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雪后初霁,金灿灿的阳光洒向皑皑白雪,反射出的刺眼光芒透过玻璃窗将北庭长史杜环惊醒。( . .)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杜环吟了句宋之问的名句,披上锦袍,推门走出因石炭炉而略显燥热的房屋。可惜的是,映入他眼帘的并非白雪红梅的琉璃世界,而是滚滚黑烟和隆隆轰鸣交织在一起的喧嚣尘世。
“都护不在庭州也无法偷懒,某真是天生的劳碌命!”杜环仰望着城寨望楼上警惕的北庭士卒自我解嘲道:“再有十余日就是冬至,都护应已抵达长安,与霨郎君和伊月小娘子欢聚一堂。东宫估计正煞费苦心琢磨如何逼都护不进京为相。东宫一系文多武少,唯有都护有节镇之权,难怪太子始终扯住都护不放。从龙之功,他人趋之如骛,都护却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履,去意甚坚,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隐情呢?”
“算了,别瞎琢磨了,都护既然不说,某还是不妄加揣测为佳。当务之急,是为都护守好北庭!”杜环搓了搓脸,将心思转回眼前。
王正见离开庭州前,与杜环商议数次,推测恼怒的太子会如何行事。杜环思来想去,觉得东宫可能双管齐下,一是继续在都护子女身上做文章,二是在冬至大朝会时力推其他边将拜相。
听了杜环的推测后,王正见沉默片刻才道:“六郎,程千里起于行伍,乃冲阵之勇将,却非统御全局之名帅。吾上京后,庭州安危皆系于汝身,汝万万不可轻忽。尤其是西郊之军寨,更是重中之重。”
“诺!”杜环心中一凛,因为他听出都护的话外音。
送别王正见后,杜环当即调兵遣将,加强西郊军寨的防御。为便于近前指挥,他和从朔方探亲归来的马璘一同搬入军寨居住。同罗蒲丽也增派镖师,加强对庭州城内外的监控,确保万无一失。
副都护程千里虽急于接任都护一职,但在尘埃落定前,他对杜环依然十分客气,绝不指手画脚。
杜环对他的小九九心知肚明,程千里从安西调任北庭接任副都护明显是李相的安排。若无王焊谋逆案,程千里肯定不会将职位低于自己的杜环放在眼里;而如今李相元气大伤,他有望升任北庭都护已属侥幸,哪里敢四处树敌。
对于程千里的心思,杜环只略略琢磨,并未放在心上。他牢记王正见的嘱托,日夜不离西郊军寨,和马璘不断查找防守漏洞并迅速补救。杜环之所以如此在意军寨的安全,是因为他深知寨中藏了多少惊天动地的秘密。令外界垂涎欲滴的猛油火和配重石砲在寨中可谓司空见惯,而更多令人震撼的发明也在不断尝试中……
杜环从都护府官衙搬到军寨,害苦了北庭判官元载。都护府中但有重大事宜,他都会不辞辛苦亲自带着家仆从内城赶到军寨,当面请示杜环。
杜环数次叮嘱让元载不必如此,派一二小吏携文前来即可,可他总是置之不理。杜环有点生疑,但碍于元载一家与都护的情分,也不好撕破脸当面呵斥。
为杜绝隐患,杜环叮嘱兵曹参军赵达晖将寨中机密收拾好的同时,将担任金满县丞的族叔杜佑暂调都护府中,专司联络都护府与军寨。
杜佑上任后,元载来的次数少了许多,杜环总算松了口气。从都护府和素叶镖局两处传来的情报至之前,城内涌入不少商队,可自从素叶居成立后,东至渤海西到大秦北抵回纥南达南诏,前来庭州的商队逐年增多络绎不绝,庭州百姓早见怪不怪。
经历过黑衣大食潜入庭州城风波的杜环,对形形色色的商队戒心甚重,征得程千里同意后,他正式行文北庭都护府各曹及下辖各州,下令加派人手严查商队,决不允许行商携带违禁兵器和货物进入庭州,且任何进入北庭辖境的商队都必须勘验过所注明身份,相关信息则需汇集成册,每三日一报。
同时,他请同罗蒲丽暗中派人盯着元载程千里等北庭要员,以防有人居心不良内外勾结。
“过几日驻军换防,又得一番折腾,但愿冬至之前平安无事。”杜环揉了揉太阳穴:“若都护在长安一切顺遂,元日后,某一定要携妻带子去水磨沟泡温泉。”
庭州城西南二百余里外的山中有一风景秀丽水草丰美的无名山谷,谷中有数眼温泉,一年四季雾气氤氲热气腾腾。素叶居在山谷中开辟庄园,除了依河搭建水磨试行各式新农具培育马种外,还建有温泉汤池。由于矗立在河畔的水磨十分显眼,山谷遂被人名之为水磨沟。
杜环正遐思泡温泉放松的未来时,身着青色官袍的杜佑独自一人通过层层关卡,携带文卷走到近前。
“长史,这是元判官呈送的近三日进入北庭诸州的商队汇总,这是素叶镖局同罗总镖头的密信。”
“叔叔,你我二人独处,何须称呼官职。”杜环笑道。
“在公言公,礼不可废。”杜佑态度坚决。
“可有来自长安或河东的商队?”杜环知这位年纪比自己小的族叔严守克己复礼的古训,不以为忤。
“一个也没有。”杜佑博闻强记过目不忘:“长史关注的可是如意居和闻喜堂的商队?”
