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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虞妃儿,姬澄澈也就不避形迹,径自在草地上盘腿打坐起来。
虞妃儿居然也在姬澄澈的对面盘起双腿坐了下来,双眼直愣愣好奇地看着姬澄澈,那娇俏的神态若非穿了一身雍容的宫装,乍一见还当是邻家的姐姐。
虽然已近四十许人,但虞妃儿驻颜有术保养得极好,肌肤细腻晶莹如玉,眉目如画不见一丝皱纹,彷如一位豆蔻少女。
她并非项翼的原配,而麒麟儿等人亦并非她亲生,但夫妻二人感情极笃,项翼对她亦极尽荣宠。
“澄澈,也许你不知道。你出生没几天,虞姨便亲手抱过你,还给你喂过奶喝。”
虞妃儿如春水般轻柔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姬澄澈,似乎想从这少年英俊的脸上寻找到一丝昔日的印象,却发现岁月流金当日怀抱里的襁褓婴儿,弹指间竟已成长为能和自己丈夫拔刀相搏的七尺少年郎。
但她终究能够在姬澄澈的眉目间寻找到一缕灵犀公主的旧时模样,那眼角隐隐上翘倔强的凤目,挺直的鼻梁,安逸而不失活泼的微笑……
莫名地,虞妃儿的眼睛酸了,偷偷别过头去用手指抹去泪痕,像是在追忆往事,又像是在讲故事般道:“我六岁时父母双亡,被叔叔寄养到项府中。那时项府已是江左第一豪门大族,陛下的小叔项朗被誉为江南第一俊才,大秦朝廷几次征用,都被他告病推脱。”
“或许是怜我自幼失孤,项叔叔待我十分宠爱,还特地请了江东鸿儒在家教习。可是啊,我对那些前贤文章并不如何感兴趣,偏偏喜欢看那些兵书战策。”
虞妃儿嫣然一笑,说道:“一开始,陛下经常拿这取笑我。可渐渐地,他越来越喜欢和我一起专研讨论兵事,还特意命人绘制了一幅山川地理图,就挂在我的书房里。”
姬澄澈轻笑道:“虞姨,你们这是妇唱夫随么?”
虞妃儿瞅着姬澄澈,自己和项翼说什么也是这少年的长辈,竟被他如此调笑,气怒之下伸葱指一弹姬澄澈的额头,脸上竟带着处子般娇羞,看得姬澄澈不觉一呆。
“那时陛下已经定亲,新娘是江东豪族,坐拥八闽子弟十万,与项家门当户对。其实我知道陛下的心里面是抗拒这门亲事的。但为了开创大业,他必须娶她。我可以想象,骄傲如他却不得不借助婚事来完成梦想,内心承受着何等的痛苦。”
虞妃儿眸中流露出怜爱之色,轻声道:“所以当他的脾气越来越大,生气发怒的次数越来越多时,我便唱歌给他听,跳舞给他看,他便会拉住我的手笑着说:‘鱼儿,等你长大,一定会是天下最好的娘子……’”
她的脸愈来愈红,沉浸在了无尽连绵的回忆里。
姬澄澈不禁感到困惑,不晓得虞妃儿对他说起自己和项翼的甜蜜往事有何用意。
“我十岁的那年,项府忽然来了位极神秘的客人,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魔族小女孩儿。我和陛下都她叫‘灵儿’。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灵儿’就是轩辕帝君最疼爱的小公主轩辕灵犀。”
虞妃儿继续道:“她在项府住了差不多大半年的工夫,我们三人几乎天天都玩在一起。陛下年纪最长,就像大哥哥般照顾我们,带着我们去摘青梅、捉蛐蛐儿、放风筝……”
姬澄澈听得愣住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娘亲小时候竟在项府住过,而且早已结识了项翼和虞妃儿。
这也难怪他,自灵犀公主仙逝后,有关她的话题便成为了宫中的禁忌。再加上姬澄澈幼年时就前往北荒求医,所了解的事情也就更少。
他不再打断虞妃儿的叙述,神情渐渐专注起来。
“梅子才刚熟,他就爬到树上去摘,将那些又大又熟的分给我和灵儿,自己却留下些青青的小果子。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吃青梅酸得直掉眼泪的样子……呵呵,可怜他还拼命绷着个脸,一副大丈夫来者不拒的模样。”
虞妃儿压低嗓音咯咯笑着,歇一歇接着道:“有一次,我们三人偷偷出门踏青游河,结果遇到刺客袭击。这些刺客得着灵儿的行踪,趁我们出游的机会想下手除掉她。”
虽然晓得自己的母亲和项翼、虞妃儿都不会有事,姬澄澈仍不自禁地问道:“你们没受伤吧?”
“我和灵儿毫发未伤,但陛下却因为要保护我们而身负重伤险些丧命。我和灵儿在他床边守了整整七天七夜,他才转危为安苏醒了过来。这件事发生后没多久,灵儿就被人接走离开了项府。”
虞妃儿凝视姬澄澈,缓缓道:“虞姨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是陛下无论如何也不想伤害的,除了我便是你的娘亲。”
姬澄澈点点头没有说话,虞妃儿口中年少时的项翼和他刚才亲眼所见的那个霸圣,简直判若两人无法联系到一起。
不过这也难怪,在虞妃儿的眼中,自己的夫君或许就是那位传说中重情尚义无所不能的英雄。
“虞姨,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
他刚刚开口猛地心中警兆生出,不假思索地身体向后仰倒。
“唰!”蒿草丛中一道剑光如虹从斜刺里****而至,紧贴着姬澄澈的面门掠过。
姬澄澈眼疾手快,左手双指往剑刃上轻轻一搭顺势前推,如破囊之锥点向来人的右腕脉门。
来人“呀”地惊呼一声急忙变招,姬澄澈抓住对方招式转换间稍纵即逝的破绽,屈指一弹“叮”的声仙剑脱手激飞。
来人反应亦是极快,一击不中翻身而起,探手摄住脱飞的仙剑。
姬澄澈右掌一凝正欲还击,就听虞妃儿呵斥道:“渝儿,莫要胡闹!”
