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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霨郎君说了,他写信之时,安禄山的奏章送抵长安,圣人尚未拿定主意。我们要马不停蹄尽快赶到灵州,以北庭王都护的名义拜见朔方节度副使李光弼,将丝帛给他,请他劝说朔方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张玮抢在圣人正式下诏前上疏,请求将同罗部留在朔方。若抵达灵州时圣人已经下诏,我们得用尽一切手段拖住阿布思,决不能让他叛离朔方。而霨郎君会在长安尽力周旋,替同罗部找出一条生路。”
“怎么找?一旦圣人下诏,去幽州是死,不去幽州是抗旨,叛乱必将遭受朔方军的攻击,三条路都是死路。”马璘头疼道,他实在看不出诏书下达后,同罗部的生路在何方。
“大食军将高仙芝围困之时,你可发现该如何扭转战局?霨郎君可是刚到战场外围,就找到了破敌的关键!”同罗蒲丽对王霨的能力有种近乎狂热的信任。
马璘长叹一声,不再多言。他明白,妻子是担心母族安危,故而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了王霨身上。
“霨郎君,长安朝堂由你来周旋。朔方这边,就交给某来对付吧!”马璘深感灵州之行必将艰险重重,心中却也萌生了万丈豪情。
同罗蒲丽一行一人四马,毫不吝惜马力狂飙飞驰,路上基本没怎么休息过。五月初一黄昏,他们以跑死了近百匹马的代价,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风尘仆仆冲进灵州城。
武威距离灵州较近,长安距离灵州稍远,同罗蒲丽和马璘赶到朔方节度使官衙前时,尚未听到任何诏书抵达的消息。
马璘拿出鱼符和名刺,以北庭别将的身份,带着同罗蒲丽拜会了李光弼。
进入官衙前,同罗蒲丽眼珠一动,叮嘱几名镖师在灵州各处酒肆悄悄画上她当马匪时所用的联络暗号。
李光弼听马璘说明来意后,他拿着丝帛看了会儿,又问了几句同罗蒲丽的来历,才客气地对马璘说道:“马别将、同罗娘子,你们辛苦了。既然故友有托,某必尽力而为。”
“多谢李副使!”马璘见李光弼态度诚恳,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不过,你们先别高兴得太早。”李光弼幽幽叹道:“朔方节度使之位由李相遥领,某虽为节度副使,却并无知留后事之职使,与同为节度副使的奉信王阿布思一般,只能统率本部兵马,却并无统管朔方政务之权。张副使乃李相之心腹,他是否同意上表,某实无把握,只敢说试一试。”
“有李副使此言,某已不虚此行。”马璘知道李光弼说的是实情,诚心谢道。
“李副使,同罗部乃吾之母族。副使但有所需,某赴汤蹈火,绝不含糊。”同罗蒲丽神情激动。
“同罗娘子放心,即便无故友托付,某也不想将同罗精兵交于安禄山手中。”李光弼拍了拍案几:“唉!若大帅还在,岂容安禄山如此猖狂!朔方又岂会平添如此是非!”
马璘和同罗蒲丽离开朔方节度使官衙后,先随便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翌日一早,李光弼那边尚未有消息传来,却先有一位年约五十的秃发老者带着六名武士登门拜访。
“义父!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同罗蒲丽见了老者,既惊且喜。她双眸含泪,跪拜在地。
“首领自从接到你的信后,早早就来到灵州城中等候,本以为还需些时日再能见到你,不料昨晚就在酒肆看到你留下的暗号。今早按照暗号的指引,一路找到此处。”老者身后一名青年秃头武士急忙说道。
“多嘴!”细封野瞪了手下一眼,嘴快的武士赶紧低下了头。
“义父,女儿不孝!一去庭州多年,始终顾不得回来探望你,还请义父责罚!”同罗蒲丽深感愧疚。
无论当年细封野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他毕竟抚养同罗蒲丽成人,并传授她一身技艺,故而同罗蒲丽对他甚是感激。
“乖女儿,快起来!”细封野将同罗蒲丽扶起:“你在庭州先遇贵人、又得佳偶,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在下马璘,拜见义父!”马璘见细封野提到自己,上前跪拜。
“果真一表人才!听说弓马使得比蒲丽还好,更是难得。”细封野上下打量一番后,对马璘十分满意:“可惜没把小家伙带来。”
“义父,此间事了,你也来庭州吧,好让女儿略尽孝心。”同罗蒲丽摇着细封野的胳膊恳求道。
“某老了,不愿再离乡别居,此事以后再说。”细封野对移居北庭并不热衷:“还是说说你的事吧,怎么忽然早来了这么多天。”
同罗蒲丽正欲回话,却听素叶镖局的镖师在门外禀道:“总镖头,外面有位朔方军的将佐,说有要事要见马别将和总镖头。”
同罗蒲丽一听,便知李光弼那边有消息了。她匆忙安顿好义父,就随着马璘出门迎客。
“马别将,在下荔非守瑜,乃李副使帐下牙兵旅帅。副使让某转告两位,有负故友所托,万分遗憾!”