“正是。”杜环点头承认,并未隐瞒。
“都护上京后,并无任何如意居或闻喜堂的商队来庭州。”
“奇怪……”杜环摩挲着下巴:“难道都护猜错了?”
“长史,数日前有两支白衣大食的商队先后进入庭州,一支首领叫做纳迪姆,他们自称来自埃及;另一支首领叫巴赛尔,来自大马士革。”
“两支白衣大食商队?埃及?”杜佑送艾妮塞回大马士革途中,曾听人描述过那个遥远而炎热的地方。据说埃及沿大河尼罗而兴,在大河入海口有一名城曰亚历山大,有灯塔高耸入云。朔流而上,沿岸古塔神庙宏伟壮观冠绝天下。杜环在大马士革购了数幅埃及画作,甚是喜欢,可惜不得亲赴其地游历。
“长史,有什么不对吗?”
“说不准,但两支白衣大食商队有点古怪。”凝眉思索的杜环拆开了同罗蒲丽的密信,只见上书:“……近日似有不明人物出入程府,形迹可疑。来人身形极快,镖师难追其踪……”
“该来的还是来了!要拉程千里改换门庭,然后伺机在庭州生乱,逼都护无法留京。”杜环顿觉云开雾散:“北庭牙兵由马别将管辖,绝不会听程千里之命。调兵的鱼符和令牌由某与程千里分掌,不需担心。就算程千里能拉拢数十名家将,只要盯紧也无大碍。自家人手不够,必然借助外力……”
想到此处,杜环急问道:“杜县丞,除了白衣大食的商队,现庭州内可有其他藩属部族的商队逗留?”
“禀长史,当前并无黑衣大食葛逻禄南诏和吐蕃的商队;有安国康国拔汗那国商队各一,不过前日三只商队一同西归,计算行程应还在北庭境内;突骑施回纥奚商队各一,均滞留不归。”
“两支白衣大食商队,恐怕不是一黑一白就是两者皆黑。南诏和吐蕃正与大唐交战,东宫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叶斛和安禄山对猛油火都甚是惦记,回纥和奚部商队均值得怀疑。忽都鲁特勤难道也蠢蠢欲动,谋剌思翰竟能忍住?突骑施商队未必真的来自怛罗斯。河中的粟特商队也需提防……”
弹指间,杜环已将所有潜在的风险全部料到:“走,找马别将去,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得好好招待!”
天山雪霁风犹冷,骊山汤暖水正滑。
杜环与马璘调派兵马暗中防范之时,骊山脚下华清宫中,高力士在一群小黄门的簇拥下步履匆匆。
“蠢货!你们跟着某干嘛,还不快分头去找!雪衣娘是贵妃娘子的心尖尖,若有个好歹,小心你们的狗命!”高力士怒不可遏,惊惶不安的小黄门急忙四下散开。
“一群无用的笨蛋。”高力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跨过日精.门,向九龙殿贵妃池走去。
冬至大朝会将近,四方边将同时入京,乃一时之盛事。世人但见车马骈阗沸沸扬扬,却不知幕后操持者劳累到何等地步。
高力士身为内侍监,万事皆需上心,忙得不可开交。数日前,圣人得知哥舒翰与安氏兄弟关系不睦,欲撮合他们冰释前嫌,故派高力士昨晚设宴于华清宫,款待哥舒翰和安禄山。
酒足饭饱之际,油滑的安禄山早知圣人此举之意,主动向哥舒翰示好:“我父胡,母突厥;公父突厥,母胡。族类本同,安得不亲爱?”哥舒翰虽粗鄙无文一身肥肉的安禄山,但他事先得到杨国忠的提醒,只好捏着鼻子道:“谚言‘狐向窟嗥,不祥’,以忘本也。兄既见爱,敢不尽心。”
哥舒翰本是引经据典善意回应,却不料安禄山根本不理解他掉的书袋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哥舒翰是假借“狐狸”讥讽他是胡人,遂大怒,拍案而起,指着哥舒翰的脸破口大骂:“你这突厥狗竟敢如此说话!”
见无端受辱的哥舒翰要起身回骂,高力士向他连使眼色,才勉强压住哥舒翰的怒火,避免两人直接动手。但酒宴自然不欢而散,哥舒翰与安氏兄弟的关系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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