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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叶弦抬臂触了一下云尊慠,笑侃:“我以为你在山上只知道练功,看来山上的藏书室,你也没少去啊,神书大观主,怕是想不到咱们仙河派的藏书室内古籍之丰……”
他话还未说完,远远传来了一个清柔如许、却含着惊急的语声:
“叶弦大哥,你们在哪里?”
古叶弦怔了怔,脱口道:“泠丫头。”
云尊慠也变色了,“她……出亭子来了?”
接着就传出一声泠荟雪的惊叫,顶上西南方浑气通萦的浮空中,飞堕下纤弱的身影。
云尊慠还没等思考什么,已飞身而起,双手泛出光涟,托住那娇柔的身躯,缓缓落下。泠荟雪是跌下来的,如果不接住,她自己似无法控制住下降之势,必定摔伤。
古叶弦无奈地瞪眼,“你这丫头,真跑出来了?让你在亭子里待着,你就是不听。”
泠荟雪站好身子,娇脸微红,“我担心你们啊,想来帮忙。”
古叶弦叹气道:“我们现在是很忙,忙着闯关破阵,可这忙,你帮不了……咦,你是怎么进阵来的?”顿了顿,接着问:“你又是怎么跑出亭子的?何三开跟金竹艳都会拦着你,你怎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出清峦亭。”
泠荟雪清润的秋波微闪,“我方才听乌狌王说,你们都被困在死阵了,好着急,何老前辈与金姨虽拦我,我却想了个办法,引得让他们斗起嘴来。你知道,他倆人最爱斗嘴,凡一斗上嘴啊,别的事全忘了,接着,我就趁他们不留意时跑出来。我的‘雪影神步’,可不是唬人的!论身法,只有何老前辈比我更灵罢了,连花浩清想拦都拦不住我。”说毕嫣然一笑,笑容如雪梅盛放,丝丝渗出的清芬之气扑面而来,柔旎之中显得精灵娇俏,可爱无俦。
这清若冰雪、又艳如朝阳的少女一现身,似乎为浑气蒙蒙的世界注入清泉暖风似的,周边立时变得清亮动人了起来。
云尊慠不知怎地,看得心中怦然。
他尽管认识她多年,从前还没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分隔五年,如今再见泠荟雪,觉得她和以前大为不同,不再是那个一味任性痴缠自己的小丫头了,已懂事、沉稳,却不失少女的活泼天真。
让他不解的是,此次见面,泠荟雪似与自己生疏太多,反倒与古叶弦还像往昔熟友兄妹般谈谈笑笑,说话时,她也基本都对着古叶弦,极少主动与自己搭茬。
他初时也以为她是因为赌气,才故意表现得这般平静冷淡,如今却觉得,她根本不是在佯装,纯粹是出于自然之态,她的眼神,从来都瞒不过他。
生疏了,疏远了……难道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云尊慠纳闷不解之余,心底有一丝难以尽遣的怃念失意,他本该觉得轻松与释然的,从前想摆脱她的纠结痴缠,如今在重逢之后,见到了泠荟雪的转变,自己竟也生出这样复杂微妙的心情变化。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失去的东西,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此般俗世心情,云尊慠也无法避免,当他看见泠荟雪对古叶弦谈笑亲近时,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只不过,他将这份心情深深隐藏,并没表现出来。
古叶弦抬起手,轻轻敲一下泠荟雪的头脑:“丫头,你倒是变聪明了?那倆个老怪物都让你糊弄住。
泠荟雪轻嘟了嘟小嘴,仍在笑,“我本就很聪明嘛。”
古叶弦摇摇头,咧开纹意妙焉的嘴角:“但如果你真聪明,就不该乱闯出来,你不掂量掂量自己,能帮我们什么?看你还笑,还开心,你究竟是聪明是呆啊,平白落入这鬼阵受困,困不死你!算你命大。”
泠荟雪柔柔的眼神中,泛出坚定之意,“我当然开心,以为找不着你们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你们聚首,方才出亭子不远,就让一股神秘力量给卷过来,掉到了这地方……反正我来了,如今大家在一起,要死就一起死!有甚好怕的。”
古叶弦又瞪了瞪,终于变为苦笑,对他来说,怕死很正常,不怕死的人真是不可思议。
云尊慠想到,定是神书观主不想多费力对付泠荟雪,所以引她进来,与他们一起困死在阵里。如今他颇为担心风如溪的情形,就怕她一样乱闯出亭,她不像泠荟雪,是平凡之躯,受不了亭外妖风侵袭,可能立时便丧命,于是说:“方才我记住荟雪落下时的方位,那或许是天书阵某个突破口,咱们去试试!”
