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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王思礼!前面可是李四郎!”雪豹尚未完全断气之际,李晟后方传来了震破雪花的喊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王思礼!他怎么在这里?”李晟怀着这样的疑问,举手下令:“停止结阵!全团戒备!”轻骑兵团应声而止,从圆阵的旋转中停了下来。
“王三郎,许久不见啊!”李晟打马向前,迎了上去。骑兵团后面的湖面上,一骑当先,从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突然显现。只见一匹枣红马上,端坐着一员阔脸细眼的武将,武将的左手里还握着一张弓。很显然,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箭,是从他的手里射出来的。
“李四郎,一年不见,汝怎么连头畜生也收拾不了了,这可不是那个我熟悉的马踏契丹、刀震吐蕃的四郎啊!”王思礼大笑着下马,双臂张开,朝李晟走去。
李晟无可奈可地摇了摇头,也翻身下马,一把抱住了王思礼:“豹无伤人意,人却有害豹之心。某只是不忍心而已,况且吾已经不慎斩断其尾,故不欲再伤害它。谁知道,它还是逃脱不了被斩杀的命运啊!”
“之前听刘破虏说,你读书快读傻了,某本来还不相信,现在看,你真是变得迂腐了。人乃万物之灵,世间万物,本就是任人予取予求,何况一头畜生。”王思礼松开了李晟,粗豪地批评着昔日的袍泽:“再说了,古人早就说过慈不掌兵。你这样婆婆妈妈的,锐气全无,可怎么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啊!”
一旁的刘破虏没有得到李晟的命令,不敢轻易解决本队的冲锋阵型,只好远远地在一旁听着。
“大战!?”李晟听到这两个字,心中一动:“圣人下旨了?”
“嘘,低一点!”王思礼赶紧拉住了李晟,还不忘朝四周看了看。
李晟心里暗笑,一年不见,王思礼的大嘴巴还是没有锁好。说来也奇怪,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王思礼整天管不住嘴,什么消息都往外冒;而弟弟王思义则像个闷葫芦,一天到晚经常蹦不出几句话。
“这会儿圣人应该已经和政事堂商议得差不多了,哥舒节帅派人参加元日大朝会的同时,也给圣人上了个详细的奏章,将进行石堡作战的具体方略细细禀明。要知道,圣人一心要收复石堡、一雪前耻!”王思礼压低了声音,但话里话外总是在炫耀自己和哥舒翰大帅的亲密关系。
“如此而言,春夏之际恐怕就要大战一场了啊!”李晟低低说道,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四郎,要有点闻战则喜的精神啊!有大战才能有大功!不然我们这些武将只能苦哈哈地熬日子,哪里还能有出头之日啊!”王思礼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甚是期待,满面喜色。
李晟对王思礼的想法无法完全赞同,却也不能彻底批驳。自己从军戍边,最初不也是期待出人头地吗?只是看见大帅的遭遇之后,李晟感觉有些不一样的东西牢牢扎进了自己的内心,让他对战争和杀戮多了些许迷茫。
李晟下意识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自己也琢磨不明白的思想抛出去,重新变成一个单纯的武士。
但很明显,甩头没有太大的作用。李晟只好转移话题,引着王思礼走向刘破虏:“三郎,你也好久没有见破虏了吧。对了,你怎么突然出现在应龙城呢?”
沉浸在与故友重逢的喜悦之中的李晟忽然发现,自己忘了问这个最关键的问题。王思礼作为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最亲信的别将,应该陪着哥舒翰在陇右节度使驻衙的鄯州(今青海乐都县城)啊,怎么忽然出现在西海应龙城附近呢?
