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去半柱香的工夫,街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人们沉重的呼吸声和蒋兰兰小声抽泣的声音,还有奇怪的滴水声。
大冬天的,哪来的水?
程成的双眼已经失去往日的神采,灰蒙蒙的,瞳孔已经停止收缩,气息若有似无,一滴滴的鲜血慢慢从他的口鼻间淌下,滴落到地上。
他的脚下已是殷红一片。
十二个衙役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哪见过如此刚烈宁折不屈之人,纷纷垂下目光,手中朴刀似有千斤之重,让他们身心俱感疲惫。
其中一个衙役咬咬牙,硬着头皮轻声开口,说道:
“杨爷,我看算了,要不咱们……”
啪,话还未说完,杨捕头一个嘴巴把他当场抽晕过去。
“我靠!跟你丫拼了!”连赵胖子都红了眼,他抽出狼牙棒,咬着牙要上前拼命。
剩余的衙役同时一声怒喝,刀光闪烁,十一把朴刀前后左右架在赵胖子和蒋家兄妹的脖子上。
杨捕头环视左右,今天第一次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说道:
“既然没有人证,本大人今天便要为民除害,严惩凶徒!”
说完,他最后加上一把力,要把业已失去知觉如同行尸走肉的程成格毙。
就在这时,却听到一个意外的声音响起:
“我愿作证。”
……
杨捕头的元气在程成的体内横行无阻,像无数把利剑一般在他的经脉内刮擦,在他的识海里绞动,在他的脏腑内翻滚,在他的骨髓内穿刺,在他的筋络内斩切,然后如同万剑归一齐齐攻向他的气海。
程成的双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五感已经完全消失,只是凭借前世无数次来往阴阳之间的绝大毅力在苦苦支撑。
他只有一个念头,我还不能死!
我是要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留下自己名字的人,怎么能死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是过了一刻,大约是过了一年,大约是过了一世。
程成的意识一会儿出现在满香楼前,与杨捕头苦苦对峙,另一会儿又出现在前世的病床上,与无数把手术刀止血钳对抗,又一会儿出现在虚无中,只看到一条不断旋转的巨大通道连接着今生与前世。
无边痛苦的黑暗中,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倏然间,一把光剑从无限的虚无中诞生,光剑围着气海盘旋一周,万把利剑还未接触到光剑就被夺目的光芒斩成无数碎片,将杨捕头的元气阻挡在气海之外。
又一股洪水般的元气沿着马鞭涌进程成体内,直接要将程成最后一丝生机断绝。
轰!
光剑仅仅露出冰山一角,如同惊鸿一现,洪水便失去了涛天的威力,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物,瞬间被驯服,变成涓涓细流,滋养修补着程成的经络、血脉、内腑、筋骨。
光剑轻蔑地一闪,渐渐消失了。
……
杨捕头连头都没回,根本没去看是谁在说话,只是冷笑着说道:
“作证?晚了一步,这个大胆刁民当街拒捕,已被本大人格毙!”
“是么?你确定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弄错了什么东西……”那个声音说道。
杨捕头如同入魔般双目赤红,仰天长笑,他猛地一抽马鞭,下一刻程成仍然站立着的尸体就会轰然倒地,他边转身边说道:
“我弄错了什么?我倒要看看又是哪个刁民对本大人说话如此无礼……嗯?”
杨捕头发现马鞭拽不动,卡住了吗?
他又使劲一拽,还是不动。
这可奇了!
他这单臂一拽足有两千斤的力气,别说是卡住了,就算是用钉子凿进地里也应该拽出来了。
自从将最后一道元气沿着马鞭灌注到程成体内,他就一直刻意不去看程成的模样。
离地三尺有神明,他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也害怕冥冥之中有神明降怒于他。
他的目光沿着马鞭缓缓上移,先是看到程成虎口流血的手,仍然将马鞭牢牢握住,又看到程成刚健有力的臂膀,仍然蕴含着无限力量,最后他看到了程成的眼睛。
程成的双眼大放光明,异彩连连,更胜往昔!
杨捕头只觉得两道闪电般的利剑劈进自己的眼睛里,然后直击自己的识海,忍不住大叫一声,松开马鞭捂着眼睛坠落马下,在地上不断打滚、惨嚎!