来人握住仙剑身形翩若惊鸿,飘落到虞妃儿的身前,扯住她的衣袖咯咯娇笑道:“娘,你别生气,人家就是想试试澄澈哥哥到底有多厉害,连父皇都奈何不得他。”
姬澄澈凝掌不发打量来人,居然是一位十二三岁的美丽少女。
她一身红火的衣裳,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煞是娇艳可爱,和虞妃儿长得甚为神似,两人站在一起譬如一双姊妹花。
听得虞妃儿轻声教训红衣少女,姬澄澈明白过来这丫头必定是项翼的宝贝女儿项渝。
果不出其然,虞妃儿歉仄道:“澄澈,你莫要见怪,这丫头被我和她父皇宠坏了,做起事来疯疯癫癫没一点儿分寸。”
她虽说是在数落项渝,可任谁都能听出语气里蕴含的浓浓慈爱之情。
红衣少女一把搂住虞妃儿的脖子,挂在她胸前娇憨道:“娘,你怎么可以当着外人的面说我坏话呢,这该有多丢脸。再说,渝儿还是很乖的。澄澈哥哥,你说是不是?”
姬澄澈闻言不由对这少女大起好感,忽然想到要是自己的娘亲也还活着,母子两人说不定也会是这般温馨的情景吧?
一念至此,他的胸口一阵酸楚,道:“嗯,的确又乖巧又听话。”
项渝眉开眼笑道:“澄澈哥哥果然是好人!”
虞妃儿显然拿自己的宝贝女儿没什么办法,一掐她的小脸道:“哪有像你这样追着人家说好话的?还好是你澄澈哥哥,不然岂非教人笑掉大牙?”
骂归骂,她的眼眸中却早已荡漾起笑意。
项渝一点儿也不怕虞妃儿的责备,嘟起嘴跺脚道:“我也有在夸赞澄澈哥哥嘛!他真的很了不起啊——我就听不得四哥自吹自擂,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和澄澈哥哥比划一下。嗯,我就赌澄澈哥哥赢!”
姬澄澈心下暗笑也不说破自己在东海已经和项麟交手的事。
虞妃儿哼了声道:“你澄澈哥哥和四哥如今都已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还当跟你一样,没事儿打一架过家家玩儿?”
项渝挨了训也不生气,躲在娘亲背后朝姬澄澈扮鬼脸,笑吟吟问道:“澄澈哥哥呀,你难得来圣京城玩儿,不如多住几天。我带你四处好好逛一逛,什么‘三秋荷月’、‘春照空山’、‘月洗霜林’……”
虞妃儿听得又好气又好笑道:“小姑奶奶,眼下可是隆冬腊月,你说的这些景色到哪里去寻?”
项渝满不在乎道:“没关系啊,只要澄澈哥哥住一年,保管全都看个遍。”
姬澄澈笑道:“这次真的不行,等下回我来圣京城一定请你做向导。”
虞妃儿问道:“澄澈,你这就要回天都城么?”
姬澄澈点点头道:“我出来已有不少时日,也该回去了。”
虞妃儿起身道:“好,我送你一程。”
姬澄澈推辞道:“不必了,虞姨。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认得路。”
虞妃儿微笑道:“我难得出宫一趟,你就当是陪我散散心。”
项渝欢呼雀跃道:“好啊,澄澈哥哥,我们送你过江吧!”
她深居宫中虽得万千宠爱,可自幼就没有什么玩伴。连年纪最小的哥哥项麟,也要大上十几岁,至于那些宫女太监更是诚惶诚恐生怕伺候不周,哪敢和她说说笑笑游戏耍乐。
当下三人安步当车往北缓行,项渝像一羽欢快的小鸟在姬澄澈和虞妃儿的身旁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十分地快活。
虞妃儿对姬澄澈显得极是喜爱,一路上嘘寒问暖问长问短依依不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边。
虞妃儿驻步,从袖口里取出一对做工精致的银手镯递给姬澄澈道:“这是你娘亲送我的礼物,贴身珍藏了许多年。虽也不值几钱,送给你留作念想。”
姬澄澈小心翼翼地捧起手镯,感激道:“虞姨,我一定会小心珍藏。”
项渝背着手笑嘻嘻道:“澄澈哥哥,那你有什么礼物送我呀?”
这下倒难为住了姬澄澈,他身上的胎元神刀、龙阳神剑、天元宝镜都是宝贝,却都无法送人,而寻常的金银项渝怕是不稀罕,一时间竟想不出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项渝娇笑道:“要不你帮我捉两只小麻雀吧!”
虞妃儿道:“哪有姑娘家跟人伸手讨礼物的?快走,别教你父皇等急了。”
她一拽项渝,两人沿着大江朝圣京城方向行去,不时地回头向姬澄澈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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