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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的话特别深奥,阿伊腾格娜虽然天资聪颖,但她对于食货之道了解得还是比较浅,因而不能完全领会小郎君的意思。品书网(wWW .VoDtw.coM)唯一能够让她笃信的就是,既然小郎君说李林甫不可能禁绝恶钱,那他就肯定要栽个跟头。
当阿伊腾格娜询问小郎君是否有根治恶钱之策时,小郎君摊手一笑:“伊月,此刻时机未到。待我考过科举再议不迟。”
恶钱禁令出.台后,王霨为了应付科举,埋头于诗书之中,不能日日来西市盯着。阿伊腾格娜就主动请缨,每日来素叶居火锅店观察动向。素叶镖局的镖师和精通汉话的附离亲卫都被她撒了出去,四处探听长安民众对禁绝恶钱的态度。
很快,东西两市里的相关动向源源不断而来。而事情的发展果如小郎君所料,多数民众对朝廷的禁令并不支持。李林甫虽然在议政之时占了上风,可真开始整顿恶钱,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十兑一的比例令西市的商贾大为不满,主动去官府兑换的人少之又少。大家都选择将恶钱混入好钱之中尽快花出去,谁也不愿当冤大头。所以,素叶居火锅店最近收到的恶钱也越来越多。
简若兮为此特意请示过王霨,是否也抓紧时间将火锅店收到的恶钱花出。王霨摇了摇头,说了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仅否定了简若兮的建议,还让她将各式各样的恶钱分门别类挑拣出来几枚,说以后有用。
最近几天,阿伊腾格娜还留意到,围绕恶钱展开的暗斗愈发激烈。有群别有用心之徒正在四处联络,鼓动各处商铺联名反对李林甫的禁令。当有些胆小的商人不欲从命时,那些鼓动者就会报出五花八门的权贵名号,对商人进行威逼利诱,迫使他们就范。
不必和小郎君商量,阿伊腾格娜也能猜出,其后必有杨国忠的身影。而昨天收到的最新情报,东西两市中的京兆府衙役明显增多,显然李林甫也得知对手们欲图有所动作,因而开始利用王鉷掌管京兆府的便利,进行反制。
“小郎君,你既然已经高中进士科第三名,杏园游宴和雁塔题名昨日也已结束,恶钱之事也该出手了。”对于日益复杂的局面,阿伊腾格娜逐渐感觉有些应对不过来了。
想起小郎君的科举,阿伊腾格娜唯一的感觉就是乏善可陈。由于事前准备特别充分,更兼有圣人与贵妃娘子的垂青,以及太子、高翁、张氏兄弟等人的举荐,小郎君的科举之路可谓一帆风顺、毫无波澜。
唯一美中不足的时,小郎君虽然才华横溢,却不得不屈居杨暄和李仁之后面,只得了个第三名。
阿伊腾格娜替小郎君抱屈之时,神清气爽的小郎君对名次却毫不在意:“伊月,这名次本就是在考场外就定好了,又何必在意呢?再说了,如今又不是唯科举至上的明朝。”
“明朝?小郎君说的可是那个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明国?”阿伊腾格娜记得王霨之前给她讲过虚无缥缈的“大明国”。
“嗯!”小郎君点了点头,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不过,科举制虽好,更重要的却是考试的内容。”
换作别人,可能会以为小郎君是个话都说不连贯的傻子。可阿伊腾格娜和小郎君相处日久,早就习惯了小郎君的说话方式。因此,不管当下是否理解,她都会将小郎君说过的莫名其妙的话牢牢记住,然后再找机会向小郎君或杜环细细讨教。
由于每日几乎都与小郎君形影不离,阿伊腾格娜还发现,梨园欢宴后,小郎君的脸上总是挂着或深或浅的笑意。阿伊腾格娜试探着问过,可小郎君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虽得不到回应,阿伊腾格娜却由之猜出,小郎君的笑意肯定和霄云县主有关。她转而询问陪同小郎君赴大明宫的梅香,得知梨园欢宴后,小郎君曾与醉酒的霄云县主单独待了一会儿。不过,当时两人具体谈了什么,别人就无从知晓了。
得知如此结果,阿伊腾格娜苦笑不已。虽然她觉得雯霞小娘子更适合小郎君,但很明显,面对感情,一向以“少年老成”而出名的小郎君显然更愿意听从内心激情的召唤。
“伟大的光明之神阿胡拉?马兹达,我祈祷你保佑小郎君,能够追逐到他想要的幸福。”尽管不赞同小郎君的做法,阿伊腾格娜还是愿意为他祈祷。
“郡主!特勤的信!”雅间的门忽然被撞开,兴奋的巴库特用突厥语高声喊道。
“若兮娘子,巴库特鲁莽了,某向你赔个不是。”虽然急于看哥哥的信,但阿伊腾格娜还是先向被吓了一跳的简若兮肃拜行礼。
“伊月小娘子太客气了,巴库特一向稳重,如此开心,肯定是有好消息。”简若兮对乖巧好学的阿伊腾格娜甚是敬重。
“是家兄从怛罗斯城寄信来了,确实是喜事。”阿伊腾格娜眉眼之间皆是笑意。
