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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前破阵那人剑痕残留的气息,传递的信息则是更为鲜明光亮,虽时常沉默却从无自锁之意,一味尽情释放,好不潇洒慷慨,稍有不满便要直起腰身捅上一剑,不说的时候是不屑说,他一旦说便要让整个上苍都知道。
何以浇?端木容说,唯有千顷湖水,许尘看着石上剑痕,知道还有别的答案,至少很多年前曾经有过。
数十年前,依然是这片山谷,千顷湖水静掩其间。
忽而狂风大作,魔宗堂口阵法启动,湖水渲泄一空,水落而石出。
石出现,横亘天地间,堵塞世间路。
端木容此时还沉浸在这座大阵带来的震惊之中,没有注意到许尘,她看着满山满谷的石头,墨眉渐渐紧蹙,说道:“虽说已经被毁,但残留的阵意依然强大,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计算清楚,你还坚持往里面走吗?”
目标是进入魔宗堂口寻找天书,尤其是现在已经确定那道强大悠远又亲近的气息来自何人,许尘自然不会中途放弃,望向她问道:“还能退?”
端木容看着身周的石块沉默计算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刚刚入阵退还来得及,若再深入只怕便退不回来了,我也不知道里面隐藏着怎样的凶险。”
许尘看着身前石头上那些斑驳的剑痕,忽然开口说道:“你信不信命?”
端木容微微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许尘望向她说道:“现在我越来越相信命运,我进入荒原来到这片山谷,身旁有你这样一位精通阵法的端木容,我相信命运对此已经做出了安排。”
端木容明白了他的意思。
便在这时,许尘忽然感应到了一些什么,霍然转身,握住玉剑,指向乱石堆远处某个方向,箭簇遥遥所指,正是那抹红影。
叶童再一次出现,她赤足踩在棱角分明的石头上快速向这方掠来,红裙之下赤裸双腿随着纵掠之势,绷的紧而笔直,左肩依然淌着血,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大阵启动时的天地气息爆发对她造成成了一些伤害,但不是太重。
红衣飘掠呼啸而至,双方间的距离似远实近,按道理应该马上便会接触,但很奇异的是,道痴的纵掠轨迹在石间莫名发生了诡异的转变,明明是笔直前行,却在途中变成了向右转弯,然后停在原地开始转圈。
叶童停下脚步,站在一块石头上陷入沉默,大概明白这是阵法的原因,然后她抬起头望向许尘和端木容,说道:“你们真幸运。”
先前如果魔宗堂口没有启动,说不定道痴的万柄道剑已经把许尘和端木容戳成了两滩血泥,所以她此时会说他们幸运。
大阵真的很神奇,明明相对而立,声音互闻,但却不是真实的存在,许尘用玉剑指着叶童,确认乱石间的光线发生着某种怪异的折射,甚至连空间都有些变形,根本无法射中对方。
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总是相辅相成的,元十三箭无法瞄准道痴,道痴自然也无法在这堆乱石里,找到他们真正所处的位置。
确认这一点后,许尘收回玉剑,向不远处石上的道痴点了点头,就仿佛对方只是一个偶遇的路人,然后带着端木容沉默离开,向水落处走去。
二人越往湖心深处走去,靴底与石砾间残存着的水越来越轻薄,乱石堆间的阵石之意却是越来越浓,天地气息在此地运行极为不畅,无形无质的空气都仿佛生出尖锐的棱角出来,令每一次简单的呼吸都变的非常痛苦。
许尘揉了揉因为胸腹间堵塞难受而发麻的脸颊,向端木容问道:“她应该马上便会想到往水落石出处去,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比我们速度更快?”