古叶弦明白他的意思,既能“进来”,想必也可以出去。三个人不多耽搁,飞身御空,向西南处上方飞去。
但,前方的路又被阻住了。
一片淡淡的光幕,伴着巨大的字形,从浑气鸿蒙之中闪出。
此次仅仅是两个字了,云尊慠的眼力好,认出是“寺工”二字。
这两个字,如庞然大物,并不停地旋转、变幻,散透出青、赤双色光柱,还幻脱出万万千千同样形状的狭小字影,萦绕周边,焞然耀目,完全堵塞住了前方的空间。
那千万小影围绕着中心大字,内容完全一致,区别仅在于大小。
变幻的是字体,寺工两字在霎时就变了七八种字体。有的似象形图状,原始甲骨古体,有的上紧下松、圆劲丰匀;有的平直方正;有的甚为花杂,似鸟似虫;有的屈绕缜密,有的草率简便;有的扁平又工整、精巧……
字体多而繁杂,整个字芒壁垒飞转流动的“过程”,就仿佛是一种文字古今衍变的过程,转易之处极是精微,从形象变为抽象,又从繁复古朴化为简洁与美感兼具。
但它的变速极迅,字体又多,光焰濯濯,古叶弦与泠荟雪才瞅上几眼,就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了。
变幻着的巨大字体如横岳般挡住他们去路,这般景象,实在奇妙绝伦。
“是什么字?”古叶弦没认出来,便问云尊慠。
“寺工。”云尊慠沉声道:“变化的大略是八种书体,看来我们闯过周朝字关,现到了秦字关了,这是秦书的八种字体。”
古叶弦又细望去,“秦书八体……”看见那变动的文字,随之念叨:“大篆、小篆,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
泠荟雪听闻过秦书八体,却不知寺工之意,好奇问道:“寺工是什么?”
古叶弦与云尊慠沉溺于字芒之中,并未答复,他们正思考着此次的字关该如何破解。
泠荟雪没打扰他们,只能自己去观察,但见众多飞转的字体,有几分眼花,轻声喃喃说:“大篆、小篆、杂篆、缪篆……这么多,真要把人转晕了。”
云尊慠与古叶弦仍专心观察字壁,没有搭腔,泠荟雪轻咬了柔唇下瓣,继之自思自语道:
“寺工,是不是指寺院里边的工匠,寺里的工匠要干什么呢,莫非是修墙补院的?”
听得此言,古叶弦与云尊慠终于转头对望一眼,又看看泠荟雪,均忍俊不禁,古叶弦似尤其觉好笑,以至笑得出了声,齿如瓠犀,动人极兮。
泠荟雪可没心情欣赏他的好看,故意眨了眨妙眼,“你们笑什么!”
云尊慠先收敛笑容,尽力平静下语调,说:“寺工是秦代专以督造兵器的官署名。”
泠荟雪恍悟,脸上有些泛红,呐呐地道:“你们笑我没见识……”
“不,我是觉得,你也忒可爱了。”古叶弦好不容易止歇笑声,“丫头,我正犯愁着呢,你能让我乐一下也不错。”
泠荟雪扬手作欲打人状,古叶弦忙笑着跳开,她却不生气,嫣然道:“我虽不知寺工,却也想到不是什么寺里工匠,是见你们都不理我,我才故意那么说逗你一下的。”
云尊慠转望泠荟雪,不禁笑了,也觉得她很是可爱,沉闷的气氛轻松了些,大家心情稍缓,但难题终究要面对的,前方字关仍矗立如丘,光芒渐渐延伸过来,一会儿光景,已形成个字芒之巨笼,把他们给罩住,字影之间,仍跳跃着八种书体,循环转变。
大家心神返至字芒上,却不知生门在哪里。
“寺工二字,总不会没意义吧,是否与生门有关?”泠荟雪试着分析。
“我知道了!”古叶弦那乌色晶石般的瞳孔中,闪出兴奋之泽,“寺工也是秦时兵器上常见的刻辞,或许这八种书体里,殳书是生门。”
云尊慠笑道:“亏你想得到……我也这么想的。”
泠荟雪左望古叶弦,右观云尊慠,却是不大明白,睁圆了若水的眸子:“你们懂得真多,从字体,就能看出生门了?”
“丫头,先别罗嗦,待会儿闯出去跟你细说,现下快试试吧。”古叶弦催促时又扯动一下云师弟的手。他近些年基本荒废了本门武学,但并不算是不学无术,凭着逾众的头脑,过人的天赋与记性,“懂得多”倒也成为他的一项长处。
“寺工”始置于秦,主要负责督造兵器,亦是常现于兵器上刻辞铭文内容的字,秦书八体中殳书则正是用于兵器上的书体,据二者关系,让他们想到了破解生门。
云尊慠当不迟疑,快步逼近,双掌已蓄满真力,待字体变化至“殳书”时就出手。
当字芒闪过殳书体时,他却并没有真的出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现异色:
“不对,我觉得不对劲,这二者之联系,太过明显直接了,殳书与兵器,他写寺工之称,莫非是个陷阱,误诱想破解字阵的人?另外,殳虽是兵器,但我几乎没听说刻过寺工之辞……”
“很可能。”古叶弦也赶到他身边,也紧皱双眉,“先别急下手,我们再琢磨琢磨。”
“那么八种书体中,还有哪个是跟兵器相关?”泠荟雪提示性的问。
他们想了想,古叶弦眸光灵闪,脱口道:“刻符!”
云尊慠却也在之后刹那,说:“鸟虫书!”
泠荟雪来到他们身前,忍不住道:“那到底是刻符、还是虫书呢?”
古叶弦与云尊慠又互望一眼,哪个都有可能,所以不敢轻易下结论。古叶弦沉吟着说:
“虫书早在先秦就已产生,似乎出现在青铜兵器上,那都是秦以前的事了,与秦代兵器关系不大,刻符的话,倒见过秦代兵符刻辞是这种书体,兵符不是兵器,只能说沾个边儿……云弟,你认为?”
他一时捉摸不定,云尊慠又何尝有确切答案?只蹙眉说:“我虽熟知文字书体,却不熟悉那位神书观主的习性,所以摸不透这个阵法的规律究竟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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