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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是座灵气通萦的山峦,冷风清凛,霭气盛浓,天地开阖,纵迂嵬旷,危然绝兀之中透着巧致仙逸,石阶似玉雕,水流涒邻,漫山云雾在特殊的天光照耀之下,似变成了淡淡的青紫色。
穿过一缕缕云层望去,那山巅处、冽风之中,伫立着某个人影。
那只是个背影,看不见正面,只见背影优美颀长,挺健高岸,匀称有致,身覆白袍,衣袂与垂发都在随风轻曳,纯澈得不染纤尘,飘逸又清冷,仙意十足。
他伫立在那里,似乎已与天地合为一体,静止在了空气中。
犹不知过了多久,盘山径上有另外的黑影出现,黑影飞掠之速甚急,到达山巅石盘上,接近那白衣人影。
天色已深,周边渗入沉沉的黑暗,唯有月光给天地带来了一抹澄澈又轻淡的亮色。
黑袍人是个壮年男子。
他面庞五官的线条,显得刚毅、坚砺,尽管并不英俊,但很鲜明,深沉的目光里透着几分源于本性的冷峻,身形极稳,飞如御风,风中舞动的宽大黑袍将他整个人衬得气势凛绝。
他停下步伐,静静注视白衣人的背后半晌,终于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说:“云弟,真佩服你的定力,打黄昏起你就一直站在山顶,我来了半天了你也不动一动。”
白衣人仍然未回头,但声音却响起,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很特别,也很动听,清犷,温和,沉稳,并还透着一种奇异慑人的力度:
“我在想一件事,现在总算可以决定了。”
黑袍男子问:“什么事?”
那白衣男子正是云尊慠,他语气中含着几许坚定的意味,缓缓说:“下山,去天麒山参加今年的谭君会。”
黑袍男子双眉蹙拧,眼光闪烁:“万英谭君会,确实很风光热闹,但仙河派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传人……”
云尊慠截口道:“我不是去凑热闹的。”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无论你为了什么,难道忘记师父的话?师父叮嘱过,镇派守山不得轻离,更不可出去招摇惹事,叶弦已大悖遗命,私自下山了,我们怎能还像他那样,另外天麒山的‘浮生塔’奇异莫测,一旦招惹上,谁都不知有何后患……”
※※※
这是一个位处江南边缘的平凡村庄,村内幽希朴实,外景灵秀苍湛,浮于山水之清韵,绝于尘寰之熙攘,这里的人们,过得安详平静,与世无争。
风如溪,是村中长大的姑娘,正当韶华芳龄,出落得也与这里的景色一般淳朴灵秀,浑然动人,虽着布衣荆钗,难掩出众之姿容,又透出浓浓的乡村自然气息,在众多村女中是最受瞩目的。
她常与村上的男孩子们聚在一起玩耍,性格明爽不羁。
村尾一口水井旁,环着多株大树,浓荫茂集,石墩罗列,正是少年们常聚玩戏之地,吴仝与朱飞平日跟风如溪最熟,今天在此处与大家练着飞石子玩,树下有木为靶,他们玩得起兴,朱飞突然叫道:“咦,小溪呢?”
吴仝转头目光搜寻了一圈:“还没来……”
朱飞和吴仝都是身材健壮的少年,朱飞比较黑,外形更像乡下土汉,吴仝略白,面相在乡下少年里还算斯文一点。
聚在一起的都是少年男子,没有如溪的身影,也没有任何女孩的身影。
“这个光景,她天天都要来的,就算不来玩也会来打水。”朱飞有几分诧异。
“再等等,也许过一阵子,在陪她姨吧。”吴仝估摸。
风如溪果然来了,确实来得比平时晚。她的性格一向不像村上寻常家女子般羞怯拘泥,脸上总带着阳光般开怀可爱的笑容,今天脸上却似乌云锁罩,眼眶之中的泪水,更是盈盈欲滴。
“怎么了!小溪?”朱飞见她不对劲,忙问。
风如溪几乎哭出来,哽咽着:“我姨母突然病倒了,也不知得了什么病!今晨还好好的,下晌开始全身发肿,今早整个人昏迷,气息很弱,额间凝着好大的一团黑气,我跑去找卜叔,想让他看看,他却不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吴仝皱眉问:“卢婶以前得过这种病没有?”
