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这程公子面对几十人的围攻，以一种闲庭信步的姿态行走于刀剑丛中，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人挂彩倒地。
不过，他毕竟是见多识广，很快将注意力放到程成的步法上。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步法，步伐频率极快，每一步不超过两尺，甚至经常进一尺退三寸，在一块两尺见方的青石板上竟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踏出七八步，步步都踏在石板边缘之内。
他的老花眼已经几乎跟不上程成的步法了，只能听着嗒嗒嗒的声音来判断。
如此的方寸之地，如果密集迅捷的步法。
刀枪如雨，剑气如风。
程成便在这雨点和风隙中穿梭往来。
七八步之后，程成仍未离开这块青石板，但周围已经倒下五个人。
更厉害的是，程成下手极注意分寸，只是恰好让对方失去战斗力，这比远比招招出手夺命更难办到。
李掌柜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唾沫。
他觉得冰冷的内心深处有一团火渐渐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张左成在和一位负手旁观的弟子搭话。
李掌柜认识张左成，因为他经常吃霸王餐，吃完了以后拍拍屁股就走，扔下一句“记在我大哥的账上”。
张左成的大哥是谁？大名鼎鼎的张仁啊，外门弟子排名前三的存在。
吓死李掌柜，也不敢去向张仁要账，人家没准儿以后就是云水宗的掌门或者长老，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个臭虫差不多。
李掌柜看见张左成瞪着眼睛，舌头一进一出好似毒蛇，在向旁边那位陌生弟子吞吐毒液。
这名陌生弟子，他没什么印象，只是有一个特征……他的腿很长，超出常人比例的长。
这名弟子，一步肯定很大。
“是齐永昌！”店小二惊叹一声，“他居然也来了！”
“齐永昌是谁？”李掌柜觉得向店小二问话很没面子，不过他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面子。
“齐永昌，上届万刀堂试炼第四，这届第七的牛人！向来号称外门弟子速度第一的存在！不过我看他这个头衔今天要丢掉了。”店小二兴奋地说道。
李掌柜瞪了店小二一眼，他实在不知道程成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店小二如此盲目崇拜。
他知道坏事了，程成今天能撑到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步法惊人，张左成必定是看破了这点，才会想到以步法克步法的伎俩。
“不要被他说动……看清他的真面目吧，不要被他说动……”
李掌柜在心里默念，他端起茶杯，手心里全是汗水。
那名弟子动了，李掌柜心中的火焰熄灭了。
不动则已，一动，有如石破天惊。
齐永昌的一步果然很大！
每一步踏下，地面都会为之轻轻颤抖一下，这是何等的力量和速度！
三步之内，生死立判！
与此同时，张左成和李冰天也发动了，像两只食腐的豺狼般从左右合击。
“程公子……完了。”李掌柜以让自己都痛恨的麻木声音说道。
“这个年轻人，可惜了……”
齐永昌已经跃至空中，连李掌柜这个外行人知道他的出手一击必定如同天降雷霆。
“程公子，加油！灭了他！”
店小二突然蹦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李掌柜吓得一哆嗦，手中本来就有汗，再受这一吓，再也拿不住茶杯。
茶杯翻滚着缓慢坠落，程成在这半息时间里完成了绝地大逆转！
背身一脚踢飞齐永昌，滑地一剑反杀张左成和李冰天！
啪啦！
茶杯落地碎成八瓣，茶水洒了他满腿满脚，他却浑然不觉。
他这才发现，几十年来，他内心的那团火焰，一直没有熄灭。
他的双眼已经模糊了，暗暗攥住拳头，在心中喊了一声：
“程公子，加油！”
……
周围的外门弟子大部分都已经离开青阳镇，远远围观的人群大着胆子走近，指着程成他们暗暗低语。
“这小伙子是谁？也太牛了！”
“不知道啊，看他穿着云水宗的弟子袍，应该是山上的弟子吧。”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也知道他是云水宗的弟子。我是问他的名字！年纪轻轻，面对这么多人的群攻面不改色，而且反过来把围攻者全都打趴下，这小子以后绝对是人中之龙。”
“我刚才去满香楼吃饭，听伙计说今天有人包场，旁边的人说，今天他们要给赵胖子和程成一点颜色看看。赵胖子肯定就是那边那个嬉皮笑脸的胖子，大展神威的应该是程成。”
“啧啧，果然英雄出少年。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个程成？”
“这个……云水宗从我这里订购木材煤炭，我每天都赶着车进出云水宗送货。我倒是听到云水宗里有一个程成，不过人们都说那是个出了名的窝囊废受气包，整天受人欺负……”