“程大哥!你没事吗?”蒋兰兰破涕为笑,惊喜地叫道。
程成对着她点点头,以示安慰。虽然他浑身浴血,但精神却异常健旺。
十一个衙役都已经转头看向了别处,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在杨捕头的手下当差实在是很丢人现眼,这位程公子忍受莫大的痛苦的都一声不吭,宁死不肯松开马鞭,自己的长官好端端地就扔下马鞭坠落马下。
“你们这群混蛋!还不赶紧扶我起来!”
杨捕头边惨嚎边怒吼,声音如同鬼怪夜哭。
“回大人,卑职正在看押人犯,防止人犯逃跑,无暇分身。”一个衙役用冷漠的声音回答道。
“你们这群混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杨捕头手脚并用,挣扎着爬起来,刚起来走了两步,又差点失去平衡而再次跌倒。
他头痛欲裂,双眼红肿得如同水蜜桃,不断地流泪,就好像看了半天太阳一样。
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黄马的缰绳不放,借此稳住身体,目光向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看去。
他不知道程成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道程成是用什么方法反击的,但他不怕程成,因为程成的三个朋友已经被自己的手下制住。
他已经看出来,程成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这种人,是很好对付的。
当务之急,是先看看谁竟敢突然冒出来横插一刀。
在他模糊的双眼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有一辆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那里。
这辆朱漆红松木马车装饰华丽而不庸俗,缨络流苏雕梁画栋,两匹通身雪白一卵双生的高头大马轻轻喷着热气,为了行驶过程的安静,车轮上还包了棉布,深蓝色的车帘将车门挡得很严,窗帘微动,似乎有人刚刚掀起窗帘的一角。
一位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车夫静静地站在马车旁边。
“好厉害,这个车夫我都看不透,难道是培元境的高手?”
“车内何人?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杨捕头虽然对着车内说话,但眼睛一直盯着那位黑衣车夫,对方来意不明,让他有些忐忑不安。
“瞎了你的狗眼!”车夫冷叱一声,“竟然敢跟主人这么说话!”
随着这声冷叱,一股凌厉的气机锁定杨捕头的身体,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双腿战栗如筛糠,死亡的恐惧弥漫在他全身。
车内又是一声浅笑,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为什么要硬充好汉?”
车夫好像听到什么命令,躬身拉开车帘。
一位身穿素白水裙肩披浅红锦缎大氅的年轻女子迈步走出车外。
杨捕头看见这个女子,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进了裤裆。
“卑……卑职见过立雪郡主!”
这位年轻女子正是谷灵!
杨捕头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已经触怒立雪郡主,但他知道主雪郡主的下一句话就将决定自己的生死,所以他不待郡主开口,连连在地上磕响头。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卑职不知郡主驾到,言语冒犯,请郡主恕罪!”
那个晕过去的衙役已然悄悄转醒,和其他十一个衙役互相对望一眼,也都呼啦一声全部跪倒,也不去管蒋家兄妹和赵胖子了。
情势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计,从杨捕头出现开始,情势急转而下,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却又突然柳暗花明,先是程成不明原因地毅立不倒,一辆马车突然出现,车中的谷灵却被杨捕头称为立雪郡主,蒋家兄妹和赵胖子的脑子已是一团浆糊。
云水宗的外门弟子,包括程成、蒋家兄妹和赵胖子在内,绝大部分都不知道谷灵的另一个身份,现在呆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谷灵轻移莲步,缓缓走来,蒋兰兰出神地盯着她看。
她与谷灵两次见面,均在万刀堂内,战斗中无暇细看,这是她第一次以正常的角度看见谷灵,同为女性,也觉得谷灵每一步都充满风情与灵动,不由觉得自惭形秽。
“杨捕头,你这是哪里的话。你说没有人证,不过小女子恰巧当时看到此地发生的事情,所以过来作个人证而已。”谷灵慢悠悠地说道。
“郡主,卑职知道您暂居青阳镇,为防宵小闹事惊扰郡主玉体,卑职谨遵上谕,宁可错杀,不过放过!”
杨捕头到底是吃过多年的公家饭,以保护郡主安全的大义为名,将自己草菅人命的行为不露声色地漂白得一干二净,将责任推向上级。
听到杨捕头的狡辩,黑衣车夫斗笠下的冷漠面孔露出一丝蔑视。
“杨捕头,你不必紧张,也不必急于辩白。我现在不是以郡主的身份,也不是以云水宗弟子的身份,只是以一个事件旁观者身份,来为这场公案作个人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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