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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奇怪地问:“贵客?是谁?”
水根看看左右,凑上前去,在陈东的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陈东皱起了眉头,口中疑惑道:“他怎么来了?”
想了想,陈东回头对云齐道:“今日来了一个客人,你和我一起去见见。”
云齐正准备下船休息,听到陈东的吩咐,不由一愣,跟随陈东一年多来,虽然通过自己的努力,已逐步得到陈东的青睐,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但毕竟相对陈东而言,他还是一个外人,在他们这个行业,大部分人员都是以家族亲戚为主,毕竟现在朝廷是不允许海上交易的,他们的行为说白了就是在走私,是违法,是要担很大风险的。
因此,对于帮内很多隐秘的事云齐并不知晓,也不想知道。云齐并不是一个十分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总会自觉地离陈东一段距离,他知道,好奇有时候真是会害死人,有时候知道的秘密越多,对自己就越不利。
刚才看到水根和陈东说话的样子,就知道那是一个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人,于是就避在一旁,但现在陈东却让自己一起去,不禁诧异起来。
云齐疑惑,确认道:“大哥,你让我一起去?”
陈东是一个看起来很粗放、甚至有些木讷的汉子,其实内心很细的人,一看云齐的模样,不由笑着上前,一巴掌拍在云齐的肩头,爽朗笑道:“你现在是我的军师啊,遇到大事,你哪能向后躲呢,再说,这个客人,或许你还认识,不去叙叙旧怎么行?”
“我认识?是谁?”云齐更摸不着头脑了。
“见了不就知道了?别磨蹭了,赶紧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在海上这么久了,人都臭了。一个时辰后,到我会客厅见。”陈东说完,也不理会云齐,自已大步就离开了。
云齐手抓着后脑勺,一脸的迷茫,看到水根还未走远,忙跑上去,扯住水根,问道:“水根,来的贵客是谁啊?大哥为什么会让我去?”
水根神秘一笑:“大哥不说,我也不敢说,你去了就知道了。”说完,挣脱了云齐的手,跑了开去。
带着无穷的疑惑,云齐回到住处,在漳州,云齐现在也买了一个小院子,但他一年四季常常不在家,开始的时候他没事就把门锁起来,然后出海而去,但有一次,当他出海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家被贼人光顾了,不仅值钱的东西被偷盗一空,而且连家具什么的都被人搬走一空,只剩下四壁光溜溜的墙。
不得已,他才在当地请了一个年纪较大的老人,帮他看家,老人姓夏,人家都称他为夏伯,人很和霭,原本生过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跟着陈东跑船,也与云齐相识,女儿已出嫁,家里就剩下一个小儿子,自己又没有什么赚钱的本领,听到云齐招人看家,便欣然应征,反正又不累,还可以赚点闲钱,大儿子马上要结婚了,家里也要修整一下,再扩两间房,否则以后小儿子结婚就没有地方了。
夏伯看到云齐回来了,赶紧张罗着热水,不时询问这次出海的情况,云齐笑着一一回答,看着夏伯高兴的样子,从包袱里掏出一把彩色木梳,又抓出一些银钱,塞到夏伯的手里,对夏伯说:“夏伯,谢谢你这么久给我照看房子,我从海外给你带了一把梳子,听说是檀木做的,梳了之后,白头发也可以变黑,所以我就给你带了一把,也不知道真假,如果不灵,你也别怪我。”
夏伯一把接过,缺牙的嘴笑得都合不拢了,连声说:“哪能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云齐接着说:“这次,你儿子也回来了,知道你想儿子呢,赶紧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别管了,明天再来吧。”
夏伯闻言大喜,对云齐道了声谢,赶忙就向家奔去了。
云齐看看屋内,收拾得很干净,窗明几净的,真的有家的感觉,看来一个房子里还得有人住才行啊,有人这房子才是一个家,没人,那就是一堆砖石而已。
躺在澡盆里,云齐忽然想起了干娘和小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干娘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只靠缝补想必生活一如既往地过得辛苦,或许应该把他们接过来住,凭自己现在的能力,养活这两人应该不成问题的,他们如果到了,自己也省得找别人来看家。
有空的话,给他们捎个信,或者也回去看看,离开好长时间了,故乡虽然给自己留的记忆大都是伤痛,但毕竟是故乡,还是会经常想起。
乔仲现在在做什么?离开福建之后,他干了什么,是不是还是重操了祖业,继续镖局的生涯?
世事真是令人难料,谁会知道自己现在居然到了漳州,以后自己会在哪里呢?