端木容的脸色苍白,安静伏在上面的微疏睫毛都显得那般虚弱,轻声说道:“我能在大阵里寻到某些路径,她却不能。”
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能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到最后,而内心强大的人自然在某些方面会固执的骄傲,端木容此时计算阵法,心神消耗极剧,但淡然一句她却不能,却自然透着几分强悍意味。
听着这话,许尘顿时放心,搀扶着她继续前行。
在乱石堆里里谨慎而缓慢地行走,随着时光的流逝,端木容的心神愈发焕散,身体愈发虚弱,虽依然强行保持心境清明指着方向,但便是被扶着也快要站不住了。
许尘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摇了摇头,直接把她背到了身后,不待她说话便直接说道:“我比较皮实,还能顶上一阵。”
端木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抗,缓缓把脸靠在他的肩上,如瀑般的黑发自许尘胸前倾泻而下,她闭上了眼睛,平静地仿佛睡着一般,只偶尔指指方向。
乱石堆里阵意嶙峋,棱角尖锐之气从空中直渗体内,令人难受痛苦到了极点,更何况此时还要背着一个人,许尘说自己能顶,实际上也已经快要撑不下去。
叶童站在石头上,看着渐渐消失在乱石堆里的那两个人影,她身上的衣衫有很多处已经破损,肩头的血痂分外恐怖,而且此时只剩她一人孤单地留在此地,身影便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她并不识得这片乱石堆便是传说中的大阵,但她知道这些乱石堆蕴藏着恐怖的阵力,即便强悍如她,在这些乱石堆前也会感到恐惧。
忽然间她愤怒的大喊了一声,声音在石堆间回复传播,触着更高处的山谷崖壁再反弹而回,那股空旷意味愈发衬得她孤单无语。
愤怒的喊声戛然而止,她伸手撕下裙摆一角,沉默把肩头的伤口绑好,浑然不顾身下春风渐露,跳下石头便顺着最后的薄水,向湖心处走去。
然而她虽痴于修道,却始终无法触碰到符阵的世界,她只是猜到魔宗堂口便应该在水落石出起始处,在这片干湖中心的位置,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穿过这片乱石堆,抵达自己想要抵达的地方。
凭着石上视线与念力感知,她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然而在乱石间不过走了几步,便发现自己再一次失去了方向,那些散落在身旁的各式各样的石头,有着神奇的扭转空间的能力。
如果这样走下去,也许她永远也不能走到湖心,也许她会永远被困在这片乱石堆中,直至最后精神崩溃,干渴疯狂而死。
叶童看了一眼后方,确认此时若离开这片乱石堆还有一线生机,若再往前去几步,深陷石阵之中便再难摆脱,不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她注意到了石上的那些青苔,看到了那些在青苔下隐藏了数十年的剑痕。
隐约间想到留下这些剑痕的人是谁,她一直淡漠无情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明亮,身体激动地微微颤抖起来,血丝自肩头渗出。
有资格知道当年秘辛的修行者心目中,当年那个单剑闯堂口,挥袖毁魔宗的狂人,毫无疑问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强者。
虽然那个单剑毁了魔宗的狂人,成了西晋神军的不世之敌,最后遭了天诛,没有任何人愿意提及他的姓名,但道痴痴于修道,沉醉于战斗与力量的提升,一心要成为世间最强者,最为敬慕强者,所以自从知晓这段故事之后,她暗中一直对当年的天下第一强者崇拜到了极致处。
现世里,她以自己的兄长为偶像,千世里,她以那个狂人为偶像,今日她连遇挫折,更是被这乱石堆陷入进退两难的羞辱境地,便在此时,忽然看到自己狂热崇拜之人留下的剑痕,顿时被震惊的难以言语。
她终于看到了那段传说的痕迹,看到了历史的画面,看到了自己崇拜并且心向往之的境界,顿时胸腹间生起一股豪情,呼吸间尽碎石阵棱角意。
一呼一吸间,叶童神情回复平静,缓缓抽出腰畔道剑,双手执柄横竖于身前,对着面前那颗石上的青苔痕迹,决然说道:“先生剑意在前,晚辈岂敢有负?”
话音落,剑风起,她平静而专注地一剑斩向身前那块顽石,她不懂阵法,不知该如何寻觅路径,那么她便简单地把拦在身前的一切石头全数劈开,希望能生生劈出一条道路来,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在前人剑意之前,她只想这样做。
大明湖千顷水散尽,徒留满地乱石,与山谷一较,显得份外荒凉,令人心悸。
慎慎站在原先的湖畔,俯视着下方的乱石,沉默片刻后说道:“当年那人来过之后,什么事情都变了,阵也变的和以前不一样。”
叶瑶站在兄长的身旁,好奇地看着下方的乱石堆,听着里面隐约响起的金属切割石块的声音,吐了吐舌尖,感叹说道:“那个婆娘真是疯的。”
慎说道:“世人皆称你我为魔,想要进我明宗圣地一探魔为何物,哪里能少了一些疯意?正所谓,不疯何以成魔,那人当年同样如此。”
这是叶瑶第一次来到自己宗门圣地,紧张说道:“哥,真让他们这么进去?”
“我圣地向来被称作死活地,即便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为了那卷早已消失不见的天书,这些人似乎真的连生死也不在乎。“想着此时大概已经进入圣地堂口的许尘,慎那两道如同铸铁一般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似乎觉得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自言自语说道:“难道你会一直看着?难道你有信心能入圣地救他?难道……十四年前你真的在线的那头?”
山谷里,干涸明湖畔,乱离石堆上,叶瑶解开领间的兽尾,露出那张白里透红嫩嫩的小脸,听着远处传来的剑破顽石声,问道:“哥,天书真的在里面吗?”
慎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叶瑶不解问道:“那为什么神军那些老家伙派人过来?”
慎说道:“根据中原那边传来的消息,南方批了一道示谕,说圣地因应天时而开,天书便会出现。”
叶瑶挠了挠头,问道:“可你不是说圣地被毁之后已经变成一片废墟,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那个叫天谕的老家伙凭什么肯定天书在这里?”
慎说道:“神军三大神座,各有妙感精诣,传闻中甚至可能拥有大预言的能力,他说的话又有谁会不信?”
叶瑶忽然想起崖峰山道上唱歌的那名道士,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丝恐惧,讷讷问道:“哥,你说那个人会不会过来抢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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