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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倩收好与李的协议书，拿起电话，叫来王秘书，交代说：
“李是我新任命的总经理特助，你带他去买两套高级西服。他从农村来，不太懂得这些，你要认真帮他把把关。服色、式样，要符合他的工作要求，也要符合他的肤色和身材；另外，领带、皮鞋，要注意和西服搭配。还有嘛，就是生活细节问题，你也顺便交代一下。”
“好的。”王秘书连忙答应。又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对张总说：“您放心，根据他的工作特点、身材和肤色，我知道该怎么买。”
张总点点头，又对李说：“你今天的工作就是跟着王秘书买行头，买好了穿回来给我看看，我批准了才行。你现在不是搬运工了，是我的特助，衣饰打扮、生活习惯、言语行动，都要符合我的要求，不可自行其是。这是规矩。”说完看着李。
李立正站好，回答道：“知道了。”然后跟随王秘书一起去商店买西服。
走出公司，两人都轻松了许多。王秘书问李：
“小李，张总什么时候任命你当她的总经理特助的？”
“就在刚才。”
王秘书重新审视着李，说：
“你的条件不错，好好干，将来会有前途的。”
“不。我从大梁山区来，没见过世面，文化也不高，只是个高中毕业生，没有读过大学，英文也懂得不多，算不上条件好。”李如实介绍自己。
王秘书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些。这些我比你强。你的条件是天赋的，我永远不可能具备。你不必读大学，修英语，就凭你这副好坯子就比我管用，值大价钱！你还不知道你的价值吧？”王秘书指着李哈哈地笑，笑得李有些莫名其妙。
“王秘书，你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我承受不起。我是来打工的，靠劳动挣钱，又不想靠卖样子，吃软饭。”李正色说。
“你别傻气了！有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却说靠劳动挣钱，谁相信！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在包装车间干搬运工，却要跟张总当总经理特助？口是心非了吧？”看来王秘书对李的情况颇了解一些。
“你别冤枉我！我要求调动工作不错，但绝没有想过当总经理特助。我虽然不是大学生，也读了这么多年书，学习过物理化学代数几何，起码应该干个技术工，学习点技术，将来也有用；仅仅当搬运工，我有些不甘心。”
“想学习技术？说得好听！我问你，当总经理特助，能学习到什么技术？”王秘书认定李调动工作就是想攀高枝。
“那是你不想学习，如果想学习，可学的东西多着呢，起码可以看到总经理是怎么管理工厂的，这里面可大有学问，大有学处！”
“哈哈，你想得美！总经理特助的位子还没有坐稳，就想学习管理工厂的经验，将来想当驸马爷，帮助张总管理工厂？你以为张总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让你接她的班？”
“你胡说什么？难道打工的就不能学习管理工厂的经验？就要一辈子打工？”李看得出王秘书有些看不起他，生气地说。
“不打工也可以，你仍旧回到大梁山区继续劳动，种田、打猎、挖药材，每天吃粗粮，穿粗衣，你愿意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不能选择留在深圳吗？”
“可以。那你就要打工，否则，你靠什么生活？”
“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创业，自己当老板？”
“自己创业？自己当老板？说得容易！你的资金呢？人才呢？技术呢？难道凭空就可以创业当老板？那还没有人愿意打工了呢。”
“这些，我想过，所以我要积极打工挣钱。等我的钱攒够了，就出来自己创业。”
“就用你打工赚的钱创业？哈哈，开个修理家电的铺子还差不多。”王秘书用讥讽的目光看着李。
“开个修理家电的铺子，也比一辈子给人家打工高强。你没听人家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因此我认为，不想当老板的打工人，也称不上有理想的人。”