“恭喜小娘子。可惜吾之良人身陷剑南,毫无音讯。”简若兮见阿伊腾格娜能够收到远在千万里外的亲人寄来的尺素,不禁有点伤感。
“若兮娘子勿忧,小郎君早就托公孙大娘、如意居的商队等各方人马找寻尊夫的下落。而前些日子素叶居和弘农阁联合开新火锅店后,小郎君也开通了从长安到益州的商路,我们的商队和镖师也会尽心替你寻找的。我相信不日就会有喜讯传来。”阿伊腾格娜急忙安慰道。
“多谢伊月郡主!但愿能够托你吉言。”简若兮郑重一拜,用手拭去眼角的泪花,起身出门:“我下去看看店里的情况。”
“可恶的战争!”阿伊腾格娜想起父汗和哥哥,心如刀绞。她很期望世上再无争斗和烽火,可碎叶之战和怛罗斯大战的惨烈告诉她,这个愿望实在是太难实现了。
“小郎君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可我真心希望这句话是错的。”怀着复杂的心绪,阿伊腾格娜接过了巴库特捧着的信。
忽都鲁在信中同意阿伊腾格娜的判断,觉得短期内唐军并无攻伐突骑施部的打算。他还特意提到,阿史那旸对突骑施部也屡屡示好,似乎很期待突骑施人能够彻底归附河中军。
当然,忽都鲁并无屈膝依附的打算。但他也清楚,阿史那旸对河中诸国的掌控日益稳固,因此,他打算在夏季向北向西小规模用兵,进攻怛罗斯北部的荒蛮部落和西部黑衣大食的附属部族,在不触犯唐军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充实人口和兵力,以防范阿史那旸和葛逻禄部的威胁。
“又是战争!”阿伊腾格娜心情有些黯然,哥哥信里的问候也不能让她开颜。读过信后,阿伊腾格娜欲提笔回信,却一时不知该写些什么。突骑施部是否兴兵以及如何用兵,自然是由哥哥决定的,远在长安的她并无质疑的权力。恶钱之事,想来哥哥也不会关心;至于小郎君考中进士,更不必给哥哥提……
迟疑了半天,阿伊腾格娜发现她此刻能做的,唯有祈祷:“阿胡拉?马兹达,请保佑哥哥不受刀剑威胁、不被弓箭攻击,请保佑突骑施部如同草原上的青草,无论多严寒的风霜都无法将之扼杀。”
巴库特见郡主看过信后,久久不语,以为怛罗斯城有什么异变,焦急地问道:“郡主,特勤那边还好吧?”
“没什么事,都挺好的,巴库特不用担心。”阿伊腾格娜有点心不在焉。
“没事就好!”巴库特搓了搓手,松了口气。他见捏着毛笔的郡主还在发愣,忽然想起方才送信时在火锅店大堂看见的一个熟人,就笑着说道:“郡主,你还记得那位青面小郎君吗?”
“卢郎君?他怎么了?”阿伊腾格娜放下紫毫,随口问道。
火锅店开张时,卢杞出面解围,阿伊腾格娜自然感恩。可她不喜卢杞的倨傲之气,因而事过之后也并未留意此人。
“郡主,那个卢郎君现在正在大堂里喝闷酒,似乎很不开心。”
“喝闷酒?”阿伊腾格娜秀眉微蹙,推测道:“三月初一科考放榜。昨日是上巳节,我们去曲江池畔游玩,小郎君则去赴新科进士的杏园宴,还因最为年少,被选为探花郎。如此看来,那卢郎君是落榜了。”
“不过是场考试,考不中就喝闷酒,真是无聊。”巴库特对大唐士子的行为根本无法理解。在他看来,唯有亲人被杀、爱人被夺和沙场失利,才值得让一个男人喝闷酒。
“哎呀!”阿伊腾格娜忽然大惊失色:“卢郎君虽然有些狂狷之气,但能考洛阳府学头名,绝非浪得虚名。他科举失利,不会是因为那日得罪了王准和李仁之的缘故吧?”
“郡主,有这种可能吗?”巴库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郡主年纪幼小,却能比自己想的多、看的远。
“我当然不敢肯定,但以王准睚眦必报的性格,不能说没有可能。”
“郡主,当日其实不必他出头,你也可以解决麻烦。我们可不欠他什么。”巴库特连王霨都看不上,更不喜欢面若青鬼的卢杞。
“话虽如此,可他终究对我们有恩。如今卢郎君心情不佳,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想到此处,阿伊腾格娜吩咐道:“巴库特,你去跟若兮娘子说一声,在二楼找个雅间,置办点果蔬酒菜。再从店里找几件礼物,然后请卢郎君上来。我们要当面谢谢他。”
“诺!”巴库特见郡主并不打算与卢杞单独相处,心中大定,领命而去。
“小郎君昨日折腾了一天,被人灌了不少酒。今日破天荒起晚了点,可依然勤练不辍,骑射刀槊,样样不差。然后还得与雯霞小娘子对练。不过,即便如此,也快该来西市这边了吧。”巴库特走后,阿伊腾格娜开始盘算王霨何时能到:“小郎君,恶钱汹汹,你究竟会如何应对呢?”
温柔如画的春风中,聪颖的突骑施少女心中荡漾着三分懊恼、七分好奇。因为她绞尽脑汁,却始终琢磨不清楚该如何消弭恶钱。其实,她大可不必沮丧,因为治理恶钱本就需要超越时代的眼光和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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