近的足以触摸,却又远的散失不见。那种感觉,熟悉且温存,记忆变成了情绪,情绪又转为心跳脉搏,体内所有的知觉都是一股股暖流洋溢在周遭。闭上眼或者睁开,所看见的图像都是一样美丽。
我无知觉地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在云上荡漾,在水中沉浮,在泥土里生长。那是一种无法描摹的场景,在那里唯独能感到的只是从心底发出的舒畅。
我坐在一朵娇嫩的玫瑰中初生,抚摸一片花瓣感受芬芳。陡然间,花瓣落尽,身下的花蕊倾覆空空。我的身体强烈的产生振动,自头顶开始,头壳仿佛被敲碎了一样。我的双眼紧闭起来,但是却看到了景象。耳畔传来凄厉的嚎叫,那一种超越悲喜的畅快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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