“好，你有志气！等你当上了老板，我就辞职来给你打工。”王秘书竖起大拇指。
“难道你不想当老板？”
“没有想过。一是没有资金，二是没那个能力，三是也没那个野心。还是老老实实打工好，只要把老板分配的工作做好，到时候就能稳稳当当地有一份工资拿，既可以养家活口，又能培养儿子，还什么心思也不用想。”
“你还这么年轻，又是大学生，应该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你别劝我，目前我的生活很稳定，家庭也很幸福，我不想冒那个险。”
“怎么，你丈夫也在这里打工？”
“是呀。你们包装车间的头就是我丈夫，一个儿子送在幼儿园；晚上，一家三口回到家里，夫妻，亲子，其乐融融，有何不好？我去冒那个险？”
“怪不得你不想创业，原来你已经满足了。我不行，老婆孩子都在山里，家里还很困难，我要为他们创造一个美好的生活园地，一个发展自己的空间。”
“年轻人，别狂妄自大了。你能干上总经理特助，已经不错了，好好干吧，别再做创业的梦了；一无资金，二无技术，自己只是个高中生，容易吗？张总对你不错，很器重你，那是看中你的形象了。叫我带你买两套高级西服，好好包装包装你，让你出彩，她也有面子。这是职工中从来没有过的殊誉，很难得，你要好好珍惜！”
李感谢王秘书的真诚相劝，不觉点点头。王秘书很高兴，说：“走吧，我一定帮你买两套又时尚、又合体的高级西服，再配上合适的领带和皮鞋，叫张总和你都满意。”李见王秘书很忠诚于老板分配的工作，并不热心于自己创业的事，便不再劝她。
王秘书带着李来到一家大商场，上下五层楼，装饰豪华，布局合理，各种货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每层楼都有迎宾礼仪小姐花枝招展，旗袍锦绣，巧舌如簧，热情招呼介绍，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滚动式电梯上下来往，川流不息。顾客云集，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不断对商品挑来选去，品头论足，手中大包小包地提着。。
他们很快来到服装城。这里各种服装分类排列，各式各样，千姿百态，五光十色，相映生辉。
王秘书问李：“你对西服有什么要求？”
李看着一排排各种品牌的名贵西服，好像进入贵族世界，也说不出哪种品牌好，更适合自己。看了半天说：“我没有穿过西服，也说不出什么要求来。我只是希望不要太贵的，我买不起。另外，颜色要老道些，式样要庄重些，不要太时尚，叫人家说我进了特区就变修忘本了。”
王秘书听了忍不住地弯腰掩口啼笑，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记着变修、忘本这些老掉牙的陈词滥调，你看看报纸上、电视里，哪里还有这些词汇？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新时代，没有变修、忘本这一说了。你看，满大街的红男绿女，哪个还是六、七十年代的形象？难道说他们都是变修忘本了？记住，在深圳不能这么说的。只能说穿西服、时装，这是时代的进步，文明发展的需要。看来我不能听你的，还得听张总的。至于价格多少，你别管，张总说了，一律从办公费支出。”
“怎么？我穿衣服，要公司从办公费支出？这不合理吧？”
“别大惊小怪的。张总说了，你这只算是工作服。”
“工作服！那何必要高级西服？我们县里国营工厂工人的工作服，都是蓝色劳动布的夹克衫。”
“那是你们县的工人，这里是特区深圳，你是张总的特助，根本无法相比。你知道张总的一件衣服多少钱吗？几十万，还是美金！”
“真是暴殄天物！衣服不过是为了保暖遮体，要那么名贵干什么？”
“你这种思想就远远落后了。衣服不仅是为了保暖遮体，还要能够体现穿着人的精神和品位。你看张总，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她那种高雅的气质风度却是别人所没有的，这除了文化修养和生活习惯的不同，着装也是主要的。”
李摇摇头：“气质风度，我认为主要还是文化修养的问题。服装的事，我也不懂，你就根据张总的要求看着买吧，我没有意见。”
“你有意见也不行。当了张总的特助，一切都要按照她的要求办事。”
王秘书说完独自去选择西服。不一会她拿出两套来，叫李试穿，李穿出来，她认真看了看，说：“符合张总要求，就是这两套了。”也不征取李的意见就去付了钱。李也不过问，他想，既然张总有要求，她也不会听我的意见，反正好坏贵贱都由张总花钱。西服买好，王秘书又带他去买了与西服相匹配的领带和皮鞋，同样，还是根据张总的意见，由王秘书掌握选定，不过叫李试佩、试穿一下。