风如溪忙答道:“没有啊!从来没有!她一向身子硬朗得很,最多偶尔双脚旧病发作,也不严重,不影响什么,这次病情太可怕了……”
“我们都不懂,村上只有卜叔会医术,还是先找他吧,他肯定没离开村子,兴许去别家串门了,我们分头找找,找着后立即让他过去。”朱飞对风如溪颇为关心,便立即回头对其余的少年们喊话:“大伙儿都帮帮忙,一起逐家挨户儿找卜叔,找到了人后让他去小溪家里。”
少年们都热心地答应着,然后纷纷散开。
风如溪见大家热心,含泪道谢,朱飞探手又轻抚了下她肩膀:“你先回家照看吧,大家应该很快能找着卜叔的,到时我们会尽快赶去,你好好看着卢婶的情况。”
卜叔叫卜乐樵,是这木莲村仅有的大夫,医道高明,经验丰富,村民们家里谁染病了都找他,在村中可谓德高又望重,大家都尊敬得很。
朱飞料得没错,不久,卜乐樵在村东头第三家户被找着,吴仝等人将风如溪的姨母卢婶子的病情大致和他说了,立即赶往风家,卜大夫在后屋床榻上看见身患怪病的卢婶。
卜乐樵当时脸色似乎微微一变,取下随身带的小药箱,对风如溪等人说:“你们先出去,这屋里有我就行了。”
风如溪虽急于想知姨母到底处于什么情况,但她生来懂事,忍住心焦,自己在屋中可能真会打扰到卜大夫,所以立即扯着吴仝等人退出屋外。
约隔小半个时辰,他们已忐忑焦灼等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始终静悄悄的屋内,突然传出几声微弱的叫声,至于叫什么,也听不清,却正是卜大夫的声调。
他们都听得出来,叫唤之声透着极大的怪异与不寻常。
“啊,出了什么事?”朱飞已按捺不住,推开门闯入,风如溪跟着也冲了进去。
卜乐樵大夫似乎虚脱的瘫坐在地上,脸上布满了汗水与浓厚的惊恐之色,双眼半闭,似乎已疲惫得张不开,语声沙哑,喃喃说道:“天意……难道是天意……”
风如溪惊恐地急问:“卜叔,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姨母得什么病?”
卜乐樵本是无比倦怠的样子,看见闯入的风如溪几人,脸色又变,猛然起身,大声道:“我救治不了,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他循环叫着,疯子似的冲出屋门。
“卜叔,你别走啊!你一定要救救她,村中就只有你懂医病术。”风如溪急了,拼命追出去,等她追出屋子,又追出院子,却已看不见卜乐樵的人影。
卜乐樵年纪近五旬左右,虽然身体还健朗,并未显老态,但奔跑之速绝对是不如少年的,风如溪拼力大步追出,竟眨眼之间就不见了对方的影子,太过异常。
风如溪几乎被这个情况惊呆,怎么回事?卜乐樵似鬼影一般,刹那地消失无踪。
她又急又怕,边环望边高声叫道:“卜叔……卜叔!”声音已微微发抖了。
此时朱飞与吴仝双双追出,一左一右靠至她身边,朱飞性子较急躁些,抢口道:“卜叔哪去了?怎么可能走得这么快!看他神情太反常,到底在屋子中做了什么。”
眼见情形越来越是古怪,三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一时都茫徨无措。
风如溪定了定神:“不行,我得再去找卜叔,他总比我们懂得多,我姨母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就算他救治不了,也总该知道点病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姨母这样病下去。”
还是吴仝稍为沉稳些,突出手按住风如溪,“说不定情况没那么严重,卜叔走得很奇怪,怕是一时难找到他的。”
“你知道的,姨母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从小没爹没娘在身边,她比我亲母还亲,我不能看着她有事不管!”风如溪双睛泛红,泪水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吴仝说:“我们都知道的。小溪,先进屋内看看卢婶,方才卜叔在屋子中老半天,应该是试图救治卢婶,不知给她用了什么药没?我们去看看她情况是否好转些。”
等他们返回屋内,见卢婶依然倚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双目紧闭,脸上笼着一层诡异凶煞的乌气,风如溪的心都揪起来,目光稍一转动,发现了什么,惊喜冲口叫道:“她身上不肿了!肿胀退了。”
朱飞拍巴掌:“哎啊,看来还真有好转……卜叔先前没白费工夫。”
风如溪忙端水过来,拧干浸透过水的布巾,为卢婶擦润手臂,“但她为什么没醒过来,这样昏迷的样子,我好担心。”
“没事没事,说不定等一等就醒了,还没这么快。”朱飞不住口安慰着她。
“如果卜叔可以救治,为什么还说那样的话?”吴仝仍紧皱双眉。
朱飞也想起来,“对啊,方才卜叔的神情太怪了,小溪才问他,他就慌着跑出去。”
吴仝目光稍为转动,无意间掠过了床榻旁边的矮木凳子,木凳上白物隐然,他怔了怔,忙定睛又看,猝尔失声道:“原来卜叔留了字条?”