“你想什么呢，肯定是同名同姓！同名同姓啦，笨蛋！”
不管周围人怎么说，程成就当没听见。
他见李掌柜走过来，连忙站起来，向李掌柜抱拳致歉。
“李掌柜，叫我程公子就行了。把你的满香楼毁在这样，实在是对不住。”
李掌柜紧走两步，双手扶住程成的胳膊，哽咽着说道：
“程……程公子……”
李掌柜心中百感交集，身为青阳镇土生土长的人，他对云水宗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他看到程成，就像是看到了云水宗复兴的希望。
程成可不知道李掌柜的经历和感情，他看到李掌柜声音哽咽，泪水湿润了眼眶，以为他是心疼满香楼，于是对赵胖子一瞪眼，说道：
“还不赶紧把银子拿过来！”
二楼的上百名弟子，今天是来打架的，可不是来请客吃饭的，不少人身上没带着多少银子，又惧怕于程成的气势，只能互相借钱，甚至拿东西抵押。
而赵胖子心中存了万分之一的念想，没准儿今天能和平解决，于是带上了全部身家用来当酒资，此时就地放起了高利贷，今天借一两，明天还二两。
不一会儿他就已经借出了四五百两银子，在随身带的草纸上写上借据，乐得合不拢嘴。
听见程成喊他，连忙用弟子袍前襟兜着五千两银子一颤一颤地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道：
“老大，银子来了！”
程成一时无语，谁是你的老大啊？
“李掌柜，这些银子，就当是我们对满香楼的赔偿和今天的酒菜钱，您看够不够？”
五千两银子啊！这就是五百斤！
当然，其中很多是银票，还有一些戒指吊坠之类的饰品，否则压死这个赵胖子也拿不动。
李掌柜虽然经营酒楼多年，但这是个小镇，消费水平很低，哪见过如此多的钱，满香楼一年的流水只怕也不到四五万两，纯利润只有几千两，连连摇头说道：
“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
“多了？多了咱们就再拿回点来。”赵胖子一听还有嫌银子多的，马上伸手过去想抽回几张银票。
手刚伸出去，就被程成一把掌拍回去。
“多了没事。”程成笑笑，“正好用余下的钱把满香楼重新装修一遍。”
店小二的眼睛也看直了，他凑上来说道：
“掌柜的，您就别推辞了，张左成他们吃霸王餐欠下的银子至少也有上千两了，算上利息，也差不多了。”
听到张左成这个名字，程成心里一沉，瞟了一眼张左成和李冰天已经渐渐凉透的尸体，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态双双跪在那里，青砖上的血已经结成了冰。
“这两个东西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才好……”程成心想，“这个世界肯定没有火葬场，也不知道去哪开死亡证明……”
蒋家兄妹也在一旁劝李掌柜收下，李掌柜实在推辞不过，才挥手招呼账房先生过来，将这些银子银票饰品逐一清点入账。
店小二用极其崇拜的目光看着程成，而这种目光同样出现在蒋家兄妹和赵胖子的身上，李掌柜看在眼里，突然明白了原因。
李掌柜见过太多的天才，但这些天才往往孤芳自赏，难成大事，而程成却有一种难言的魅力，能让周围的人死心塌地跟随他的脚步。
他经过这一天的接触，已经认定程成乃人中之龙，此后必能干出一番惊天伟业，渐渐生出结交之心，他嘴里什么也没说，心中想了个法子，一定能和程成拉近关系。
云水宗目前只是一级宗门，即使这样也有门人弟子数千，如果以后程成能举起云水宗的复兴大旗，通过宗门晋级战将云水宗提升至二级甚至三级宗门，那会有多少人慕名前来云水宗修行？又会为青阳镇带来多少客流量？说不定还能把青阳镇升级为青阳城……
到那时，如果有程成这个靠山……
想到满香楼的前途，李掌柜也是怦然心动。
他看程成正在和蒋家兄妹说话，于是将大厨唤到身前，吩咐他赶紧做一桌上好酒菜，又招来伙计，让他们把一楼速速收拾一下，他一会儿要亲自宴请程成四人。
就在这时，街道的远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鸣锣开道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回事？”李掌柜皱起了刚舒展不久的眉毛。
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队官府打扮的衙役拿着枷锁棍棒快步跑过来，当前是一匹褐色大马，马背上端坐一人，此人枣红色的国字脸，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披铁甲，腰挎钢刀，手执马鞭，正是青阳镇的杨捕头。
杨捕头用马鞭一指张左成和李冰天的尸体，高声喝道：
“何人在此行凶？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李掌柜和他的满香楼，会是后文中数次大事件的发生地，所以在此多费了些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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