想着想着,人就愣愣地出了神,忘记了时间。
洗完了澡,又换了件衣服,云齐匆匆向陈东的家赶去。
赶到后,一问仆人,知道陈东还没有收拾好,才放下心来,便站在院子之中静静等待。
陈东的院子很大,栽了很多树,有四季不败之花,还有假山流水,颇为精致,很有江南园林的风味,这院子的格局与陈东豪放的外表极不相称,每次云齐到这里,都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未等多久,陈东便出来了,穿一身绿色绸缎长衫,头上缀了一块鸽蛋大小的珍珠,腰上挂一方白玉,手中一把折扇,一幅文人雅士模样,但看其身材,健壮如牛,撑得那绿衣鼓鼓囊囊,而那张脸,由于长年风吹日晒,漆黑如墨,加上一脸的胡须,令人一看便会联想到张飞转世。
这陈东很是奇怪,明明一副粗莽的模样,偏偏喜欢做文雅的事,其院子的格局,个人的打扮都是如此,大概喜欢云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外貌与打扮的差异实在巨大,即使跟了陈东一年多,云齐还是时常会觉得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陈东看到云齐站在院中,便招手道:“走,我们一起去见见贵客。”
云齐跟在陈东身后,向会客室走去,几次想问,但终究还是憋住了,反正马上答案就要揭晓,索性就再等上一等。
与福建大多数人家一样,陈东的会室室里也放着一张茶桌,但不同的是陈东的茶桌是一个硕大的树根,上面三分之一处被切成一个平面,树根整体被桐油浸了不知多少遍,发出油亮的光泽,那根的每个枝桠都苍劲有力,形态各异,颇具野趣,树根上方的平台上,放着一套黝黑的茶具,不知是何质地,茶桌前有一个青秀侍女正在冲泡茶水,动作优美,不缓不慢,极具观赏性。
侍女对面,坐着一人,眉目如画,脸如葱白,指如素玉,姿态优雅,虽然已等了很久,但却无一丝焦急模样,正端着小如酒盅的茶杯慢慢品啜。
“贵客远来,迎接来迟,还望恕罪。”陈东双手抱拳,大步走了进来,对来人施了一礼。
来人听闻声音,抬起头来,一见是陈东,忙将茶杯放到几案上,长身而起,对着陈东施礼道:“陈船主客气了,是我来得唐突,未曾提前告知,请船主勿怪。”
该人动作优雅,相貌清秀,举止如行云流水,如同大家闺秀一般,但声音一出,却低沉粗旷,虽然自己在竭力将声音变细,但依然沉浑,若再细看,这人颔下居然还长了喉结,原来这竟然是一个男子。
“秦阳……?”云齐吃了一惊,看着来人,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在三江镖局时的情景。
来人果然是秦阳,当年云齐在三江镖局时,秦阳和徐乾学、徐福生三人一起来到杭州,初次和云齐相遇在西湖,后来这秦阳等三人入住镖局,镖局发生了许多事情,最终乔老镖头和樊镖头等人相继死亡,于是才有了乔仲和自己来了福建的事,云齐不知道那几个镖头的死亡都是眼前这个相貌如女子的家伙干的,但镖局出了那么多事,许多人把气都发在这几个人头上,暗地里传说是徐乾学三人带来的秽气,尤其是秦阳,身为男人,却一幅妇人模样,混乱了纲常,引得神佛不满,这才给镖局带来了灾难。
云齐自然不是不信这些胡话,但秦阳的特点实在是太过鲜明,所以虽然过去了很久,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噢,你们认识?”陈东疑惑地看向云齐。
秦阳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云齐,只是觉得这小伙子似乎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云齐这两年正好处在身体发育阶段,身高又窜起了一截,原来个子只到秦阳的耳边,现在却已高出秦阳半头了,加上一年多海上的生活,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也变得有了棱角,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经历过血与火,生与死的磨练之后,看过去如同秋水一般的澄清,与两年前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位兄弟是哪位,恕我眼拙,看起来眼熟,却想不起来了。”秦阳犹豫道。
云齐向前一步,对秦阳道:“我叫云齐,我们前年冬天时在杭州见过,你忘记了?”
“杭州?杭州!”秦阳略一思索,忽然抬头,看向云齐,以手捂嘴,睁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道:“我想起了,你是云齐,你是三江镖局的,后来和乔仲一起来福建,但我听说……”
“你听说我死了,对吗?可惜未能如愿。”云齐冷笑道。
关于云齐被徐海处死的事,陈东是知道内情的,所以他也冷哼一声:“想不到徐海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只是有所怀疑,就差点让我失去一个好兄弟,说吧,今天来,徐海又有什么指教。”
秦阳讪笑道:“这其间有很多误会,我当年急着跟徐先生一起去扬州,两位是跟福生一起回来的,后面发生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从扬州回来后,才听说云齐兄弟死了的消息,当时也没有问清楚,还以为是得了病症,就没有往心里去,这年头,死一两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我想其间一定是有误会,这些,我们以后再说,我今日来,却不是受徐海所委派。”
“那你所来何事?”陈东沉声问道。
“我受徐先生委派,跟船主谈一谈联吴抗魏的事。”秦阳伸出长长的手指,轻拂了一下垂在耳畔的发丝,对陈东妖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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