嘴快的荔非守瑜不等马璘和同罗蒲丽发问,就如连珠箭般道出了原委:“昨晚有诏书送抵灵州,令阿布思转任幽州节度副使、同罗部举族迁徙幽州。张副使不曾知会李副使,就令人带上诏书,连夜快马出城,直奔驻守在灵州北部草原上的同罗部而去。李副使今早才得知消息,急忙找张副使商议,恳请他上表圣人,将同罗部留在朔方。可张副使说圣人诏令岂能违背,坚决不同意。李副使与张副使大吵了一架,却也无法令他回心转意。李副使说两位肯定不会知难而退,特赐某副使令牌,并命家兄带一队轻骑等在北门外,听从两位差遣。”
“走!去同罗部!我要当面劝说阿布思可汗,给霨郎君争取时间。”同罗蒲丽毫不犹豫,当即做出了决断。
三言两语将同罗部的遭遇和自己的打算告知义父后,同罗蒲丽急于赶路,正要起身告辞。细封野略一思索,对她交待道:“蒲丽,此事关系同罗部生死存亡,你放心去吧。为父在灵州一带还有不少朋友,某这就去找找他们,看能不能帮点忙。”
“义父,你在城中安心等待即可。女儿怎能让你卷入是非之中?”
同罗蒲丽知道,义父原来的手下不是来庭州投靠素叶镖局,就是离开灵州另谋出路。此刻义父身边满打满算只有十来个最忠心的本族武士,又能做些什么呢?
“蒲丽,你别担心为父,赶快去吧!”细封野看穿了同罗蒲丽的心思,却并未点破。
出了灵州城北门,同罗蒲丽与荔非元礼带领的朔方轻骑兵汇合。
同罗蒲丽和马璘本就带有大群马匹,荔非元礼又调来三百多匹战马,一行人马不停蹄,扬鞭绝尘向北。
一路上但有关卡,都由荔非守瑜出面,亮出李光弼的令牌顺利通行。碰见多事的守将询问北上目的,得到的解释则是李副使派人护送北庭贵客去夏州探亲。
“阿布思可汗,你可别干什么傻事?”纵马狂奔的同罗蒲丽心忧不已。
对于阿布思的模样,同罗蒲丽的记忆已然比较模糊。但她始终清晰记的,那年冬天同罗部遭遇回纥人偷袭时,正是因为惊慌失措的阿布思抛下了老弱病残,带着亲卫和精壮仓皇南逃,才导致母亲和她为回纥人所擒,自己悲惨的命运也由此而始。
虽然理解阿布思的冷酷选择符合漠北草原的习俗,虽然还习惯性地称呼阿布思为可汗,但同罗蒲丽对他并无几分敬重。她之所以不辞劳苦、长途跋涉,并非关心阿布思之生死,而是为了拯救整个同罗部。
同罗蒲丽绝不希望母族再遭人凌辱,绝不希望再有人伏在母亲冰冷的尸体上哀嚎,绝不希望再有幼.童被奴隶贩子带走……
“来者何人?!”前方地平线上忽然跃出十余名刀弓在手的骑兵,用突厥语警惕地吼道。
“吾等乃李副使的兵马,有要事求见奉信王!”荔非守瑜高声回应的同时,扭头对荔非元礼低语道:“此地位于同罗部之南,往日同罗部的斥候只在北部警戒回纥汗国,从不在此活动,形势恐怕不妙。”
“阿布思心中不安,我们也得留个心眼,好在李副使早有准备。”荔非元礼示意朔方轻骑暗中备战的同时,对弟弟说道:“守瑜,你把令牌给我,然后带十名轻骑兵和四十匹战马东去。仆固部的夏日草场据此不远,金微都督仆固怀恩与李副使相交莫逆,也认识你。你把李副使的亲笔信给他,请仆固都督尽快发兵来此,以备万一。”
“兄长,令牌是李副使给我的,可不能给你。还是你去仆固部吧。”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荔非守瑜一脸严肃道。
“李副使若是怪罪,让他责罚我就是了!”荔非元礼一探手,从弟弟腰间摘下令牌,高声斥道:“某以朔方军校尉之职使命令你东去求援。”
荔非守瑜愣神的功夫,荔非元礼已然拿着令牌驱马向前。他咬了咬牙,带上十名轻骑,调头向后奔了数里,才转而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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