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翁之命敢不从乎?”陈玄礼与高力士相识多年,开玩笑道。
“陈大将军,汝之兵马是不是已经埋伏在宜阳坊高仙芝府周围?安西进奏院之外也安排有人手了吧?”高力士冷不丁问道。
“高翁,保卫圣人安危乃龙武军之责。某得知军中有人牵涉谋逆,早令他们今日来营中军议,此刻应当已被控制住。至于高府与安西进奏院,某为万全计,自然有所部署。”陈玄礼不咸不淡道。
“高仙芝?”王霨一愣,当即明白阴谋早已将安西军笼罩其间。他扫了眼小人得志般眉开眼笑的杨国忠,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东宫的盘算竟然如此老辣狠毒,难怪不惜让公孙大娘亲自出马以确保任海川落入杨国忠手中。方才若非素叶镖师及时出动,说不定还要顺手除掉杨国忠。高仙桂与高云舟显然是被人设计陷害了,如何才能救他们脱身?否则的话,若高仙芝含冤入狱,整个安西都护府将元气大伤,大唐的碛西防线将失去一位擎天巨擘。”
王霨正在胡思乱想,却听高力士意味深长道:“霨郎君,方才平定逆贼汝出力不少,不妨随某入宫,在圣人面前谈谈汝之见闻。”
“谢高翁!小子乐意效劳。”王霨猜出高力士有事与自己商议:“骤然遭遇恶贼谋逆,家里乱成一团,望高翁准许某叮嘱一番。”
得到高力士许可后,王霨招呼王勇和阿伊腾格娜远离邢縡宅院前门,并将藏在屋顶的苏十三娘与阿史那雯霞也叫了下来。
“东宫要将此事闹大,杨国忠的目标是王鉷,太子的猎物却从始到终都是李林甫。为了栽赃李林甫,东宫处心积虑要将高仙芝拖下水。目前高仙桂和高云舟已被龙武军控制。”王霨压低嗓音焦急道。
“小郎君,我们该怎么办?安西离了高节帅,好容易压制下来的吐蕃军恐将蠢蠢欲动。”王勇作为一名军将,首先在意的大唐碛西、河中的安危。
“肆意牵连无辜,可恶至极!”苏十三娘愤恨不已。
“李林甫之生死成败必将震动朝堂,但东宫蓄谋已久、李林甫又是老奸巨猾之辈,两人争斗宛如神仙打架,我们并无足够能力涉足其间,只能走一步说一步。”王霨内心焦灼,思绪难免有点混乱,可他的原则十分清晰:“但无论如何,为国戍守边镇的将领不应因朝堂争斗而无辜牺牲!当年高节帅听闻北庭军被困怛罗斯,毫不犹豫率军来救,以致于落入大食叛军的圈套。如此深情厚谊,我们岂能不报?更别说仙桂兄与某情同手足。某用尽一切手段,也要保高节帅阖家平安!”
“为国戍守边镇的将领不应因朝堂争斗而无辜牺牲!”王勇喃喃复述着王霨的话,忽而热泪盈眶。
“小郎君,我们该从何入手?”阿伊腾格娜见时间紧急,忍不住插话道。
“霨弟,一切听你的!”阿史那雯霞手握剑柄,一副急于挥剑斩敌的模样。
“伊月,你翻翻之前与邢縡有关的监控信息,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蛛丝马迹;王勇叔叔,烦请你和十三娘、雯霞四处打探,弄明白两名安西牙兵的身份和来龙去脉。我在陪同高翁入宫的路上会探探他的口风。”王霨竭力凝神静气,点出可能的突破口。
“小郎君,一旦有发现该如何告知你?”阿伊腾格娜虑事周全。
“雯霞姐姐,霄云姐姐此刻可在家中?”
