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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垃圾场的入口处,高矮不一的上百座石屋中,最高大的那一座,也是仅有窗户的一座,就是垃圾场人人畏惧如虎的阎王铁拐李的寝宫。
谈不上豪华,三大间,但内部家电齐全,窗户正上方立着一个高高的杆子,上面有一个蒸馍馍用的篦子,是铝制的,绑了根电线穿进屋里,当电视机天线用。
正厅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了几个小碟儿,大概是花生米之类的,旁边有几个酒瓶,里面盛的是边城独特的散装高粱酿,十块钱半斤。
围着桌子坐着几个光着膀子的男子,正中间的那个特征非常明显,板寸头,头发如钢针一般根根竖起,面色漆黑,眉毛如同扫帚一般,两眼圆睁如豹,方鼻阔口,粗大的右手抓起一瓶高粱酿就往嘴里灌,左手放在桌下,扶着他始终随身的铁拐。
他就是这方圆百里的无冕之王,阎王铁拐李,至于他的真名叫什么,大家早就忘记了,只知道他姓李,又是个瘸子,为人凶狠霸道,就叫他铁拐李。
“哈!”一口火辣如刀的散酒入喉,铁拐李放下酒瓶腾出右手,使劲擦了把嘴。
“那个姓叶的小杂种居然干的有滋有味,这么热的天儿,他居然也不中暑完蛋,老子等了三年都没把他给等死。酸秀才,老子觉得那杂种比老子活的都要长,你大爷的狗屁计策根本不顶用。老子见天儿得看着他在场子里转悠,就觉得好像每天都有人往老子头上拉屎撒尿。”
“不行,老子忍不住了,今晚就去干掉他,往后面深山里一扔,然后再收拾了那三个小杂毛,他娘的,老子要不是知道那几万块钱还没花,早他奶奶的动手了。敢讹老子的钱,老子喂狗的肉里都掺着七步断肠散。”
阎王口中的酸秀才就坐在他旁边,相比阎王的一身肥肉,酸秀才的一身排骨则显得秀气的多。
手里拿着一把只剩下四五根鸡毛的羽扇,用力的扇着,眯着眼睛,轻轻的抿了口就后,龇着参差不齐的满口黄牙,
“李爷,我也没想到啊。这么热的天儿,就是大人都难以忍受,谁能想到,这小兔崽子竟然能受得了。何况冬天三九天里,零下三四十度,出门撒个尿都怕把鸟给冻掉了,可那小杂毛竟连咳嗽都没见他咳过一声,真他娘的邪性儿!”
酸秀才伸出手捋了捋嘴角的那抹焦黄胡子,满脸的无奈。
“哈哈哈,酸秀才,就你那家伙也算是鸟,顶多就一条毛毛虫。爷们儿的才是鸟,还是山崖上飞的最俊的金翅大鹏雕!哈哈哈。”
秀才旁边坐着一个光头,如同一堆肥肉堆在那一般,庞大的身躯随着他豪放的笑声颤抖着。
眯缝的小眼睛睥睨的看了眼秀才的裆部,满脸的不屑。
“哈哈哈!”
哄堂大笑。
酸秀才显然对光头很熟悉,摇摇头没有理会他,转头对铁拐李说道,“李爷,光明正大的做了叶小子恐怕不成。全场的人都知道他跟你的过节,上次逼迫他颠倒时间做事,已经到了老孙头那几个老东西的底线了,若是现在做了那小子,恐怕那几个老不死的会闹事,这两年虽然没再见老孙头出手,但他当年收拾迷离县道上有名的那几个狠手的时候,真是让人胆战心惊啊。别说我这种体格,就是光头,三五个根本不是那老儿的菜。这些年垃圾场能这么太平,除了外面的人畏惧李爷你的虎威外,恐怕对那个老头子也是忌惮的很哪。每次我看见他瞥我的眼神,我都腿打哆嗦。而且另外那两个小的被老孙头收了当徒弟,再过几年长大了,恐怕…”
“哼,老子还怕他们不成?这垃圾场的一亩三分地上,谁敢给老子跳,老子就灭了谁。我让老孙头三分那是敬他是垃圾场山的老资格老前辈,现在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若是这老不死的真的不识相,后面那些老山里没人捡的骷髅还少了不成?哼。”
铁拐李暴目怒睁,左手拿着铁拐呼的一下扬了起来。
“现在说的不是老孙头,是叶子轩那个小东西。难道真的让老子看着他一天天的逍遥自在下去?酸秀才,你说该怎么办。”
酸秀才眯了眯眼睛,又伸出手捋了捋嘴角那抹焦黄的胡须,
“咱们还是用阳谋,既让老孙头无话可说,又可以弄死那个小东西。他叶子轩不是能干吗?那好啊,为了奖励叶子轩对垃圾场的贡献,特允许他去西面汽配厂区所属的垃圾山去干。那里可是咱垃圾场山最肥的地盘儿啊。”
“放屁,你这是什么狗屁计策?那是老子吃饭的地盘,你狗n养的…”
光头一听酸秀才竟然要把自己的地盘划分出去,顿时火冒三丈,蒲扇般大小的巴掌就要去揍他。
作为阎王手下的头号打手,铁拐李自然将最有油水的地盘儿分给了他,光头也是靠着这几座垃圾山发的财,除去交给铁拐李的份子钱,剩下的也足够他、光头一家子的吃穿用度了。