东西买好，王秘书交给李提着，又仔细打量着李的头发，问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理发了？”李回忆说：“快有一个月了吧。”王秘书皱了皱眉头，“这样绝对不行。记住，今后每周理一次发，每天洗一次澡，必须做到，一点不能马虎，否则，这一项你就通不过。”“一定吗？为什么？”李觉得不解，因为他和张总的协议书上并没有这一条。“这还用问吗？你每天陪在张总身边，你看看她身上，从上到下，华饰丽服，珠光宝气，纤尘不染，你差了行吗？”李恍然大悟，连忙点头答应，然后跟着王秘书去了理发馆。
快下班的时候，王秘书和李一起回来了。王秘书向张总汇报说，两套西服都买回来了，一套银灰色的，一套深蓝色的，连同领带、皮鞋，一共花了八千多元。张总点点头。她抬头看，只见李穿着一套银灰色的高级西服，紫红色的领带，黑色皮鞋，又是新理的头发，显得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像换了一个人。
张总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走近李把前后衣襟扯了扯，拍了拍李的肩头，说：“不错。记住，这就是你的工作服，两套轮换着穿。在宿舍你穿什么，我不管；在办公室工作，或者跟着我出去办事，都必须穿西服，打领带，穿皮鞋，这是礼节，也是规矩，不可马虎一点。”李点头答应。
下班后，李回到宿舍，脱下西服，解下领带，仔细用衣架挂好，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又脱下皮鞋，放好，换上拖鞋。跑了半天，有些疲倦，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会，想起王秘书交待的要他每天洗澡的话，只得从旅行包里找出内衣内裤到外面去洗澡。
这一夜，李有些惶惶不安，和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以前干搬运工，回到宿舍，四肢酸软，浑身像散了架，鞋子一脱，有时衣服也不解，就倒在床上便呼呼入睡，别无他念。今天虽然也觉得疲倦，但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老想着白天张总对他说的话，以及给他买的高级西装、领带、皮鞋。心想，这么穿戴起来，我还是以前的李吗？家里人和家乡人看见我还认得出吗？又想起王秘书交待他的那些话，虽是生活细节，也必须做到。有自己的服装联想到张总的高贵服饰，式样独特、鲜艳亮丽的皮包，豪华的办公室，办公桌椅，和给他配置的算不上豪华但很舒适的办公桌椅，又觉得只有如此穿戴、装饰自己才能和周围环境相称相配，才能通过王秘书说的试用第一关。接着他又想起张总分配他的两项工作，以及对他的严格要求。第一项工作是具体的，虽然琐碎，但只要认真干，他觉得是可以圆满完成的。第二项工作不具体，也不确定，是临时性的，突发性的，就像警察的工作，要求随叫随到；他觉得只要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时刻保持警惕，也是可以做到的。出来就是打工赚钱的，自然不能怕苦怕累怕危险，何况人家给这么高的工资，他没有理由不尽心尽力去干。最后，他又想到张总要他签订的那份协议书，心里老不是滋味。他在心中琢磨着：这协议书说明什么？难道是卖身契？既签订了就不能改变？永远卖给这个香港女人了？他弄不明白这份工作对于他是机遇还是陷阱，是荣耀还是屈辱。他后悔没有在协议条款中注明时间，给张总做特助是两年还是三年？从赚钱和学习经验考虑，他想时间长些；想到屈辱和失去自由，他又想还是时间短些好。想到有利的方面，他感到振奋和高兴；想到不利的方面，他又感到担心和害怕。辗转反侧，莫衷一是。又觉得自己不该太势利了，协议书既然签了，就是自己的承诺，无论利弊都应该坚决履行职责。就像当年和桃在温馨旅社的事，既然干了，就要负责到底，这才是山里人的性格。思前想后，直到曙色映窗才勉强打了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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