他立即抄起白纸字笺,灰白的糙纸上字迹鲜红,看来煞为可怖,竟似是血涂的。
“刳痍绝息症,凡人无法医治,我只能延续她性命一月。”
风如溪赶到近前,接过纸笺,倒吸口冷气,看到前边所写,已感不妙,最后的性命一月几字,重重打击她的心灵,整个心都沉坠了下去,仿佛沉入极狱与深渊。
“一个月……”风如溪的手,轻轻颤抖,几乎拿不住这薄薄的字笺,白珠般的泪水,滴落了,滚在手背上。
朱飞看得很是心疼,“小溪,别哭!卢婶子人好,一定命大,能挨过去的。”
“这刳痍绝息症,到底是什么见鬼的病症?”吴仝脸色也很沉闷,“从没听说过。”
“小溪,咱们去卜叔家找他问清楚,再求求卜叔,他未必就一定救不了吧?卜叔医术那么高,前几年不是把快病死的刘桩儿都救活了吗,这次怎么就救不了卢婶!”朱飞对如溪的事,总是分外热情。
※※※
仙河派双杰,云尊慠与毕海心,是昔年门主晏贞侠者的弟子。
当年因一场无法躲避的天劫,晏贞侠者成为仙河派为数寥寥的幸存之人,至此捶打磨炼,悉心修真研武,修复门中失稿法籍,最终虽无法延长寿命,百旬逝世,却将本门遗下的玄功绝学,推演到了更高的境界,云尊慠与毕海心,从小在深山静心勤修,如今他们之修为,几乎已逾越过去百年任何一位派中高手。
只是,他们孤寂了太久,也渴望刺探着凡尘的人烟喧嚣气息。
云尊慠站在望灵川郁华顶上,凝注远方缥缈的云气,似乎看到了云层深处,他的话语在轻渺中透出积极与主见:“师父虽说不让我们轻易离山,但生前对我们讲述过诸多侠义事迹,还有本门开山创派的立意,我们难道就可以忘了么?若为了要紧事,下山是必行的。”
“什么要紧事?”毕海心皱眉。
云尊慠的眸光,变得与那云气一般的飘缈深邃,“我方才在这里,并不仅冥思想事,还有另外的原因。”
毕海心的神态似乎永远都是冷峻沉肃的,情绪极少有什么波动,听到此处,并未追问,他知道对方会说出下文的。
“如果你摒除杂念,平心静气、凝意定神,以‘灵台捕迹’功法,完全融入天地山川之气氛,只要半个时辰,你就会觉察出来了,千万别动,也不能丝毫走神。”
云尊慠的语声十分徐缓,却带着种令人紧张心悸的意味。
毕海心听对方叙说,脸上终于绽泛一点细微的变化,“你难道觉察出什么异象?”对方的神情,让他突然有了种莫名不详之感。
云尊慠的态度凝重,点了点头,“今日我到山巅,突然见到天边沉溟的异象,摸不清是怎么回事,所以立即站定行功,凝神探测。看来,叶弦几年前无意中的那个玩笑,只怕会真的一言成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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