现在竟然有人打他的主意,怎能不让他火大,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简直岂有此理。
“住手,坐下,听秀才说下去。”铁拐李横了眼光头,正了正脸色看着秀才。
光头听见铁拐李发了话,气焰顿时消下去。
“光头,我们知道你是靠着那几座山发的财,我怎么可能断了你的财路呢。”酸秀才摇头晃脑的尖声笑道。
“哼,谅你也不敢,不然让你尝尝俺光头的厉害。不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崽子么?看俺今晚上撕碎了他。”
光头抓了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又端起酒瓶猛灌了口酒,狠狠的道。
“呵呵呵,光头,你这身膘也是这两年发了财才上上去的,前几年还没跟李爷自己过苦日子的时候,你可是咱垃圾场最生猛的一条好汉啊。我没说错吧?”
酸秀才明面捧着光头,暗地里讨好着铁拐李。
光头倒也不傻,端起酒瓶,又猛灌了口后对铁拐李说:“这俺一辈子都忘不了,要不是李爷分了俺场子里油水最大的几座山,俺家恐怕到现在都揭不开锅。俺爹到现在估计都只叫我没用的饭桶。李爷,只要你吱一声,上刀山下油锅,光头我皱皱眉头都不是爹生父母养的。”
“行了,秀才,你有话就快说有屁快放,别东拉西扯的。”铁拐李没接这茬,不耐烦的对酸秀才说。
“李爷,记得三四年前,光头最猛的时候一天也不过能背上四五筐废钢废铁的,就那样还累的和羊粪球里的屎壳郎似地,那叶子轩就是哪吒转世,他一天能背两筐?这两筐还是必须要上交的份子钱,嘿嘿。不过李爷仁慈,每天只要他一筐半的份额…”
“这是为何?凭啥他只要一筐半?”光头问道。
众人皆是不解。
“李爷您想,他叶子轩顶了天儿一天也就是两筐,您要是全都收走了,就太着相了。堵不住众人之口,老孙头那群老不死的恐怕也不会答应,所以要留一小口。但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见天儿的超负荷干活,他又是再长身体的时候。这么熬上俩月,呵呵,我就不信他还能活下去。”
酸秀才说着话,三角眼里闪烁着阴狠的毒光。
“嘶。”
一桌子人都抽了口冷气,这就叫做杀人不见血啊。
“哈哈哈,行啊,秀才不愧是我们中间最有学问的人,念到六年级的就是比咱们这帮子一年级毕业的人强。来,秀才,老子敬你一杯,喝完这口酒光头去那狗杂种的窝走一趟,告诉他,打明儿起,老子赏他恩典,让他和光头你一起干,连份子钱都比你少半筐,只有一筐半。但是,一天都不能停,缺一天工,就让他和那几个小杂毛一起给老子滚出垃圾场,老子这里不养废物。哈哈哈。”
铁拐李仰头又是一口高粱酿,觉得自己颇有一股气吞山河的感觉。
“成,李爷,我这就去。”光头大手往脑门子上一拍,起身离去。
叶子轩此刻正背着他爷爷留下来的那个有他一大半高的筐子,在一座垃圾山下辛苦的干着。
略显消瘦的身躯在背后装的越来越高的背筐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瘦弱了。
汗水从草帽下滴落,口罩也被汗水打湿,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叶子轩修长的手牢牢的抓着耙子,眼睛专注的看着脚下,不让一个易拉罐,塑料瓶逃过。
扒拉着脚下的垃圾,烂塑料袋在太阳的烘烤下发出刺鼻的乙醚的味道。
将一个易拉罐踩扁,扔进身后的筐子里,叶子轩站直腰,擦了擦头上的汗。
手不经意的放在眉心处,揉了揉,又放下,思绪却刹那间回到爷爷去世的那个夜晚。
五年前的一个夜里,在煤油灯的光照下显得昏昏暗暗的破屋中,老迈不堪的爷爷躺在床上,颤微微的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摸着叶子轩的头,说道:“小叶子,你虽然是个小娃娃,但是爷爷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从来都没问过爷爷你的爹娘在哪,你是怕爷爷为难。现在爷爷快不行了,就,就告诉你真相。爷爷不是你的亲爷爷,你是爷爷捡回来了的。”
看着叶子轩惊讶的张开了嘴,爷爷无言的一笑。
“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一个贼,世界上不能去的地方还真没几个。也有过女人,是我的同伙,也就是你的奶奶。可是,或许爷爷罪孽深重,上天惩罚与我,让我断绝子嗣。咳咳咳。”爷爷说着激动的咳嗽起来。