“姐姐今日不曾入宫。”
“那你们就找霄云姐姐,她能自由进出宫禁。”王霨交代过后,急忙翻身骑上赤炎骅,陪同高力士一同入宫。
“王兵马使、十三娘、雯霞小娘子,某先去翻查之前的监控日报。”忧心匆匆的阿伊腾格娜带上巴库特返回家中。
“十三娘,我们是分头行动还是……”王勇开口询问妻子,却发现她神色怪异地愣在原地。
“十三娘!”王勇轻推妻子一把。
“安西牙兵?”十三娘喃喃自语道:“卫伯玉恰好带了两名安西牙兵……”
“对呀!”阿史那雯霞恍然大悟:“王准纠集了几十名衙役,卫别将则率领两名安西牙兵。”
“安西进奏院派去守卫李林甫的牙兵?”王勇掌管北庭进奏院,听说过此事。
“夫君,你去找安西进奏院确认一下。雯霞,你留在金城坊守护宅院,伊月小娘子一旦有发现,你抓紧时间交给令姐。”苏十三娘交代完毕,转身欲走。
“十三娘,你去哪里?”王勇察觉她心情不佳。
“回师门,找人算账。”柳眉倒竖的苏十三娘飞身上马,挥鞭前往城东安邑坊。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不过一个时辰,长安城中的有心人多半已经得知王氏兄弟起兵谋反之事,市井之中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人说王焊早有反心,曾找相士望气;有人则说王焊不过区区一户部郎中,岂有如此大能耐,背后主谋应另有他人。
更有从宫中传出的消息,说圣人得知王焊在金城坊聚集人马欲图诛杀杨国忠、攻打大明宫后,勃然大怒,将参与谋逆的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大理寺大牢。有些信息灵通的人则说,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奉李相之命参与谋逆,其族弟和长子均是王焊的密友,目前宜阳坊高府和安西进奏院已被龙武军围得水泄不通……
归义坊的武侯铺里,何九郎等武侯听到“相士”二字时,想起昨夜坊中的恶斗和堆积如山的尸体,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黑云压顶、密云不雨。
安邑坊公孙大娘宅中,范秋娘紧紧抱住怒不可遏的苏十三娘连声劝道:“十三娘,别胡闹,你要体谅师父的苦衷!”
冷笑不已的段荼罗夹着毒针护在面无表情的公孙大娘身前:“苏燕,这就是你对师父的尊重之情吗?!”
在宅中的其余几名师门子弟或围观、或劝架,但她们都一头雾水,不知师父最宠爱的小师妹发的是什么疯。
“师父,你信守诺言,确实没有伤害卫伯玉的性命。可难道那两名安西牙兵就可以平白牺牲掉吗?”
“苏燕,别得寸进尺,若不是师父阻拦,我早就将卫伯玉剁成肉馅喂狗了!”段荼罗故意刺激苏十三娘。
“无耻之尤!”苏十三娘双臂发力,挣脱范秋娘的约束,拔剑直刺段荼罗。
“好呀!以下犯上,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背叛师门。”段荼罗无暇拔剑,侧身一闪,毒针迅疾射出。
“雕虫小技!”苏十三娘运用从王霨那里习来的太极之意,长剑画圆,轻轻一搅,将半空中的毒针全部卷飞,然后双脚发力,飞身而起,挥剑抹向段荼罗的腰间。
段荼罗本以为毒针能迟延对方的进攻,却不料苏十三娘的剑技已超乎自己想象。正欲拔剑的她躲闪不及,腰间丝绦被苏十三娘斩断,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段荼罗,你心若毒蝎,不配佩戴侠义之剑。”苏十三娘收回长剑,怒斥道。
“混账,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段荼罗从腰间摸出一把毒针,如漫天花雨般洒向近在咫尺的苏十三娘。
“十三娘!”范秋娘见两人相距太近,担忧苏十三娘来不及躲避,挥剑上前,欲图助阵。
“都闪开!”公孙大娘扯下脖上帔帛,挥之如吸水蛟龙,将毒针一卷而空,然后转身劈掌扇了段荼罗一耳光。
“师父?!”段荼罗手捂脸庞,满腹委屈:“明明是那妮子先动的手。”
“十三娘出剑留有余地,你的毒针却是要置她于死地!”公孙大娘道破了段荼罗的心思:“还不回屋面壁思过!”
段荼罗又羞又恼,捂着脸跑回后宅。
“小燕,无论如何辩解,此事都是为师错了。不知你要如何惩罚师父?”公孙大娘丢下挂满毒针的帔帛,迎着一腔怒火的爱徒,无悲无喜。
“师父!”苏十三娘泪落如雨,跪在地上:“我们不再卷入朝争好不好?凭师门之力,不必依附权贵也足以安身立命,你又何必污了双手呢?”
“污了双手?”公孙大娘满目萧索:“早就洗不干净了!”
“师父,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苏十三娘哀求道。
“小燕,你有你的执着,为师也有自己的难以割舍。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从今日起,吾不再是你师,汝也不复吾之徒。他日相见,汝若不满某之所作所为,尽可挥剑来刺。”公孙大娘含泪说完,不待苏十三娘回话扭头就走。
“师父,不可如此!”范秋娘疾步上前,拉住师父的半臂苦苦恳求。
“秋娘,你若愿意陪燕子一起离开师门,为师绝不阻拦。”公孙大娘冷冷说道。
“师父!”范秋娘犹豫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燕子,你若真要为两名安西牙兵报仇,就去找闻喜堂的裴诚,人是他带走的。”公孙大娘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进室内,关上屋门。
“师父!”苏十三娘长跪不起,泪尽血出。
一门之隔,公孙大娘也无语凝噎、痛不欲生:“燕子,或许离了师门,你心中的火焰才能无拘无束地燃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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