李晟还没有听到王思礼的回答,就听到王思礼来的方向响起了密集的破空声和持续不断的惨叫声。
“王三郎!是谁跟在你的后面?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杀这些西海羚!”李晟大急,双手像铁钳一样夹住王思礼的双臂不住摇晃。
“四郎!你真是失心疯了!不就是点羚羊吗!你干嘛像爷娘一样供着!”王思礼对李晟的态度十分不解,感觉自己昔日的小兄弟真的变得有点不可理喻了。而刘破虏以及周遭的轻骑兵们,已经见识了李晟对西海羚的奇怪态度,但依然觉得莫名其妙。
“眼睛!那双眼睛,那么黑,那么像大帅的眼睛!”李晟忽然跪倒在地,像被抽走了三魂六魄一样呢喃道。
王思礼和刘破虏闻言大惊,望着像孩子一样无助的李晟,都默默无言。他们知道,李晟说的大帅,自然不是现任陇右节度使哥舒翰,而是已经被圣人贬斥到汉阳的王忠嗣王大帅,只有他,才当得起大帅的尊称。
而战功赫赫的王忠嗣,确实长有一双黑得发亮的双眸,而单看那双眼睛的话,里面殊少贪念和私欲,而更多的是一种慈悲和怜悯。
“是谁在射杀西海羚!?某要和他们拼了!”李晟怒火中烧,翻身上马,拔出横刀,双腿夹.紧青海骢,就要上前和人搏命!这时候,李晟早已将佛经中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扔在一边了。
“四郎!不可冲动!是……”王思礼的声音迅速地被雪花卷走,而李晟压根没有听见王思礼的劝阻,心里只有那双深黑色的双眸在闪动。
李晟胯下的青海骢颇通人性,它感受到了主人如火的怒意和战意,便撒开四蹄,不断加速,将厚厚的湖面敲得冰屑飞溅。
青海骢身后,王思礼的枣红马和刘破虏的黄骠马也都开始准备加速,以帮助主人阻止前面的青海骢。
青海骢越跑越快,浑然不顾湖面上越来越多的西海羚尸体。很快,右前方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剪影,粗粗望去,这些人还在不断地张弓发箭。
李晟腰部发力,对着前方的身影就挥了过去。但他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所以并没有用刀锋,而是将横刀的侧面向右前方挥了过去。
只见一窜火星闪过,李晟和前面的人影已经过了一招。李晟在交手的一瞬间,发现对方居然也没有用刀锋,而是用刀背猛拍了一下自己的横刀,然后横刀顺势向前,荡开了自己的攻击。双方虽然都没有用致命的刀锋,但却都使出了全力,两柄横刀在碰撞的瞬间,居然激起几星火花。
但就是这几星光亮,顿时让李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在刹那间认出了和自己对刀的武士是谁了。他就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之前李晟在王忠嗣帐前担任牙兵的时候,本就对陇右的诸位将领甚是熟悉,而时任陇右大斗军副使的哥舒翰,又最喜欢和大帅的牙兵们聚在一起弯弓斗猎、胡吃海喝,故在对刀的一回合间,李晟就认出了哥舒翰。
李晟急忙勒住青海骢,翻身下马,跪倒在铺满西海羚尸体的哥舒翰马前:“不知哥舒节帅亲至,末将死罪!”而跪下谢罪的一瞬间,李晟刚好看见那双深黑色的眼珠,正是刚才那群西海羚的首领。
“李晟,你这混小子!是把本帅当成吐蕃人了吗?王思礼没有给你交待是本帅在后面吗!”身材高壮的哥舒翰傲然坐于马背之上,一边收刀回鞘一边责骂着李晟。
一众张弓射猎的牙兵亲卫刚从突变中反应过来,急忙拢在哥舒翰四周。
李晟尚未想好该怎么回答哥舒翰,王思礼和刘破虏已经催马赶到。
枣红马还未完全停好,王思礼就飞身从马鞍上跳下,跪倒在哥舒翰面前:“大帅,这都怪属下。某刚才只顾着和李校尉叙旧,忘了告知他大帅在后面射猎。李校尉听见弓弦声响,以为是吐蕃军来袭,故奋不顾身冲了过来。大帅,这都是因为属下办事不周造成的误会,不是李校尉的错!”
哥舒翰对王思礼的解释置之不理,而是拨开身前的牙兵,严厉地质问李晟:“李校尉,事情是王思礼所说的那样的吗?”
李晟挺起头,看着曾经十分熟稔的哥舒翰,郑重回道:“思礼兄为某脱责心切,所言不实!”
“哦!?”哥舒翰黑黢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打趣的神态:“那你给某说说,实情为何?”
李晟不顾王思礼满脸的焦急,一字一句说道:“末将奉命巡逻应龙城周边,偶遇大群西海羚和一头捕猎的雪豹。末将误伤了几头西海羚和那头雪豹,心中正在懊恼之际,思礼兄忽然出现,责备末将心肠太软。而末将正在和思礼兄叙旧之时,忽听见身后有人捕猎西海羚,故而前来阻止。不料是大帅牙兵在此射猎,因而冲撞了大帅。此皆末将之责任,甘愿受罚,不敢有所隐瞒。”
“这样啊!”哥舒翰皱了皱眉头,忽然转颜笑道:“你这小子,起来吧。倒是没有编谎话诓某!不过你若是顺着王思礼的瞎话往下胡编,某必斩了你以正军法!”
哥舒翰的表态让王思礼和刘破虏疑惑不解,李晟则依旧低头沉思,并没有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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