叶子轩赶紧拍拍爷爷的后背。
爷爷摇摇手,苍老的手上布满老年斑,很难想象这双手曾经打开过世界上最难解的锁,破解过最危险的险局。
“后来,我和你奶奶决定再完成我们最后一次任务后就金盆洗手,可是,你奶奶在那次任务中为了掩护我,身中数枪…”
爷爷哽咽难语,枯树般布满皱纹的沧桑脸上,老泪纵横。
“我把多年的积蓄以你奶奶的名字创立了个慈善基金,然后只身一人来到这里,一住,就是三十年。
十三年前的一天,背筐坏了,我就去迷离县城想再买个。
回来的路上,就在路边发现了你。
当时你躺在路边的杂草地里,可以看得出,你那时出生没多久,身上甚至没有什么衣服,就一块破布包着你,你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咯咯的笑着,我等了许久也没见你的父母来找你,就将你抱了回来。
爷爷这么多年也没替你找你的亲生父母,还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连学都没上过,你怨爷爷么?”
“爷爷,你把我养这么大,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更教我读书识字和做人的道理,我怎么会怨你呢?你就是我的亲爷爷。亲生爹娘虽生下我,但也将我丢弃。他们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恨他们,因为我有爷爷。爷爷你好好休息,把病养好,等我长大了,给爷爷挣金元宝,让爷爷顿顿有肉吃,抽两块钱一盒的雪莲王。”
当时只有八岁的叶子轩拉着爷爷的手,泪眼蒙蒙的看着爷爷希望爷爷能快点好起来。
“子轩”爷爷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质地奇怪,非金非玉,却蕴含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爷爷费力的把盒子递给叶子轩,
“这是爷爷和你奶奶最后一次的任务物品,因为你奶奶的去世,我并没有交给雇主,自己收藏起来。爷爷从没有打开过它,只是在思念你奶奶的时候,拿出来瞧瞧,就好像看见了你奶奶一样。现在爷爷把它给你,你记住,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任何关于这个木盒的消息,记住,任何人都不能告诉,你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看完后就烧掉,千万不要露出一丝消息。当年雇佣爷爷的人是天底下最有权势和力量的人,更是杀人无算的刽子手,你要小心。”
“爷爷,我知道了,我不会给任何人看的。爷爷,你快好起来吧,子轩害怕。”叶子轩拉着爷爷的手哭泣的乞求着。
可是,白发苍苍的爷爷终究没有抵御住岁月的侵蚀,撒手西去。
年幼的叶子轩在刘婶的帮助下,完成了爷爷的葬礼,将爷爷埋在垃圾场的西面。
给爷爷守灵的那夜,叶子轩轻轻的打开了爷爷留下的盒子,里面是一卷羊皮卷。
叶子轩小心翼翼的打开羊皮卷,密密麻麻的字还有图,最顶头四个鲜红大字,技击图录。
自那天起,叶子轩开始偷偷的练习图录上的技击术,身体也越来越硬实。
而后的几年,因为得罪了阎王铁拐李,被迫颠倒了工作时间,在那么酷热的夏暑和凛冽的冬夜,除了刚开始几天的稍有不适外,叶子轩竟然能很快的就适应下来。
而且随着工作量的加大,他的力气也一天比一天大。
两年前,他的工作量甚至能够养活燕冰和小强小玉三个人了。
看着即将落山的红阳,叶子轩将身后的背篓提了提,这是最后一趟了,今天背了十多回,除了份子钱,一回能挣一块半,就是十五多块钱,买完米,还能再买点肉,燕冰和小强正在跟着孙爷爷练武,虽然因为答应过爷爷要保密,不能交两小子图录上的技击术,但是能跟孙爷爷学习也不错,不过他们的营养要跟上,穷文富武啊。
还有小玉,今年都六岁了,该上一年级了,攒点钱给她买条裙子,再买个书包。
女孩儿嘛,就得富着养。
叶子轩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小丫头,不禁翘起了嘴角。
踩着落日的余晖,看着渐渐走出来即将工作的拾荒人,叶子轩往自己的家走去。
不时的跟路过的叔婶大爷大妈打个招呼。
渐渐的走到了自己的那座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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